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破

捅破

也就是這種性子,許爸在小輩中間口碑相當不錯。

華子自許婧初中畢業后基本上就沒跟她有什麼交集了,到現在差不多有八年的功夫。要說他對這個多年前認下的乾妹妹有什麼感情,基本上屬於瞎扯。

他來這一趟,實際上看的是許爸的面子。

雖然華子覺得許爸挺愛瞎操心的,但這位他喊一聲「歪歪」的長輩卻從來沒有看不起他。即使他年近三十依然一事無成,這位歪歪見了他依然會招呼他有功夫上家裏吃飯去。就算只是一句客氣話,華子也依然承這份情。

華子本人也不是什麼正派人,身邊的小姑娘不少。不過有一點,他自認為坦蕩蕩,他從來不會忽悠人家小姑娘。達子的行為,在華子看來就是掙了兩個錢燒的,下作。嘴上說得多麼愛許婧,實際上做出來的事情,卻叫他看不起。

許婧換好衣服從更衣室出來,正準備揣上錢包帶華子出去吃飯時。科里的筱醫生下了手術回來,手上還拎着從手術室餐廳帶回來的盒飯。按照醫院的規定,手術時間中午超過十一點半時,所有上手術的醫護人員都可以有份免費盒飯吃,算是單位福利。

筱醫生笑眯眯地問她們護士:「哎,你們誰沒點飯,就吃盒飯吧。我們中午出去吃,這飯放着也是浪費。」

先前負責幫大家點飯的護士抬頭看見許婧,指着她道;「對,婧婧沒點飯。你要不要吃手術室的盒飯。今天是青椒牛肚套餐,看着還不錯。」

旁邊葉子插話道:「婧婧帶飯了,是人家康總的愛心餐。」

一堆人都笑了起來。華子伸手拍了下許婧的肩膀,示意她把盒飯接過來:「別麻煩了,也別出去找地方了。我吃盒飯就行。沒大事兒,就跟你說兩句話。」

許婧看看時間,都十二點一刻了。這時候醫院附近的飯店基本上都是滿座。搞不好,他們過去還得等位子,到時候下午一點鐘能不能吃上飯都是問題。她以為華子是肚子餓了,加上手術室的盒飯其實質量不錯,一份盒飯在外面賣起碼得十五塊錢,關鍵是衛生有保障;於是她點了點頭,謝過了筱醫生,接了盒飯又拎上自己的那份飯,帶着華子去示教室了。

這算是她們科里不成文的習慣吧。要是中午有自己熟人找來有事,大家就會把人帶到示教室去說話,一來省得另找地方,二來也不至於人前說不出口。

許婧將桌子收拾出來,在桌上墊了舊報紙,放下盒飯,笑着招呼華子坐:「哎,華子哥,你嘗嘗食堂師傅的手藝唄。我們都覺得還不錯。」

華子沉默著坐下,掰開一次性筷子,掀開飯盒蓋子,喊許婧:「你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許婧雖然覺得奇怪,卻並沒有反對華子的意見。她想大概是華子自己真餓狠了,還是讓人家先吃飯吧。

她拎開食盒蓋子,看着裏面的蘆筍牛肉粒跟春筍薺菜炒蝦仁,還有一個小盅里裝着的是西洋菜鯽魚湯。她無聲地嘆了口氣,開始沉默著用餐。

華子吃飯速度極快,幾乎風捲殘雲般,一個飯盒就空了。

許婧看着他,心道,長得好果然佔便宜。吃相成這樣,她居然也不覺得華子形象不雅,反而覺得肯定是這盒飯實在太美味了。

華子都要三十歲的人了,竟然一點兒不比十年前差,依然相貌出眾。難怪總有那麼多小姑娘明明知道他是不上進的混混,依然甘之如飴地前仆後繼。

他看了眼許婧用勺子舀著送進嘴裏的蝦仁,突然冒了句:「他開了這幾年的飯店,也就這手藝?」

許婧知道這個「他」是指達子,笑着解釋:「這是我從家裏帶過來的飯,不是他做的。」

華子點點頭,意有所指:「他也沒辦法今天給你做飯了吧。許婧,達子人在哪兒?」

許婧有種疲憊感。她想,華子過來也許是討債的,或者跟達子有什麼糾紛要處理。不過這些跟她有什麼關係呢。她不怨恨達子了,但同時,她也要跟這個人徹底地劃清界限了。她根本就不想再理會有關達子的一切。這個人要怎麼玩,要怎麼鬧,從昨晚她看都那份視頻時的一瞬間,就跟她完全沒有關係了。

她搖搖頭,面上淡淡的:「昨天下午他說他出差了,後面我沒聯繫過他,不清楚。」

華子默默地看着許婧,半晌才冒出一句:「他以前經常這樣嗎?你都沒有關心過他的行蹤?」

許婧默了一下,沒有說話。她不想讓這件事暴露在人前,因為她也會難堪尷尬。

華子伸手,從夾克衫裏面的口袋裏摸出一個信封推到許婧面前,示意道:「你先看看這個。」

許婧反手將信封推回頭,平靜道:「如果是借條的話,不用拿給我看。我跟他之間,沒有法律上的關係。即使他欠債,我也不會是連帶債務人,沒有義務還錢。」

華子怔了一下,心裏頭說不出的滋味。他以為許婧是個傻乎乎一顆心直接掏給男人的傻丫頭,不想幾年功夫,這個丫頭已經長出來了。他點點頭,催促許婧:「你看吧,不是欠條。我也不是來討債的。就是有些事兒,我想你應該有權利知道。」

許婧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打開了信封。裏面是一沓子照片,照片的主角有三個人。隔了十八個小時,他們的臉跟交疊在一起的身體,再一次印在了許婧的視網膜上。她原本以為自己再看到,依然會憤怒會痛苦,可是這一切卻像是跟水洗過一樣,感覺還是那個感覺,卻有種說不出的縹緲與不真切。

她平靜地放下照片,一語不發。

華子點點頭,伸手拿回了照片跟信封,正色道:「是我土老帽,沒跟上時代發展,不知道你心知肚明的很,還眼巴巴地怕你上當受騙。行,這事兒算我多事。許婧,你願意跟達子說也行。我來了,帶着照片來,我就願意承擔這麼做的後果。」

許婧搖搖頭,聲音說不出的乾澀:「華子哥,你誤會了。我不驚訝是因為我昨天看過了這些東西。昨天我妹妹結婚,多多的婚禮上,有人想用這些照片的視頻在大廳的LED屏上播放。」

華子立刻否認:「你別誤會,那不是我做的,我不清楚怎麼回事。我之所以直接來找你,而不是找上歪歪,就是想你自己解決這個事兒。我也不想事情鬧大。我跟多多雖然沒交情,但你們姐弟三個也都是我看着長大的。我還不至於要禍害多多的婚禮。再說了,這事兒要在婚禮上鬧出來,還是歪歪沒臉。」

許婧擺手:「華子哥,你誤會了。我沒有懷疑過你。你做不出那種事。反正,那段視頻其實要對付的人是我跟我妹妹。從昨晚看到視頻以後,我就想清楚了。達子這個人,以後我是不可能再跟他有什麼瓜葛了。這事兒我覺得噁心,我以後都不想再提。」

華子點了點頭:「行,這事兒你自己知道就行。我是男人,比你了解男人。你要是接受不了這種情況,就徹底分了。因為他不可能真正改的。」

許婧勉強擠出個笑臉:「好,謝謝你,華子哥。那照片能給留給我不?我拿這個寄給達子。我連他的面都不想再見了。」

她不想知道達子究竟是怎樣跟陳雪混到一塊兒的。她也不想知道,他究竟有什麼苦衷。這件事已經完全突破了她的底限。但凡達子還有一絲一毫的尊重她,將她當成一個平等的人,就不會做出這種事兒。

華子笑了,瀟灑地將照片推了過去,點點頭道:「行,你拿着吧。就是你改主意了,我也不怨你。只怪我看錯了人,白認識了你一回。」

許婧知道華子這是要一個承諾。她點點頭,笑道:「華子哥,你放心。他要是追問不休,我就說是有人寄到我們家的。到底是誰寄的,這誰知道啊。」

達子是三天後從看守所里保釋出來后,才看到那封掛號信的。信寄到了店裏,落款是許婧的名字。他本想先到店裏好好洗刷一番,用柚子葉煮水去去晦氣后再去找婧婧。這幾天都沒能聯繫婧婧,他心裏心虛的很。

哪知道他人剛到店門口,大堂經理就迎了上來,遞給他一封信,解釋道:「這是嫂子前兩天寄過來的,我們都沒敢動。」

達子摸了摸,感覺裏頭像是照片。他以為是許婧在她妹妹婚禮現場拍的照片,就給他送到店裏頭來了。達子搖了搖頭,女孩子就是要個浪漫。明明可以見面后直接給他看的,還非得弄個鴻雁傳書什麼的。真是能折騰。

他不以為意地揣進了兜里,去值班室洗澡換衣服。

達子的母親滿臉愁苦之色跟在兒子後面,絲毫沒有因為兒子暫時已經放出來而多高興。

三天前,她接到警察打到家裏的電話,說是他兒子犯事兒了的時候,她就差點兒沒暈過去。他們老康家,幾時有過這樣丟人的事情。小孩子瞎胡鬧貪玩,是常有的事兒,可哪個玩的跟她兒子這樣荒唐。兩個老爺兒們,騎在一個女的身上。這女的就是天仙,也不至於這樣啊!

現在兒子鬧出這樣的事情,警察還說不是普通的玩女人,罰點兒錢就了事了。他兒子這是犯罪了,要蹲牢房的。

雖然兒子托朋友找來的律師說什麼聚眾淫.亂罪真正被判刑的人非常少,可達子媽還是心頭慌慌的。這要不是有人整他兒子,這又不是賣.淫.嫖.娼的,怎麼會把警察給招來呢。只要是有人整,盯着不放,這事兒到底怎樣還難說。

達子已經脫了衣服走進了浴室。達子媽看着臟衣服,心裏頭一陣膈應的慌。她不想洗這些衣服了,她只想放把火,把這一切全都燒掉。只有燒掉了,才能幹凈,才能跟一切都沒發生一樣。

達子進了浴室才發現沒有拿毛巾,喊了一聲門外的他媽。

達子媽一面將毛巾遞進去,一面憂愁萬分:「你個死小子噢。婧婧這麼好的姑娘都拴不住你的心。你搞出這樣的事情,要是婧婧知道了,哪裏還會再嫁給你啊!」

先前達子媽還覺得兒子找的這個女朋友個子矮了些,害怕影響孫子的塊頭。現在她哪裏還顧得上嫌棄這些。她滿心滿腦地惶恐著,許婧性子是軟和好脾氣。可她爸爸卻是個有能耐的人,對她家達子一直淡淡的。要是讓許婧她爸知道了這事兒,問題就大了。

達子心裏頭也慌得很,卻強撐著鎮定下來,安慰他媽:「沒事兒。我問過律師,就是萬一我判刑了,緩刑的可能性非常大。也就是我不用進牢裏去。咱們先穩住婧婧,別讓她起疑心。就是真到了不好的時候,先讓婧婧去海城讀研究生。等到這邊事情徹底了了,我再趁着她放寒假的時候,跟她領證結婚。婧婧性子單純,人又心軟。我這是為了做生意才不得不敷衍人家領導。我心裏頭只有婧婧。」

達子媽氣得捶了兒子背上幾下,恨聲道:「你怎麼二兩黃湯下肚就管不住自己呢。我不管你啊,兒媳婦我就認準了婧婧。你是跟人家下跪也要,打自己耳光也罷,你反正要把婧婧給我哄回頭。哪個小妖精都別想進我們老康家的門。」

達子安慰他媽:「放心,放心,就是沖着你這個婆婆,婧婧也會嫁給我的。這事兒壓着,千萬別在婧婧面前走漏風聲。尤其是二姨,你要是在面前露出一點兒,她不攪合的滿城風雨才怪哩。」

達子媽嚇了一跳,訕訕道:「那不至於吧。你二姨也是從小看着你長大的,不至於分不清輕重。」

達子一聽差點兒要跳腳:「你竟然讓二姨知道了?我的媽呀!二姨跟你別了一輩子苗頭你不知道嗎?光他們家的春生,蠢得跟頭豬一樣,花錢砸進去的中專,也好意思在我們家顯擺了多少趟。每次還明裏暗裏踩婧婧,她圖個什麼啊。不就是覺得我老婆找的好,春生是絕對沒能力找到一樣條件的老婆,所以她才故意這樣攪和的!」

達子媽訕訕道:「那今天我不是跟你爸火急火燎趕過來接你回家么。剛好碰上你二姨帶你姨爹去醫院複查,她包了車子,我就順便跟着一起上來的。」

達子差點兒沒當場暈過去。當時被警察破門而入的時候,他都不曾像現在這樣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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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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