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端上最後一道菜,走進廳里,顧綺年看著桌面的每道菜——醋溜魚片、剁椒魚頭、松鼠魚、千絲卷、咕咾肉、酥皮餃,每道菜都漂亮得像個藝術品,令人食慾大開。

顧綺年笑彎眉毛,她是真的打算犒賞自己。

是了,略略一提,這裡的杯盤碗碟都是精緻的上等品,如果它們不是為老王妃備下的,那隻能解釋其實衛翔儇心底還是很在意孟可溪的。

「吃飯吧!」顧綺年把碗放到莫離面前。

莫離也不客氣,一入座就動筷,可食物入喉,她再度發獃。

第一次,她知道什麼叫做「好吃得想連舌頭都想吞掉」,鮮、香、甜、辣……每個滋味都讓她想尖叫。

天,她是怎麼辦到的?竟可以把魚、把肉、把菜整治成這種味道?

闊別多年的幸福感,再次報到。

幾道菜,收拾了莫離時不時掛在臉上的譏誚,也收服她的心,她做出決定——下半輩子要跟著顧綺年,顧綺年到哪兒她就在哪兒,只要能吃她做的三頓飯,叫她做什麼都甘願。

「喜歡嗎?」顧綺年問。

莫離瞪她一眼,這種菜會有人不喜歡?顧不上說話,她一筷子、一筷子把菜夾到碗里,呼……她多久沒如此大快朵頤了?

從頭到尾,莫離沒說半句話,卻用動作表情毫不保留地讚美她。

顧綺年笑著,真心高興,她喜歡把人餵飽,喜歡別人用食慾來讚美自己。

已經很多很多年了,莫離沒吃過一頓舒心飯……

那時,她是江湖第一世家的千金,爹爹寵、祖父疼,娘親祖母縱上天,家裡幾個哥哥都沒有她的好運道,她天生舌頭刁,端到面前來的每道都是珍饌佳肴,娘親和祖母為滿足她刻薄的舌頭,天天磨練廚藝,她以為自己會一直幸福下去,哪裡曉得家會敗得這樣徹底?

爹爹、祖父、哥哥……所有的親人全死於一場滔天大禍,只有八歲的她逃了出去,敵人猛追不舍,是孟可溪救下自己,給了她生存的機會。

她沒有貪圖安逸,沒有留在孟府,她找到師父,整整八年,她練功、報仇,讓殺死親人的敵人一一伏誅。

那些年,她是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身上時刻帶著血腥味,她的味蕾死了,她只嘗得到仇恨的滋味。

直到殺掉最後一個仇家,她開始尋找孟可溪,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是她的為人原則。

知道衛翔儇弄死孟可溪,她當然要找上門,但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爺,手指頭輕勾兩下,衛右就跳出來替主子擋架。

兩人交手近百招,衛翔儇才點了她的穴道,在她耳畔低語,「孟可溪沒死。」

於是她為奴三年,在這個時候來到顧綺年跟前,然後刁得嚇死人的舌頭在歷經多年苦劫之後,終於得到安慰。

今天晚上,她吃的不是飯菜,而是幸福的感覺。

莫離終於把桌面上的菜全吃光,她打了個飽嗝,很不優雅地拍拍快撐破的肚皮,問:「有茶嗎?」

「對不住,沒有茶葉,明天你幫我上街買,好不好?」顧綺年婉言道。

這時候別說買茶葉,就算顧綺年讓她出去砍兩顆人頭回來她也會應下。「成交!」

「我去洗碗,你到外面走一走,吃這麼多,積食傷身。」

莫離眉開眼笑地走出屋外,消食去了。

顧綺年望著她的身影,直到看不見人了才輕笑出聲。

奴婢?有這麼沒有自覺的奴婢?她的謊話太拙劣。

顧綺年捧著碗盤到井邊清洗乾淨后,拿起抹布把另一間下人房清理好,這時熱水也燒得差不多了,她走進浴房,把自己徹頭徹尾洗乾淨才回到房裡。

今天的工作量夠多,多到她沒有心力去想些什麼,擦乾頭髮,趴在床上,她抱著棉被,沉沉地進入夢鄉……

她完全不知道,莫離吃飽撐著,閑來無事在院子里裝鬼,扯著嗓子哭了半個時辰。

沒辦法,顧綺年累歪了,睡死了,就算大地震都震不醒她,更別說那點子鬼哭神號。

莫離號到聲音沙啞還不見半分動靜,這才悄悄推開顧綺年的房門,發現她竟然睡到不省人事!

唉,扮鬼找不到觀眾,連假哭的力氣都沒啦。

走到隔壁房間,發現屋裡已經打掃過,桌上還留著一張紙條——棉被先將就用著,明天再幫你晒晒,熱水已經燒好在灶上,隨時可以取用。

紙條不重,卻重重地把莫離的心給捶軟了,硬硬的鋼鐵心化為棉花糖,她越來越喜歡顧綺年……

這是間三進宅子,不大,卻是處處精緻,服侍的人只有十來個,不過每個都精明幹練,一個可頂三個用。

衛翔儇沒敲門,卻立刻出現一位「門房」領他進屋,門房腳步穩健,氣息深沉,是個身懷武藝的高手。

兩人往前走了三、五步,門房低聲道:「主子早上就到了,正在後頭陪小主子們玩耍。」

雙眉微彎,衛翔儇神色露出些許溫柔,那件事……他做得正確。

人人傳言,靖王府的洞房花燭夜熱鬧無比。

可不是嗎?孟可溪隔天清晨就被送進待春院,所有人都說她被冷落幽禁,殊不知正是那個有「靖王府冷宮」之稱的待春院,讓孟可溪等來愛情的春天。

成親第二天,衛翔儇搶在衛翔祺出門之前來到寧王府,兩兄弟閉門深談,之後原本面色不豫的寧王一改神色,歡歡喜喜地領著新王妃、新側妃進宮謝恩。

透過密道,衛翔祺和孟可溪經常見面,直到孟可溪懷上孩子,衛翔儇才讓孟側妃「憂思過甚,重病身亡」。

一場低調的喪事後,孟可溪挪窩,為衛翔祺產下長子,這五年來三個兒子,現在孟可溪肚子里還有一個,「產量」多質更精,一個個孩子可愛聰明、伶俐活潑,讓人疼愛不已。

宮裡宮外,不少人替衛翔祺感到惋惜,說他成親多年,連個丫頭都生不出來,哪曉得他當父親已經當成熟手。

甫踏進院子,衛翔儇就聽見孩子清脆悅耳的笑聲,遠遠看到衛翔祺輕鬆自在的笑臉,衛翔儇感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叔叔!」衛翔祺四歲的長子衛書凌發現衛翔儇,邁起小短腿,朝他跑來。

他連忙低下身子,一把將小胖子抱起來,額頭蹭額頭,一大一小呵呵笑不止。

「叔叔。」三歲的衛書叡被父親抱在懷裡,看見衛翔儇也揮著雙手求抱。

「叔叔比我這個當爹的還受歡迎,我該不該吃醋?」衛翔祺沖著他擠鼻子。

衛翔儇哈哈笑兩聲,靠過來重重親衛書叡一口,說:「醋死你爹!」

一一抱過孩子后,衛翔祺讓奶娘把孩子帶下去,這才引著衛翔儇進書房。

兩兄弟入座,茶水剛上,衛翔儇便道:「大哥節制些吧,日里夜裡天天來,也不怕行蹤被有心人發現。」

「文珈玥嗎?她確實不省心。」眸子里有一道銳光轉過,眉心微蹙,想起「妻子」,他有些不耐,不過他不擔心,文珈玥身邊的不全是她的人。

衛翔祺仿照待春院,在寧王府前院的議事廳挖一條通道,直通這處宅子。寧王府規矩,後院女子不許進前院,即使文珈玥疑心也無從探聽。

「大哥千萬別小看女人。」

衛翔祺冷笑,他怎會小看女人?那些女人一出接一出,不消停吶。

「大哥找我來有事?」衛翔儇問。

衛翔祺目光冷肅,表情凝重,一杯溫茶水盡數下肚后才緩緩開口,「翔儇,我不想等了,我要對付衛翔廷,要當太子。」說罷,目光坦然迎向衛翔儇。

「發生什麼事?」衛翔儇問。

「前日,我的晚膳被人動了手腳。」葛皇后動作頻頻,步步進逼,他嘴角挑起冰涼的笑,失卻耐心。

「在王府?前院?」

衛翔祺搖頭,帶著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在後院。」這是他唯一感到慶幸的,至少他的前院仍舊滴水不漏。

沒人知道他對醫藥涉獵頗深,更沒有人知道他對氣味有多敏感,如果不是敏銳的舌頭,或許……

「另外,文珈玥懷上孩子了。」說到這裡,衛翔祺眉心蹙成三道柔軟的豎紋。

衛翔儇身上的避子藥包還是自己給的,若不是藥包之效,憑葛嘉琳那股想要孩子的拚命勁兒,衛翔儇早就子女滿堂。

不想讓女人懷上,於他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兒,這會兒文珈玥肚子里有貨,他真想問問,孩子的爹是何方神聖?

「大哥打算怎麼做?」

「與劉銨連手。」

「劉銨?他進京了?」他來了,小瑀呢?也跟著回京?衛翔儇一陣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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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運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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