8.父子

8.父子

「璉兒,你真的要去慶壽寺?」

賈赦滿心不是滋味地看著賈璉問道。好容易兒子不糊塗了,跟他親近了,怎麼還沒熱乎過來呢,就要去外頭呢?慶壽寺雖然說就在城外頭,香火挺旺的,但再怎麼說也不比家裡頭舒坦。

「要不,你往咱們家的鐵檻寺去?那邊兒不遠處我有個小莊子,白天你去寺裡頭誦經,晚上回莊子里住著。我叫林之孝跟著你,保管你住著吃著都比慶壽寺強。」

不能不說,當賈赦不犯渾的時候,對賈璉這兒子還是真不錯,連心腹人都要派出去給兒子使喚了。

賈璉多少有些感動。無論是他前世的認知,還是原主記憶中的賈赦,好像都是貪花好色無能庸碌之輩,但眼前這個尚且未到不惑之年的中年賈赦,似乎也並沒有做過什麼惡事。

「又不是去享福的,不必興師動眾。」賈璉手裡握著一隻茶杯,卻也不喝茶,只用手指來回來去地摩挲著上頭的折枝蓮花紋路,「父親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賈赦當然明白,所以才覺得心疼。

賈史氏當著那麼多客人丟了臉面,能咽下這口氣?但反過來說,今天整個兒大房的表現,尤其是一身白衣往眾人跟前過了一遭兒的賈璉,等於是眾目睽睽之下扇了賈史氏一耳光,若賈史氏就此裝病,只需傳出點兒風聲,誰都會想,這是被賈璉氣得。這世間的人哪,大多都有那麼點兒同情心,然而這心,卻又大多偏向於弱者。賈史氏歲數大輩分高,不管她行事如何蠻橫霸道,真的病倒,多數人詬病的肯定是賈璉——亡母固然要盡孝,但真的有心拜祭,何須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呢?這不是明晃晃地打臉,故意叫祖母出醜么?老太太羞惱之下病倒,這做孫兒的,是不是也有些不對呢?

賈璉避出府去,往慶壽寺跪經,為亡母祈福,這本身就是至孝了。賈史氏就算裝病,不孝的名聲卻也不能落在了他的身上。祖母不慈,為了亡母都要出城去了,誰還能再說什麼?

可也正是因為這樣,賈赦就愈發覺得兒子委屈了。憑什麼,他堂堂的榮府繼承人,兒子卻為了避開流言要到城外的什麼寺廟去呢?若住在榮慶堂的,是他的親母,能這樣擠兌兒子孫子嗎?

見賈赦面上神色由愧疚逐漸轉為憤恨,賈璉垂下了眼帘。明亮的日光透過窗紗照在他的臉上,愈發顯得唇紅齒白,面白如玉。若說從前的賈璉俊俏無比,小小年紀便自帶風流,此時的他,則多些文雋秀致。當然,這種變化並不明顯,以至於賈赦並沒有發覺。

「父親,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了。」

賈璉放下了茶杯,坐直身體正色道:「這次我出事,或許是意外。但細細想來,我從小在那邊長大,身邊竟沒有一個咱們大房的人。譬如今日,整個兒院子里的人都是打扮得花團錦簇,唯有個小丫鬟穿著半舊布衣。父親,但凡對咱們大房尊重些,今日的事情也不會發生。恕我直言,父親,如果咱們一直這樣下去,不尊重的時候只會越來越多。明明是正經的主人,卻被二房壓著抬不起頭。對外人人都只認得二老爺,對內二太太當著家,甚至於父親為我選個院子,還要被推三阻四。父親,您就甘心一直這樣下去?」

這話也算不得挑撥,本來就是明擺著的事兒,賈璉可不相信賈赦看不出來。蝸居一角,不代表就沒有憤恨。

賈赦嘆了口氣。兒子的話他如何不懂?

但是……

「兒子,你是不知道老爹我的難處哪!」隨著這句話出口,賈璉就驚恐地發現,偌大的一個漢子,眼圈居然紅了!

賈赦摸了一把臉,「你曾祖父兄弟兩個,搏了命拼出了這份家業。臨死前,他老人家對我是千叮嚀萬囑咐,叫我要將家業發揚光大,凡事要以賈家為重。到了你祖父,更是逼著我病榻前起誓,不為難賈史氏……我難啊!」

興許是想起了往事著實傷心,賈赦本來也不是什麼講究的人,乾脆就順勢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數說著多年以來自己受到的委屈。

賈璉自覺臉上垂下了黑線數條,索性也不勸他,由著他哭個痛快。過了好一會兒,見賈赦用袖子去擦眼,抓住時機遞了一塊兒手帕過去。

接過了帕子胡亂擦了擦臉,賈赦沒忘了威脅兒子:「不許說出去,不然仔細你的腿!」

對著這個便宜老爹,賈璉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過他前世混跡娛樂圈多年,練就了一副察言觀色的好本事。只看賈赦情形,便知道他並不甘心,只是礙於對老榮國公和賈代善,才不能不委屈自己受了這麼多年的窩囊氣。他放浪形骸眠花卧柳,未嘗沒有賭氣的成分在。

於是便搖了搖頭,「父親差矣。曾祖父和祖父都是英雄蓋世,自然希望咱們家裡能夠長久顯榮。可若是有人埋下了隱患呢?」

「誰?」

賈赦不笨,立刻抓住了賈璉話中的重點,蹙眉道,「誰埋下了隱患?什麼隱患?說清楚。」

「我並沒有什麼證據。」賈璉垂眸,慢條斯理,「不過是上次出去,在街上碰到了一個尋死的。父親大概聽說了,之前泰寧侯家裡的事情?」

賈赦想了想,眯起了眼,「恍惚兒聽誰說起過,月前,有人撞死在泰寧侯府大門前?」

「就是那個了。」

賈璉調整了一下坐姿,「雖然泰寧侯家裡壓下了此事,但哪兒能真的一絲兒露不出來?我聽人說,是他們家裡的人放了利子錢出去,為了幾分幾哩兒的利息逼死了人命,又要賣了人家的孩子抵債,留下的寡母走投無路,才一頭碰死在了他們家門前。」

說起來,泰寧侯家這件事,還是原身親眼所見,血的呼啦的屍身直挺挺倒在了侯府的高門前,嚇得原身連著做了好幾天的噩夢。

因此他和賈赦說起來,沒有半分的虛假。

放貸收利子錢,這是大慶朝命令不許的。一旦事發,勛貴奪爵,官員削職,輕則收摸家產,重則流放千里。但財帛動人心,暗中干著這種缺德事兒的也不在少數。

賈赦不知道,他開了個外掛的卻知道。原著里王熙鳳不就一直做么?一個嫁到府里幾年的新媳婦,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沒有人做榜樣,她敢這樣?現下王熙鳳沒影兒呢,但王氏的陪房周瑞有個女婿,叫什麼冷子興。只憑著老丈人是榮國府管事,就能開起古董鋪子?說王氏在金錢方面乾淨,賈璉是不會相信的。

當然,他沒證據。可這證據,那不是人找出來的嗎?

他初到這個世界里,這麼個身份,想要獨善其身那是不可能的。既然這樣,自然還是要衡量利弊,選擇一條對自己最是有利的路走。榮禧堂榮慶堂那邊經過昨天只怕已經把自己看成了眼中釘。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先下手為強。

故而給王氏上起眼藥來,賈璉分外的沒有壓力。

「我想著,一個侯府就敢如此草菅人命。那麼京城那些比侯府門第更高的呢?咱們府里呢?」

他說的輕鬆,賈赦卻是悚然而驚!

先榮國公夫人,周老夫人是個和善的人。雖然並不喜歡賈史氏,但這門婚事是皇帝所賜,她無力阻止。賈史氏進門后,不管心裡怎麼樣,至少面子上對周老夫人極是恭敬。周老夫人並不是那種刻意去刁難兒媳的婆婆,賈史氏細水長流地磨了幾年,倒是也叫周老夫人漸漸迴轉了。雖然不親近,倒也將內院當家的權利放給了賈史氏,她自己安心教養賈赦這個可憐的大孫子。

等到了先榮國公夫妻兩個先後仙去,榮國府內院徹底被賈史氏把持了。哪怕張氏進門后,賈史氏礙於面子,不得不叫張氏理事,但實際上緊跟著王氏也與賈政大婚了,中饋實際上一直是張氏和王氏一同主持的。

張氏死後,這偌大的國公府,就全都落入了賈史氏婆媳兩個。

這倆人如果真的借著賈家的名頭做什麼不法的事兒,那事發了,他賈赦可真就是倆眼一抹黑,除了背黑鍋外,哭都沒地方哭去!

「這話且先不要對別人說。」賈赦冷笑,「從前我是疏忽了,真叫我查出什麼來,呵呵……」

往後沒說,賈璉知道他這是明白了過來,站起身來,「我去晚翠閣瞧瞧。」

賈赦還沉浸在「抓住賈史氏和王氏的把柄」的幻想中,揮揮手示意他要走快走。

出了書房,有一道抄手游廊,另有一道小門開在西邊的耳房旁。

賈璉信步走了出來,沒走出幾步,頂頭兒就瞧見了林之孝匆匆過來。

「二爺可是要歇著?」

天還不大熱,林之孝圓圓的臉上卻掛了汗。「晚翠閣那邊兒已經收拾好了,我帶二爺過去?」

賈璉點頭。

晚翠閣在賈赦院子的西側,中間隔著榮禧堂和榮慶堂。賈璉走的是耳房旁邊開著的小門,不必走到府外,直接穿過穿堂,再繞過榮慶堂就可以到了。

誰知才剛剛走過了賈史氏的院子,就聽見一聲悲悲啼啼的哭聲,一個纖細的身影就撲到了自己的跟前。

「二爺!」

正是俏丫鬟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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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公子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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