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下山
賈小璉並不知道自己出來一天，終身大事就被人惦記上了。他正坐在了塵大師的禪房裡，托著下巴看對面閉著眼睛，不知道是入定了還是睡著了的高僧，大感無語。
被大師從寶殿里直接開了小灶帶到禪房，本是叫人眼紅嫉妒的福分。但從上午就進了禪房，被老和尚招待了兩盞清茶，一餐齋飯，除此之外，竟然連話都沒說一句！
這倒是個什麼意思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天都黑透了，了塵大師眼皮兒微微一動，賈璉連忙坐好，眼觀鼻鼻觀心。
了塵大師微微一笑，「小檀越請了。」
賈璉：「……」
這就把自己，趕出去啦？
那說好的一敘，到底敘了些什麼？
雖然腹誹不已，但在這位據說是本朝第一的高僧面前，還是很恭敬地站了起來，「多謝大師。」
至於謝什麼，就當是謝那兩杯茶水吧！
走出了禪房，青松帶著那個叫做明月的小廝站在外邊正候著，見到賈璉出來，都是眼睛里一亮，也沒敢多話，帶著賈璉就往住處走——林之孝已經賃好了一處給香客準備的小院子。
直到遠離了了塵大師的禪房，明月就吐了吐舌頭，「好傢夥，二爺進了禪房就是大半日。要不是中間兒有人送了齋飯進去，我們還得以為二爺被拐走了呢！」
話才說完，腦門上就被青松敲了一下。青松在四個小廝中年紀最大，另外三個都稱他大哥，這會兒就擺出了兄長的譜兒來教訓道：「渾說什麼？能得了塵大師的青眼看待，是多少人做夢都求不來的呢。」
明月不服氣地嘟起了嘴，「方才分明大哥也很是著急的。」
青松就抬起手來作勢要打。
「好了，他還小呢。」賈璉這副殼子跟明月也差不多大，但芯子不同，氣質上就不是個十來歲毛孩子能夠比的。他一開口，青松就放下了手，躬身道：「是。」
這麼說著，心裡卻是鬆了一口氣。
明月年紀小，說是小廝，其實也沒有服侍過哪位主子。就連他和翠柏兩個，也只是跟著林管事而已，並沒有到哪位老爺少爺身邊。他聽人說過，跟在主子身邊雖然體面，可一點兒行差踏錯都不行。有了錯處，遇到個寬和的主子還好。碰到嚴苛的，教訓一頓是輕，打罵甚至於發賣也不過都是一句話而已。
明月剛到二爺身邊，說話不過腦子，萬一叫二爺惱了，可就不好了。
賈璉浸淫娛樂圈許久，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見青松神色一松，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心裡所想。他不惱，相反，對青松倒是高看了幾分。如果不出意外，這四個人以後是要跟著自己的了，做個有情有義的心腹，總比原身身邊兒跟著的昭兒興兒要好。
「二爺，仔細腳下。」青松將手裡提著的燈籠稍稍放低了些，叫賈璉看清路。
一路順著小路來到了住處，林之孝已經帶著另外兩個小廝將這裡收拾的妥妥噹噹了，又有一桌子素齋預備著。
賈璉今日坐車爬山，陪著老和尚打坐念經，早就累了。也不多說什麼，草草吃了飯，洗漱了一番睡下不提。
接連三天，賈璉都是一大早起來去大雄寶殿誦經，然後便會被了塵大師身邊的小須彌請過去，在禪房裡陪著大師過上大半日，天色將晚再回到小院子。相處下來，賈璉便發現，了塵大師雖然頂著高僧的名號，但是為人頗有些老頑童的架勢。起初老和尚打坐時候，他生怕打擾了，半分不敢出。直到後來小須彌趁著送茶的時候偷偷地朝著他擠了擠眼，他才發現，就在他不注意的時候，這位大師臉上竟然掛著一絲促狹的笑意……
不過，他是真的鬧不明白這老和尚到底要做什麼。難道是覺得他生有慧根，想要化度？
好在，老和尚閉關了，他也到了回城的時候。
這一天，半夜裡落下了一場春雨。清晨起來，天色已經放晴。賈璉推開窗戶，就有一股子格外清新的氣息鋪面而來，帶著幾分濕潤的水汽，中間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清清冷冷的，叫人大感舒服。
他這才想起來，鳳鳴山上不少的梨樹。也不知道是不是許多年前刻意種下的，還是就那麼野生的，總之說一句漫山遍野也不為過了。
山中比城裡頭要冷一些，這會兒梨花開的正好。
「青松。」
早就起來，正在外頭候著的青松推門而入。
「二爺。」
「我聽說鳳鳴山的梨花是京城都聞名的？」
青松笑道：「何止京城？鳳鳴山的梨花，紫金山的梅花，小鏡湖的荷花，洛州城的牡丹，可著大慶朝誰不知道呢？二爺可是想去逛逛？」
賈璉想了想，點頭，「正好咱們今日要回城，趕在過半晌進城就行了。你去安排一下，咱們一塊兒踏青去！」
青松還沒說話，就聽見院子里清風明月兩個歡呼了起來——這倆孩子終究還小，這幾天見賈璉和善，不像別人說的那般，心生親近，也就沒有那麼多的顧忌。能遊逛一回，倆人是高興得很。
雙肘撐著窗檯，賈璉笑眯眯地看著兩個小孩兒在院子里翻了兩個跟頭。
一夜春雨後，梨花開的越發好了。滿山潔白，遠遠看去，就如堆雪砌霜一般。細看之下，雪霜之下有著青色稚嫩的新葉，如碧玉雕成，滾著水珠兒，在日光下閃閃亮亮。
因有名寺名景，這鳳鳴山上也修築了幾處亭台。據說山頂上有個翼然亭，觀景最佳，可惜了今天是來不及了。林之孝因有事先趕回了城裡，這邊兒只留了四個小廝在賈璉身邊，又另外遣了兩個三十多歲的長隨來照看著。都收拾好了后，主僕七人便往山下趕去。
山路還有些濕滑，馬車行的很慢。賈璉索性叫兩個長隨先行駕車到山下等著，他自己帶著青松幾個順著山道悠然而行。
路上，山間，梨樹成林。潔白的梨花密密匝匝，重重疊疊，如雲錦一般鋪排開來，細細幽幽的冷香就氤氳在了空氣之中。
但是……
賈璉停下了腳步，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二爺？」
青松等也覺察到了不對，立刻在賈璉四周站定，將他護在了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