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第199章 虛弱的念頭

熾亮的光撕碎了一切，時空的碎片又被無形的力量重組，形成一個全新的世界。

戎鈞發現自己站在一座雪白的宮殿裏，地面光滑如鏡，穹頂渾圓無瑕，四周空無一人。

這就是那些人口中的「高維空間幻境」嗎？戎鈞環顧四周，內心驚駭不已——原來李諾的力量已經如此強大，可以隨意將一個完整的人傳送到時空夾縫之中？

宮殿的大門虛掩著，門縫裏透進明亮的光線，依稀還夾雜着鳥鳴。戎鈞推開石門，本以為會看見一個鳥語花香的世界，卻驚訝地發現門外是一條昏暗的走廊。

空氣中瀰漫着腐朽的氣味，混合著淡淡的藥物氣息，戎鈞遲疑着往前走了幾步，意識到自己好像回到了戎氏祖宅里，回頭一看，那道石門不見了，身後是貼著暗色壁紙的牆壁。

忽然，走廊一側的房門打開了，一個護士端著托盤匆匆離去。戎鈞感覺自己彷彿在做一場詭異的噩夢，又彷彿正經歷某種神秘的現實，懵懂間走進那個房間，發現去世多年的父親竟躺在床上，枯槁的胸口微微起伏，床頭的醫療儀器響着機械的「滴、滴」聲。

聽到他的腳步聲，父親張開眼睛，吃力地將視線聚焦在他臉上，渾濁的眼神露出一絲清明：「戎鈞……你來了。」

看着父親浮滿死氣的面孔，戎鈞忽然有些恐懼，但隨即為這個想法感到羞愧和驚愕，定了定神，走過去坐到了床前。

「我要死了，戎鈞。」父親乾枯的手指掙扎著蓋住他的手背，緩慢地說，「我把這個家交給你了，別讓它落在其他人手裏，別讓它敗落……我用半輩子把它從崩潰邊緣拉回來，可惜沒時間讓它重現昔日的輝煌了，只能寄希望於你。」

父親咳嗽了兩聲，喉嚨里發出渾濁的摩擦聲，手卻像鷹爪一樣緊緊抓着戎鈞的手指：「記住我教給你的一切，戎鈞，記住戎家安身立命的哲學——強大！只有足夠強大，你才能在這個世界上體面地活下去，才能打敗那些覬覦你權利的人，才能為萬人敬仰！」

父親的氣息帶着腐朽的氣味，像剛剛在走廊里嗅到的味道，戎鈞恍惚間竟覺得它充滿刺激和誘惑，像腎上腺素一樣駕馭著自己的精神。他陡然振奮起來，抓着父親冰涼的手，彷彿抓住了某種信仰。

「找到那個東西！」父親眼中綻放出駭人的光亮，喘息著道，「只有它能拯救戎家，只有它能改變資本格局，讓我們重新在世界頂端得到一席之地！戎鈞，不用顧忌什麼規則，不要讓世俗的情感束縛你的靈魂，只有成為強者才能站在食物鏈的最頂端！」

戎鈞只覺心臟咚咚直跳，下意識地點頭。父親扭曲的臉上流露出欣慰的笑意，握着他的手慢慢鬆開，眼中光華漸逝。

最後一刻，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還有另外一個兒子，低聲喃喃道：「照顧好戎奚，他以後就是你唯一的親人了，他……還是個孩子。」

床頭的儀器忽然發出尖銳的警報，醫生和護士飛快衝進來，將一根又一根管線插在父親毫無知覺的軀體上。

紛亂的世界慢慢遠去，病床、父親、醫生……一切都如同被煙霧包裹的夢境一般遙不可及，戎鈞感覺自己像個冷漠的旁觀者，心中似有所動，又毫無波瀾。

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戎奚抱着一個黑色的皮球，茫然看着奄奄一息的父親，問他：「爸爸怎麼了？」

「爸爸要死了。」戎鈞忽然有些悲慟，蹲下身擁抱了一下弟弟小小的身體，「他要去另一個世界，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戎奚懵懂地「哦」了一聲，一甩一甩地玩著皮球。戎鈞的視線掃過那球，瞬間瞳孔收縮：「這是什麼？誰交給你的？」

「朋友咯。」戎奚拍著皮球離開了他。

「把它給我！」戎鈞厲聲叫道。

「它是我的。」戎奚笑嘻嘻地看着他，「朋友送給我的，不能給你喔。」

「把它給我。」戎鈞壓抑著狂跳的心臟誘哄他，「我能給你更好的。」

「才不會。」戎奚嘲諷地道，「你什麼都沒有！」

「給我！你什麼都不懂，你根本不明白它的價值！它能挽救我們的家族，到時候我們就什麼都有了！」戎鈞衝上去爭搶那黑色的小球，然而他幼小羸弱的弟弟忽然間長大了，變得和他一樣強壯、一樣敏捷，甚至完全無視他的權威，和他對抗了起來。

最後他費盡全力才將戎奚制住，扼住喉嚨：「交給我！」

「你想殺了我嗎？」戎奚冰冷地看着他，視線掃過四周，「你想殺光你所有的親人嗎？」

鼻端飄過濃重的血腥味，戎鈞悚然四望，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殷紅的血海里，腳下踩着無數親人的屍體，伯父、叔叔、姑母、兄弟姐妹……濃稠的鮮血從他們身上源源不斷地湧出來，形成一片汪洋大海，泛著腥臭的波濤。

戎鈞一陣作嘔，雙手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

「給你吧。」戎奚將那小球捧到他面前，嘴角露出古怪的笑意，「從今往後你就是一個人了，你自找的，願你你得償所望。」

戎鈞接過它，看到弟弟的身體倒了下去，和那些浸泡在血海中的親人堆在一起，慢慢化作枯骨。

心裏彷彿有一千隻手在撕扯，痛得天昏地暗，然而又有一種殘忍的喜悅漸漸滋生出來，告訴他他成功了，他完成了父親的夙願，得到了拯救家族的希望。

可是，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家族，還是家族嗎？

只剩下他一個人的世界，還有意義嗎？

這虛弱的念頭只在他心底閃了一下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