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商議

甩開了賈珠，賈璉徑直地就來到了賈赦的書房裡。

一進了書房，就瞧見了賈赦只穿了一身兒輕薄的夏衫坐在書案後邊兒，手裡拿著一方硯台對著光影端詳。

「父親？」走進裡頭，「您這看什麼呢？」

賈赦一抬眼，笑了，「過來，給你開開眼。」

一邊說著一邊把硯台遞到賈璉面前，卻不交給他，只在他眼前晃了晃，「瞅見沒有，二百年前米大家用過的端石硯，有銀子都沒出買的好東西哪！」

他最是喜歡這些，從午睡起來就開始看了半晌，依舊是愛不釋手。

「林姑父送給您的？」

林如海走之前，還說了許多感激的話，對他和賈赦邢氏都有禮物相贈。他的還沒看，這個硯台想來就是送給賈赦的了。

賈赦呵呵一笑，「他倒是挺明白我的喜好。」

又招手叫賈璉走近些看，「你瞧，這硯台古樸端雅，潤澤深沉，難得啊，難得！」

看看賈璉，「你姑父給了你什麼？」

「尚未拆開。」賈璉坐到了賈赦對面，「父親，林姑父這次丁憂，走的是不是急了些？」

頭七過後第三天就上了路，這也太過倉促了。

賈赦放下了硯台，擺擺手，「你林家姑父精明的很。這裡……」

指了指頭頂，「這幾年不會消停。他正好借著這個機會避開了。」

賈璉挑眉。頭頂，不會是指朝廷吧？

「別看了，來，給你說說當下的情勢。」賈赦小心翼翼地將硯台收好了放進一方錦盒，對賈璉道，「你林家姑父這次走的確實倉促了。他在蘭台寺有十來年了，日前得了信兒，皇上有意讓他外放。雖然不知是什麼職位，但據他猜測，極大的可能就是南邊的巡鹽御史。」

賈璉心中暗暗驚訝，他後世而來，當然知道林如海確實就出任過揚州巡鹽御史一職，出了名兒的肥缺。不過凄慘了些，夫妻倆都死在了揚州。這裡頭到底是否有內情，他就不得而知了。

「這是個要命的位置啊……」賈赦往後一靠，整個兒人都顯出了七分的慵懶，與賈璉很是相似的眉眼居然也還剩了三分的風流韻味。「之前幾任，就沒有一個能得了善終的。你林家姑父是個聰明人，不會接燙手的山芋。正好借著他們家老夫人的喪事丁憂，三年後再看。」

原來是這樣。

賈璉覺得自己還是太過純良了一些。

賈赦咳嗽一聲，叫賈璉湊過去，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問：「知道你上次救的人是誰？」

「皇孫？」

賈赦大感無趣，「你怎麼知道的？」

不等賈璉回答，自己一拍腦門，「是了，你前些天時常在外頭走，想必也是聽說了的。」

「這位皇孫，是當今太子唯一的兒子。那可是個了不得的主兒啊……」

想到那少年清朗的眉眼，如冰似雪的冷冽氣質，賈璉點頭，「確實，看著就不是凡人。」

他之前在外邊跑，大街上都傳遍了，皇孫自邊城奉旨歸來，半路上竟然遇到了強人。天老爺，這可是京城哪，四遭兒都這麼不安生了嗎？

這些流言別人聽過了也就算了，賈璉卻是上了心。暗中打聽了一下，得知這位被強人在半路劫了的皇孫名字中正巧就有個「瀾」字，也就基本上確定了他的身份。

賈璉本來就猜到了那人身份必然不凡，卻沒有想到竟然是當今太子的兒子。

最初的意外過後，又不由得有些惋惜——貌似，這位太子最後沒有個好下場吧？壞了事的義忠親王老千歲嘛。

這位瀾少年，爹都壞了事，他還能落下好下場么？

「父親，林姑父擔心的，可是……」賈璉也往上指了指，「爭那個位置？」

賈赦嘿嘿笑了，摸了摸賈璉的頭，「我兒聰慧。你想想，到了我這一輩兒，咱們家裡只剩了個一等將軍的爵位，榮慶堂和二房還烏眼雞似的死盯著不放呢。上頭那把椅子，傻子才沒興趣。不過兒子，這些跟咱們都沒什麼干係，我做我的將軍，你不愛念書，就當你的紈絝。咱爺倆兒這些個產業錢財，就是什麼都不做，那也吃喝不愁。誰做椅子，咱都是老實巴交的臣子。」

「父親，提起來我也正有一事要與您商量。」賈璉連忙道。

「你說。」

「咱們家在落雲山附近不是有兩個莊子？其中一處還帶著溫泉？」多好的位置，竟然只有二三十戶佃農種著地。賈赦手裡的幾處農莊大多都是這樣，出產不算多。真正的進益，都是靠著銀樓典當等處。

「是啊，溫泉莊子還是你娘留下的。」賈赦嘆息一聲，「我素來不大上心，可是有什麼不妥？」

賈璉托著下巴，「我不是上了趟落雲山？就是覺得那地方景緻不錯，咱們又有得天獨厚的條件，單單種一季莊稼未免有些浪費了這等好地。」

「那你想做什麼？」

賈璉也湊了過去，「父親，咱們冬天裡能吃的菜蔬，無非就是蘿蔔白菜，再不就是生點兒豆芽兒，或是秋天曬了的乾菜，實在乏味的很。那天我無事看了看古書，才知道原來冬日裡也不是不能種新鮮的菜蔬，不過就是天氣冷。《宮前早春》詩云，『內園分得溫湯水，二月中旬已進瓜』，利用溫泉水就可以創造出蔬菜長成的溫度來。沒有溫泉的地方呢，還能挖掘窖坑，用地溫來催芽育苗。再建溫房，通火道種菜。您說要是大雪漫天的時候還能有水靈靈青菜吃，是不是一件美事？再有前些天我出城看過了，溫泉莊子三百多畝，都種這種菜蔬也浪費，不如再養花樹果木，往後我都有大用處。」

「你想得倒是不錯。」賈赦手指頭敲著書案，「既然交給了你，你看著辦。只有一樣，賠了錢進去我可不給你填項。」

賈璉得了他許可，自然高興得很，「到時候父親只等著分銀子拿紅利就好。」

他走了以後，賈赦摸了摸自己特意留起來的寸許長的短須，「嘿，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