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局中局二

73 局中局二

深夜,當一根空心的蘆葦桿刺破客棧的窗戶紙時,林思念於黑暗中無聲地笑了聲,心道這群刺客還真是沒新意,竟然用她調製的毒香來對付她本人!

屋內光線昏暗,煙霧在深青的夜色中裊裊散開,林思念剛從床榻上坐起,便見窗戶被人猛地撞開,冷風灌進,一股奇異的濃香直直竄進她的鼻腔。林思念只來得及抬手擋了兩招,便被一名刺客趁機劈中後頸,頓時眼前一黑,軟軟地栽了下去。

幾名黑衣刺客迅速將她扛上肩頭,從大開的窗戶躍下,很快消失在這個風雨欲來的夜色中。

而與此同時,隔壁熟睡的小謝辰像是感應到了母親的不測,哼了一聲,咧開嘴大哭起來。

江雨桐手忙腳亂地點燃屋內的燭台,抱起孩子輕聲哼唱,又從小火爐上倒了一小碗溫熱的米湯來喂他,可小謝辰不吃也不喝,只一個勁兒地哭,怎麼哄也哄不好。

江雨桐有些絕望地坐在房間里,往隔壁瞥了一眼,嘆道:「都道母子連心,你娘也真是心狠,竟忍心拋下你孤身犯險……好好,小辰辰最乖了,不要再哭啦好不好?小祖宗哎,你爹怎麼還不回來?」

可一想到即將要發生的事情,江雨桐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苦笑道:「還是算了,你爹若是知道你娘不見了,定是要將我千刀萬剮的。」

寅時的梆子聲響過,天依舊黑沉沉的一片。江雨桐心力交瘁地哄了會孩子,便見走廊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着,隔壁的房門被推開了。

江雨桐的輕哼聲一頓,心道:想曹操曹操到,該來的總會來的……

果然,見隔壁無人,那腳步調轉了方向,轉而朝江雨桐的客房走來。

房門被人大力推開,謝少離高大修長的身影硬邦邦地站在門外,寒光給他的身影鍍上了一層清冷的光輝。他開口問道:「霏霏呢?」

謝少離身上還穿着深紫色的官袍,顯然是出宮后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便匆匆趕來了客棧。

他的眼睛亮得可怕,像是兩片出了鞘的刀刃。江雨桐從未見過他這副要吃人的模樣,怔了怔,方抱着哼唧不止的小謝辰站起身來,低聲道:「你冷靜些,先把孩子哄一哄,他總是哭……」

話未說完,謝少離情急之下大步朝前,一把攥住江雨桐的手腕,赤紅着眼道:「我問你,霏霏呢!」

江雨桐懷中的孩子受到了驚嚇,哭得更厲害了,江雨桐沒時間回答謝少離,只手忙腳亂地哄著孩子。

看到兒子哭得通紅的臉,謝少離冷靜了些許。他一回想起自己臨走前林思念的言行,總覺得她乖巧得過分了,心中隱隱有了不安之感。他拋下滿朝文武急匆匆趕回來一看,果然,自己的妻子已經不在了。

她這又是瞞着自己偷偷做了什麼決定?

謝少離強壓住心中的焦躁,呼出一口濁氣,從江雨桐懷中接過兒子,啞聲道:「我來抱。」頓了頓,他又漠然地瞥了江雨桐一眼:「給你半刻鐘時間,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

江雨桐剛要鬆口氣,接過聽他這麼一說,一口氣愣是要上不下地卡在胸腔中,登時嗆咳出聲。

「思念那丫頭很聰明,但也很瘋狂,你仔細聽我說,千萬要保持冷靜。」江雨桐苦笑了一聲,因是一宿未眠的緣故,她一向輕靈的嗓音也染上了幾分暗啞,她用剪子剪去燭花,仔仔細細地將林思念的計劃和盤托出。

小謝辰躺在父親寬闊溫暖的懷抱里,漸漸止住了哭聲,他砸吧著嘴睡去,睫毛上還沾著濕潤的淚花。

……

林思念沒過多久便醒了,那群刺客很不負責任地將她丟在了馬背上,頂得她胃疼,她輕輕動了動僵硬酸痛的身子,這才發現自己不但被縛住了手腳,連眼睛也被用黑布蒙住了,什麼也看不清。

直到天際大白,馬兒才停止了奔走。

空氣十分寒冷,風聲嗚咽,四周隱隱有狗吠雞鳴之聲,林思念估計自己是被綁去了一座僻靜的小鎮。

未等她細想,那群刺客勒了馬,又粗魯地將她扛在肩上,接着便是『吱呀』一聲沉重的推門聲過後,林思念被人丟在了地上。

周圍幾聲窸窣的腳步聲過後,其中一人道:「殿下,人帶來了!」

屋中溫暖而安靜,過了一會兒,那刺客似是得到了命令,蹲下身子扯下了林思念眼前矇著的黑布。

林思念本來還想裝會兒睡,無奈經過半夜的顛簸,身上腹部實在是酸痛得很,演技過不了關,她乾脆掙扎著勉強坐起,緩緩睜開了眼。

此時臨近正午,冬日的光線不算太烈,但林思念猝然接觸之下還是感覺到有些刺眼。她側過頭眯了眯眼,待眼睛不再刺痛了,才緩緩打量著自己的所處之地。

這是一間寬敞整潔的院落,門口松柏長青,院中臘梅嫣紅,看得出主人很有閑情雅緻。林思念坐在廳中,視線一寸寸從屏風、儲物架上碾過,最終停在了一道米黃色的竹簾上。

竹簾后,一個人影端坐,影影綽綽看不出樣貌,只從身形上勉強可以辨認出,這是一個十分年輕的男人。

林思念緩緩眯起眼睛,殷紅的唇瓣卻微微翹起,彎成一個狡黠的弧度。

「果真是你,難怪我過了這麼久才查出你的蛛絲馬跡,誰又能想到將自己玩弄於股掌的人,竟然是一個死人呢?」

她直直地盯着竹簾后,一字一句輕聲道:「我說得對嗎,小師弟?」

竹簾后的人影動了動,接着帘子被一隻白皙好看的手挑開,一張溫和年輕的臉露了出來,朝林思念展顏一笑:「好久不見,師姐。」

而客棧內,謝少離聽完江雨桐的陳述,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冷聲道:「所以,為了引躲在幕後的那人出來,霏霏不惜以身犯險,佯裝被俘?」

「敵在暗我在明,除此以外別無他法……哎哎,你這般瞪着我作甚,這話是小霏霏說的,計劃也是她定下的,與我無關哪。」江雨桐擺擺手,又寬慰謝少離道:「你也不必太過憂慮,小霏霏都將退路安排妥當了,以她如今的身手,一般人還真欺負不了她。」

謝少離望着懷中酣睡的兒子,挫敗地想:正是因為霏霏一點也不依賴自己,他才會這般煩心。

那個固執又勇敢的傻丫頭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世間最大的幸福就是被人依賴、被人需要了。

沉默了一會兒,謝少離道:「她離開也有兩個多時辰了,說罷,需要我做些什麼。」

「第一,獵犬。」江雨桐道:「霏霏身上灑了一種葯香,香味獨特,人的鼻子是聞不到的,對於嗅覺靈敏的豚犬來說,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謝少離點點頭,瞭然道:「我即刻去安排。」

說罷,他將兒子交到江雨桐手中,又愛憐地撫了撫小謝辰睡得紅撲撲的臉頰,低聲道:「還要煩請你將辰兒帶回謝府照顧,我會派人護着你們。」

江雨桐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問道:「趙瑛呢?」

「他被任命為太子太傅,留在了宮裏。」謝少離一時情急,竟將趙瑛給忘了,聖上剛剛駕崩,宮中諸事紛雜,趙瑛這個趕鴨子上架的太子太傅沒有人幫襯,也不知能否應付的過來。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早日將與霏霏接應,將她從虎狼之地撈出來后,他定要用粗繩鐵索將她鎖在自己身邊,再也不許她私自行動到處犯險!

想到此,謝少離的目光沉了沉,大步跨出了客棧,沒有留意身後江雨桐複雜的神情。

趙瑛做了太子太傅啊……

江雨桐失神地嘆了一聲:伴君如伴虎,那個傻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又如何能照顧年幼的儲君呢?

數百里之外,蕭恨水還是老樣子,眼神晶亮,抿唇笑的時候會露出娃娃臉旁的兩處酒窩,看上去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他理了理湖藍色的袍子,緩緩走到林思念面前蹲下,與她平視:「我假死脫殼,師姐是如何懷疑到我頭上來的。」

他說話的時候,嘴角習慣性地帶着笑意,誰又能知道他這副溫和無害的外表下竟然藏了顆城府頗深的心?

可怕的是,林家人與蕭恨水相識六年有餘,竟誰也沒能看出他的真面目,若論曲意逢迎的演技,連林思念也甘拜下風!

林思念也靜靜地與他回視,平靜道:「恨水,你真的很聰明,若不是你按捺不住去偷了宮中的紫血靈芝,我怕是一輩子都懷疑不到你頭上。」

一陣風襲來,吹開了塵封的記憶。

「花厲你快把劍收起來,你的胳臂被碾成齏粉似的,上個月才拆了繃帶,就不能消停會兒?」

「整天舞刀弄劍,小心胳臂又斷了!」

「咳喘之疾可不能忽視,別看平時跟普通人沒倆樣,發起病來兇險得很。姑娘除了常熬製冰糖雪梨川貝汁當茶水喝外,還可用芝麻、白果、甜杏仁、核桃仁研成粉,佐以蜂蜜、雞子一隻加水煮熟,每日服一次,亦可緩解此症。」

「我家阿姐也有類似的頑疾,我侍奉久了,自然也就略知一二。」

我家阿姐……我家阿姐……

蕭恨水的阿姐蕭玖,也患有跟江雨桐的一樣的咳喘之疾,而蕭玖是蕭恨水相依為命的親人……所以除了趙瑛之外,還有誰最渴望得到這一支傳說中的靈芝做藥引?

自然,是蕭恨水。

花厲死後,林思念遙憶當年:將花厲引薦給林肅的人是誰,暗示花厲能治好她腿疾的人是誰,將她帶去獵場遇上花厲和陰陽破立訣的人是誰,還有清明那日在斷崖之上,刺客口中的『蕭家只不過是榮王身邊的一條狗』說的又是誰……

追查之下,一個可怕的真相呼之欲出。

作者有話要說:鏘鏘鏘,surprise!!!

後面還有一更~翻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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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思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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