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

分手

護士長笑着出來勸和:「婧婧啊。日子過成什麼樣兒,只要自己知道。咱不能光盯着表面上的那點兒看啊。」

許婧連失望都沒有了。她瞥了眼達子,聲音里滿是漠然與蕭索:「到現在你還能說出這種話,你到底是不是人?」

達子心頭髮慌,下意識地就擋在了二姨的前面,臉上擠出笑容來:「婧婧,你聽我說。你別理她胡說八道。咱就挺好的。我從來沒嫌過你個子矮。真的,你就是最好的。她算什麼呀,整天滿嘴跑火車,有什麼臉對你指手畫腳。咱不理她啊!」

許婧完全不想再待下去,這樣噁心的人,這樣噁心的事。她多待一秒鐘她都要爆炸!她冷冷地丟下一句:「你真讓我噁心。」轉頭就要走。

達子心煩意亂,想要伸手抓她,卻又撲了個空。護士長有意無意地站在了許婧跟達子中間,起了個隔離的作用。達子被這麼一阻擋,就眼睜睜地看着許婧往門外走。他想追上去,二姨還一把揪住他的胳膊不放,嘴裏嗚嗚嗯嗯地憤怒著。

一時間,達子連隨手撈起一根拖把,直接砸死二姨的心都有了。

許婧剛走出門口。達子的爹媽就從電梯口沖了出來。他們上次過來給許婧送燉湯的時候,知道了這一條不怎麼擠的電梯路線。

達子媽一見兒子猙獰絕望的面孔,登時眼前發黑,差點兒沒摔倒在地上。這是,這是二妹這個爛嘴巴的,把事兒給說穿了。

她伸手一把抱住急着走的許婧,聲音里都帶着哭腔:「婧婧啊,你聽達子解釋啊。這都是為了做生意。達子心裏只有你,你可不能往歪處想啊。」

許婧被這麼摟着,動彈不得。她還不好對着一個哭哭啼啼的長輩動手,噁心得好像渾身上下都有毛毛蟲在蠕動。她發出一聲的憤怒的低吼:「你們一家都不要臉。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永遠都別出現在我面前。」

二姨總算是從被打的眩暈中恢復了過來,聞聲就扯著嗓子指責許婧:「哎喲,你這姑娘架子也太大了吧。我姐姐怎麼對你的,長眼睛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就差把你當菩薩供起來了。你倒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都這樣,還對我姐姐橫挑鼻子豎挑眼。這世道是變了啊,小輩倒成了老輩的祖宗。」

許婧被噁心得厲害,再也壓不住嗓門,索性放開了控訴:「你們一家都是這個樣子。自說自話,踩着我博好名聲。要不要臉?做出這樣的齷齪事,竟然還能說是我架子大,不懂事。禽獸不如!達子,我問你,我給你的信,你到底是看還是沒看?」

達子還想做最後的努力,強笑着:「婧婧,我知道我不能跟你妹夫比。我方方面麵條件都不如他。可是我對你的一顆心,真是從肚子裏剖出來送到你眼前的啊。這顆心是真的。咱以後肯定過得不比你妹妹差。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讓你這個做姐姐的不如當妹妹的過得好。」

許婧突然間伸出手,一巴掌甩在了達子的臉上。這一巴掌,打得極重。因為許婧比達子矮了二十多公分,這一巴掌的落力點其實是達子脖頸跟下頜的交界處。達子登時就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

「看了我給你的照片,你還有臉說你的心,你到底噁心不噁心?!」

達子急着嚷嚷了起來:「這心不能用錢來衡量啊。我只有一百萬,但我願意將這一百萬全都花在你身上。你妹夫的確有錢有勢,可付出的真心成分未必比我多啊。」

護士長看着已經有病人朝這邊探頭探腦,深感尷尬。她趕緊勸他們:「哎哎哎,有話好好說。婧婧啊,咱們去示教室說事行不?」

許婧擺擺手,沖護士長露出個古怪的笑:「不用了,護士長。我跟着一家人都沒話好說。做生意做的犧牲可真夠大的,連派出所都進了。現在站在我面前說什麼真心。一家子都這麼噁心齷齪!你別拿你的髒東西跟我妹妹的婚禮照片放在一起說事兒。齷齪玩意兒,虧得你被抓了。不然你要是去了多多的婚禮,糟蹋了多多的婚禮,我先殺了你!」

達子慌得手足無措,婧婧怎麼知道他被抓了的事?到底誰在搞他?他手打着哆嗦,從懷裏掏出了那個信封。等看到了第一張照片,他的腦子就「嗡」的一聲,眼前發黑,天旋地轉。

一定是有人搞他,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整他。

他眼睛猩紅,伸手去抓許婧的肩膀:「婧婧,你告訴我,這是誰給你的?」

許婧被晃得頭暈腦脹。原先跟老鷹抓小雞一樣抱着她的達子媽則是「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伸手扇自己的耳光,一把鼻涕一把淚:「婧婧啊,都是我這個老不死的錯。你就原諒達子吧。千錯萬錯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連累你們倆。」

病區主任也被這邊的聲響給驚動了,聞聲過來勸說:「哎哎哎,這位大姐,你先起來說話。許婧啊,有什麼事情好好說。這到底是長輩。」

說着,他跟護士長一左一右的,想把達子媽給扶起來。可這人就是死命搖頭,哭着表示婧婧不原諒她的話,她就一直跪下去。

旁邊看熱鬧的病人家屬已經有幾位中年婦女發了話:「哎,你這個姑娘,天大的事情也不能逼着婆婆給你下跪啊。」

許婧先是伸手推開了跟發瘋一樣的達子,而後露出一個近乎於瘋狂的詭異笑容來。

她聲音發澀:「你們家不就是欺我臉皮薄,不敢把你們做的醜事給說出來,怕丟臉嗎?對,你們是吃的我死死的。我嫌丟人!我這輩子都沒有這樣丟過人!我男朋友,玩女人玩進派出所去了。兩男一女,你們可真夠會玩的。」

一下子,就連始終勸和的病區主任跟護士長都沉默了。聽到聲音過來看熱鬧的病人家屬跟醫生護士也說不出話來。原本正義憤填膺指責許婧不尊老沒教養的幾位婆婆媽媽輩的女人,一下子就跟被卡住了脖子的雞一樣,眼睛瞪得老大,死活發不出聲音來了。

許婧眼睛黑沉沉的,就跟兩口古井一般。達子看了都心慌,他從來沒有過這種看不清許婧想法的時候。

「我本來想給你們留臉,不想把這種醜事給說開了,髒了大家的耳朵。可你們是怎麼做的,一來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滿嘴跑火車,一句實話都沒有。明明是你們一家子做了不要臉的事情,你一哭你一跪下來;把所有錯誤都推到了我身上。所有人都指責我不對。沒人關心你們做了什麼齷齪事。你一個長輩都下跪了,天大的事情也該抹過去了。我都能逼着長輩下跪,我是多麼夾生多麼不講理的人!」

許婧轉頭看着達子媽,發出了憤怒的吼聲:「我逼你了嗎?是你在逼我。你們一家子都裝得可憐兮兮的,逼我!踩我!我不原諒就是我架子大,不講理,沒有心!你們一家子心臟成這樣,居然也有臉跟我談心。我是瞎了眼,竟然會以為你是老實的好人。對,你是老實,老實的壞人,哭哭啼啼逼得人往火坑裏跳的壞人!你真讓人覺得噁心。」

達子的二姨跳了出來,嚷嚷道:「你這孩子,怎麼能這樣跟婆婆講話呢!你婆婆對你多好啊!這長着眼睛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公公下籠子下到了大黃鱔,說要給你婆婆補身體。你婆婆都捨不得自己吃,非得送上來給你補氣血。你婆婆待你的心,你就放在泥巴裏頭踩?」

達子媽嚎啕大哭起來,又開始甩自己耳光,一個勁兒嚷着:「讓我死了吧,讓我死了吧。」

許婧卻突兀地笑了起來,她抬眼看達子:「你是死人嗎?還是你根本就無所謂。看着你親媽糟踐自己的身體,你都無動於衷。你們一家人的身體,都是工具,是吧!只要能達到目的,根本無所謂!」

眾人的視線落到了達子的身上,看他有什麼反應。

達子牙一咬,心一橫,「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他急切地看着許婧:「婧婧,你聽我解釋。我真是被逼的,那個人有特殊癖好。一定要我陪着,才肯下去玩。我真的是為了做生意,我想讓你過上不愁吃穿的日子,我捨不得你這麼辛苦。」

許婧像是看到一隻噁心的大老鼠一樣,慌忙躲過了達子伸過來的手。她搖頭道:「我跟你沒關係。我們分手了。別拿你做的噁心事按到我頭上來。」

達子聽到「分手」這兩個字就崩潰了。他面孔都扭曲了起來,大聲吼道:「我不是為了你,我會這麼拼!我喝酒喝到胃出血送醫院。我守在人家門口三天三夜連眼睛都不敢眨。我就是為了能把生意做大了,不讓你這麼辛苦。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說你跟我沒關係?!」

許婧活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到底要不要臉?你到底要不要臉!你一切都是我的,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我讓你整天裝得深情款款騙我踩我,我讓你跟陷害我的人滾床單了?你給我什麼啊!我的房子我的店,你一分錢也沒有出過!偷換概念,故意誤導,讓大家以為我是靠你養著的。齷齪!下賤!無恥!世界上怎麼會會有你這種人,你不配做個人!」

達子卻跟中了邪一樣,一個勁兒地嘟囔:「陳雪沒說錯,你就是從頭到尾都沒看得起過我。我就是跪在你面前過日子,你也不會正眼看我的。」

許婧冷笑起來:「是啊,你果然跟她是一路人。你倆有共同語言共同話題。我祝你們白頭到老,百年好合。」

達子眼睛充血,喃喃道:「果然是她,果然是這個臭婊.子!」他眼睛裏迸射出希望的光,伸手抱許婧的腿,迫切地看着她,「婧婧,你聽我解釋。就是陳雪,那個臭婊.子嫉妒我愛你,所以故意設局陷害我來着。這樣攪散了我們,她就如願以償了。」

達子媽在旁聽了,立刻附和兒子的話:「對對,婧婧。達子是被人害的,你可要穩住,千萬不能便宜那個狐狸精啊。我們老康家,只認你這個兒媳婦。」

許婧突然間想到跟妹妹看電視的時候,多多感慨的一句話「這些電視劇真是會毀掉一代人」。

多麼荒唐可笑的邏輯,要有大老婆的精神,凡事一個忍。只要你忍住穩住,人間自有真情在,好日子肯定能到來。丈夫會幡然悔悟,對你真情一片。欺負過你虐待過你的人都會痛改前非,被你的高尚情懷所感動。

你什麼事情都不要做,只要咬緊牙關忍住就好。善良忍讓會讓一切艱難困阻灰飛煙滅。

呵呵,灰飛煙滅的是被活活逼死的受害者。

許婧闔了一下眼睛:「你們家是有多看不起我,才有這樣膨脹的自信,以為我跪着都想進你們家的門?我跟他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了。你們自己去找願意跪着過一輩子的人吧。我堂堂正正一個人,我的臉面我自己掙。」

許婧想要推開達子,自己走。可是無論她怎麼推怎麼踩,甚至不惜抬腳踹,達子都紋絲不動。

她知道這個人是在打苦情牌。她掙扎的時間越長,邊上的人就越容易產生對他的同情心。現在不就有人在邊上說風涼話:「哎喲,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姑娘哎,過了一輩子,誰還不犯點兒錯誤啊。男人知道錯了,肯回家了。你就給他一次機會嗎?」

達子媽附和道:「對對對,婧婧啊。是那個糟心爛肺的狐狸精故意勾引達子犯錯誤的。達子對你什麼心,這麼多年了,你還不清楚么。有錯就改,達子認識到錯誤了,你就給他一次機會吧。」

護士長有點兒聽不下去了。她覺得這一家子實在太可怕了。道德綁架輿論造勢,非得把許婧這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往火坑裏頭逼着跳下去,他們才如願以償了。這是簡單的犯錯道歉嗎?要不是許婧實在忍無可忍把事情撕扯開來。到現在,他們還以為是達子為了談生意冷落了許婧,許婧跟人鬧脾氣呢!

偷換概念移花接木添油加醋到這種地步,這人以前所謂的對許婧的好,到底有幾分是真的啊!

她心裏頭一陣慶幸。虧得這人是玩脫了,被警察逮到了。不然許婧這麼稀里糊塗嫁到這種人家,真是連怎麼死掉都不知道。

護士長想着該怎樣趕緊把許婧給從那可怕的男人手下搶回頭。她跟病區主任對視了一眼,故意扯著嗓子開腔假裝關心:「那康總你現在這是保釋了?案子判了幾年啊!聚眾淫.亂可是要蹲大牢的。」

一開始還在勸許婧要寬和大度,原諒自家男人的中老年婦女們也偃旗息鼓了。這男人在外頭花花腸子跟蹲大獄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前面那條,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後面,蹲大牢的可不是正經人。這以後生了孩子,有個坐過牢的爹,一輩子的污點。孩子以後想考國家飯碗,人家都不讓考。

達子媽一陣心慌,忙不迭地想掩蓋過去:「這都放出來了,哪裏要蹲大牢啊。沒有的事兒,沒有的事。」

護士長假笑道:「按程序也沒那麼快吧。我多一句嘴,你們家還是趕緊找個好律師。到時候能少判點兒。這才是現在該忙的事兒。」

達子眼睛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寒心不已地盯着許婧:「你這是要撇下我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許婧氣得七竅生煙,這世上怎麼有這種自說自話的潑皮無賴。她冷著聲音道:「我們不是夫妻,從來就不是。我們已經分手了,沒有任何關係。」

達子突兀地笑起來,聲音聽上去無比的悲愴:「對啊,你重來就沒把我當成自己人。當年你的裸.照滿天飛的時候,我千里迢迢趕回來。我有嫌棄過你一句嗎?人人都笑我戴綠帽子,我抱怨過你一句嗎?」

旁邊人發出一陣「嗡嗡」聲,看許婧的眼神都不對了。

許婧有種不斷被刷新下限的感覺。這人居然這時候能說出這種話來!

她口乾舌燥,胸口憋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她聽着旁邊的人議論,行了,自己都不幹凈,一人一板子。她男人沒計較,她倒是有臉揪著不放了。

護士長急忙強調:「康總你可不能說這種話。婧婧當年是被人陷害的。這事兒警方可都是有定論的。」

達子媽連聲應和:「對對對,兩個孩子都是被人陷害的。婧婧,你就原諒達子一回吧。」

許婧眼前一陣陣發黑,早上沒有胃口吃早飯,現在她好像出現了低血糖的癥狀。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撐不住,暈過去的時候;背後突然伸出了一雙有力的胳膊,扶住了她。

馮子昂跑出了一身汗,他冷冷地看着達子:「陳雪把她自己當雞的時候拍下的照片,換上許婧的頭像,發到網上去陷害她。當年許婧差點兒沒被這件事逼得走投無路。你跟陳雪滾到一張床上的時候,倒是想不起來還有陷害這件事啊!」

許婧穩住了身體,艱難地吐出了一句話:「你禽獸不如。」

旁邊的圍觀者發出了「嗡嗡」聲,有醫護人員想起了當年的事情,一個個都對達子露出了極度鄙夷的神色。

葉梅從護理部開會回來,就聽到了這麼一句話尾巴。她瞪大了眼睛,指著達子,聲音都顫抖了:「你怎麼能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情!婧婧那時候差點兒沒被那個臭婊.子給逼死啊!你身體裏頭裝得是狼心狗肺嗎?」

虧得她還一直在許婧面前給這個人說好話。她甚至還私心裏覺得許婧架子太大了,達子受了不少委屈。

葉梅有種想摳掉自己眼珠子的衝動。她為什麼老是看不清楚人。先前一個韓醫生,現在一個達子;都不是好東西。

許爸不比馮子昂速度快,這會兒才趕到產後病區。他看見達子還抱着他女兒的腿,直接一皮鞋將達子給踢到了邊上,一把護住了大女兒。他怒聲道:「你滾開,髒東西,別髒了我女兒的腳。」

達子撕心裂肺地喊起來:「你們看不起我,你們一家子從頭到尾都看不起我。因為我沒有你二女婿家裏有錢有勢,所以你們始終看不起我。」

許爸怒道:「我是看不起你!我看不起你一個無恥下作的東西,還好意思在我們面前裝模作樣。我看你們家也不必費心找什麼兒媳婦了。直接就娶進門那個陳雪得了。剛好同甘共苦,一起蹲了牢房,感情堅不可摧。」

他摟住女兒的肩膀:「婧婧,我們回家去。這種下作的東西,一輩子都別想踏進我們家的門。」

達子在後面喊著:「許婧,你摸著良心說一句。你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男人看過。咱倆談了這麼多年,你碰都不讓我碰。你這是替這個野男人守着呢!」

這下子喧囂聲更大了,邊上人議論紛紛。合著女方好像也出軌了啊。

許爸轉頭,輕蔑地掃了他一眼:「我們看不起你,是因為從來就沒有過一個男人的擔當。自己犯了錯誤,還把髒水往女方身上潑,連正視自己錯誤的勇氣都沒有。我們全家都嫌你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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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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