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呢喃

《夜深終呢喃》

文/木兮格格

「蘇里姐，劉阿姨的電話，找你。」

「問她要多少。」

「啊？」周玥一時有點懵，沒反應過來。

蘇里坐在椅子上，輕皺著眉頭，微抬頭，有些不耐地又重複一遍：「問她要多少錢？」隨後她垂眸把玩著手裡的打火機，神色淡漠，眼底偏暗。

她的音色說不出來的冷。

「哦。」周玥拿著電話的手微微一抖，細若蚊聲地應了一聲才轉過身去。

蘇里憐愛地看著懷裡的貓兒，有一下沒一下的給它順毛，「懶懶，給我安生點。」

懶懶抬頭控訴地看著她，一雙大眼睛咕嚕咕嚕轉，細細地「喵」了聲，十分委屈，卻不再敢吭聲。

周玥掛了電話，轉過身看著蘇里，雙手像個小學生一樣背在後面，面頰粉紅，吞吞吐吐。

「她要多少？」蘇里沒抬頭，不過手上給懶懶順毛的動作慢了些。

「劉阿姨說兩……兩萬。」

蘇里「嗯」了一聲，淡淡的說，「懶懶好像餓了。」

「那我去給它找找貓糧。」聞言，周玥拔腿就跑。

貓兒醒事著，一聽到是給它找吃的，連忙從蘇里的懷裡溜下來，「喵喵」兩聲便追著周玥跑。

「沒出息的貓兒。」

蘇里失笑，眉眼一挑，摩挲著手裡的打火機，眼神變得幽暗起來，緩緩起身往外走。

有點想抽煙！

「老闆，客棧還在營業嗎？」一個女音迎面而來。

蘇里駐步，剛準備放進嘴裡的香煙又慢條斯理的放回煙盒裡，抬眸問：「要幾間？」

「兩間就好。」

「嗯，這邊登記下。」

木桐古鎮，半年前蘇里到這裡來旅遊，便愛上了這裡的水鄉，古橋。一時興起開了這家客棧，算是她現在唯一的一個落腳地。

這裡安靜悠然的環境，適合她創作，更適合她這種在別人眼裡不合群的性格。

天色微微暗，外面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客棧的房間被絡繹不絕來這裡旅遊的人佔滿，還剩最後一間房了，蘇里斂下眼皮，癱坐在椅子上，輕吐著氣。

周玥笑意盈盈的從閣樓上下來，「蘇里姐，今天累著了吧，你要不先回後院休息。」

「別叫我姐，叫蘇里就行。」

周玥抓抓頭髮，有點尷尬，「可是，我……」

「你怎麼？」

「我叫不出來…啊…」

國慶節期間，旅遊的人多。

氣溫下降，晚風漸涼，蘇里起身，拾起搭在椅子上的灰色風衣穿上，指著自己的臉龐，十分疑惑，「難道我看起來很顯老嗎？」

周玥連忙搖頭，被逼得只好說出心裡話，自卑的低下頭，雙手絞著衣角邊，「不不不，你很漂亮。就是覺得，我們不是同等類型的人，我家境不好，又只是高中畢業，長得也不像你那麼漂亮，還那麼有文化，還會寫書……」

蘇里蹙眉，心裡並不認同這種看法，但她不太會安慰人，走過去拍拍周玥的肩膀，輕笑道，「都是地球人，都是女人，沒什麼不一樣。」

周玥怔怔的看著她，「你笑起來真好看。」

「以後別叫我姐。」蘇里愣了片刻，收了收嘴角的笑容，說完就轉身回後院去。

周玥看著她清麗偏瘦的背影，及膝的薄風衣隨風浮動，黑如墨的三千髮絲垂落在後背，發尾微卷，泛起小漣漪。

她給人的感覺就是淡然又出塵，仔細一想，就像是仙俠劇里白衣飄飄，神情淡漠的女主角，周身都帶著光芒。

「時光驛站」是這裡的客棧名，也是蘇里的時光驛站。

門口種滿了薔薇花，往裡是一個四合院，四周擺放著常青樹的盆栽，閣樓上爬滿了藤蔓，樓上樓下都是客房，後面就是蘇里的主卧以及次卧，廚房。

蘇里一共請了兩個人幫忙。

一個是因家境窘迫，沒能順利上大學，卻性格開朗的周玥。一個是四十來歲的鄧阿姨，離異十多年，孜然一身帶著快要高考的兒子，性格和藹可親，做飯特別好吃。

「小里，洗手準備吃飯了。」是鄧阿姨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歡快。

蘇里抬頭應了聲，貓著步子，弓著背，彎著腰喚，「懶懶出來吃肉了，出來吃肉了……」

須臾間，貓兒沒出息的從屋裡鑽出來朝她「喵」了聲。

「想吃肉？」

懶懶眼裡透露出渴望，繼而前腿躍起，朝她興奮的「喵喵」兩聲。

「去叫周玥姐姐吃飯。」

懶懶繞著蘇里的腳邊轉了一圈，咬了咬她的褲腳，最後心不甘情不願，卻又不得已的朝外面跑去。

晚飯間隙，蘇里獨自扒著碗里的白飯，安靜的聽著周玥和鄧阿姨閑話家常，隨後抬腕看了看時間，快八點了，該更新了。

她起身，輕聲說：「你們慢慢吃，我回房間了。」

鄧阿姨皺眉問：「是飯菜不合胃口嗎？怎麼吃這麼少？」

蘇里來回活動了下頸脖：「不是，可能中午吃多了。」

鄧阿姨鬆了口氣：「那等會餓了再叫我。」

「不用麻煩了鄧阿姨，餓了我會自己過來熱飯菜。」

「你花錢聘請我，說什麼麻煩，都是我應該做的。」

蘇里由衷的說，「謝謝你，鄧阿姨。」

回到房間，她慌忙的打開筆電，上了盛夏文學城後台，看著數千條評論，微微頭疼。

她的筆名有點難以啟齒，叫「蘇利南」。

「大大，還不更新嗎？」

「大大，求加更，快點讓夏天cp在一起撒狗糧啊！」

「嗚嗚嗚，都八點過一分了，大大還不更新，等得心好累，蘇女神你知道我十分鐘刷新一次看更新沒的感覺嗎？」

「……」

蘇里從高中的時候就萌發想寫小說的想法，想著便做了。中間也曾屢次被編輯退稿，簽約失敗，所幸，那時還不是一個人。

這麼多年過去，她從盛夏文學網的簽約作者變成了駐站作者，從網文界的小透明變成了數萬人眼中的大神作家。

當然，這中間有多少辛酸淚，只有她自己知道。

慶幸，都苦盡甘來了。

蘇里寫的書大概都是都市言情小說，近兩年也在嘗試其它風格。她之前所有的生活資費來源都是在網上連載時的訂閱稿費，完結后的出版稿費。後面幾年僥倖賣了兩三本影視版權，反響都還不錯，生活質量也在慢慢好起來。

她只是把她所有的熱情都傾注在寫作上。

蘇里嘆氣，挑了幾個順眼的評論回復，便關了後台，打開word，準備開始碼字。

不一會兒，桌子另一邊上的手機「嗡嗡嗡……」地振動起來。

蘇里抿嘴，瞥了一眼沒理，手支著腦袋，輕磕著眼，沒由來地煩躁，一邊在捋劇情線，又在順感情線。外面的小雨似乎漸漸大了，雨水從屋檐上滴落到地面上，只聽到「叮咚叮咚」的聲響。

停了。

手機安靜了。

蘇里集中精神，纖細又白皙的手指在鍵盤上如行雲流水般敲打。

手機又響了。

她的手指停了。

房間更安靜了。

手機的震動感更突兀了。

蘇里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伸手把手機拿過來。

她下意識地喃喃道：「喬橋。」很是詫異。

說實話，她們之間的關係挺微妙的。

高中時的同班同學，不過從以前到現在關係一直都不冷不熱。

而一年前，喬橋多了一個身份，是她作品的出版編輯，關係倒是有所緩和，不過還沒到隨時通電話的情分，不過是偶然在街上碰到便一起喝喝下午茶罷了，平時工作上的事都是在扣扣上敲她。

蘇里疑惑的接起，「喂。」

「吃晚飯了嗎？」

「剛吃過，是出版書有問題嗎？」

她沒記錯的話，好像目前連載書的出版並沒有簽給喬橋。

「怎麼？除了工作上的事我們就不能聊聊其它的嗎？比如催更啊！我也在追你的連載文，怎麼今天還不更新？」

蘇里把額前的頭髮卡在耳後，勉強笑笑，「當然可以，不過我在接你的電話，怎麼碼字，怎麼更新呢？小仙女。」

這麼多年了，她一直沒變的是，喜歡把「讀者」稱呼為「小仙女」。現在，很顯然蘇里是把喬橋當成了自己的讀者。

電話那頭傳來悅耳的笑聲，頓了一會兒，說：「下周六的高中同學聚會來嗎？」

蘇里默了一會兒，說：「我看情況。」

「嗯好。」

「那沒事先掛了，我得趕緊碼字。」

良久，那邊的電話還未掛斷，傳來淡淡地嘆息，喬橋說：「蘇里，沈易南回來了。」

聞言，蘇里有一陣恍惚，斂下眸看著異常亮的電腦屏幕，最後「噢」了聲，再也沒有下文。

喬橋問：「沈易南回來一個月了，你知道嗎？」

蘇里牽強的笑著，反問，「我需要知道嗎？」

喬橋問：「同學會是沈易南一手組織的，你還來嗎？」

蘇里輕扯著嘴角，語氣沒有絲毫起伏，還是那句話，「我看情況。」

掛了電話后，蘇里靠在椅子上，卻再也沒碼字的心情。

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直接擾亂她的思緒。

懶懶不厭其煩地在她腳邊「喵喵……」叫，最後還大膽地跳進蘇里的懷裡，聳著腦袋賣乖。

蘇里直起身子，拎著它的耳朵，音色重了，「懶懶，膽肥了。」

懶懶抖抖身體后，不敢再造次，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

蘇里看著word上的字數統計1050，眉宇間輕輕皺起，有些無奈。

她眼珠子一轉，徐徐放大嘴角的弧度，抱著貓兒，找好角度自拍了張。

隨後文字附圖發了條微博：「心情不佳，今天斷更，美照補償你萌。」

不到三分鐘，評論一涌而來。

「啊啊啊，蘇女神美炸了，明明可以靠臉吃飯非要靠才華。」

「看到你這麼美的份上，今晚准了。」

「哇哇！大大好美，女神呀，表白。不管怎樣，我們都等你，累了就早點休息，晚安么么噠。」

這晚，蘇里失眠了。

半夜又起來發了條微博。

「只怪街邊太喧囂，車輛太閃爍，黑夜太孤獨，情歌太煽情，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群人終究變成了一個人。」

隨即又秒刪。

卻忽視了微博上有同樣失眠的有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