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067 鸞光塔(4)

67.067 鸞光塔(4)

第三層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房子,牆壁透著滄桑灰白色,地板積了厚厚的灰塵,對面就是上到上一層的梯子,房子中央還有一個四方桌案,看不出質地,似乎很堅固。他們所站之處、桌子以及梯子,恰在一條直線上。

既沒有銅塊也沒有真空,謝卿卿忍不住輸了口氣,想來這造塔之人還是挺仁道的。

然而趙熙沉的臉色卻不止沒有放鬆,反而更嚴肅了。他把她放下,柔聲道:「卿卿,鸞光塔的機關一層比一層更危險。這裏,可能要受點傷。」

謝卿卿見他如此篤定的模樣,心中驚奇。不過現在的重點不在他為何能料到會受傷,而在於能不能順利過去。

趙熙沉親了親她,「寶貝兒,你現在是有寶寶的人,等下一定要注意,保護好自己就行,不要管我。」頓了頓,又道:「我即便受點傷,也無礙的。」

說完,他便準備往前走了,謝卿卿心頭一跳,忙拉住他,堅定道:「你也不能受傷。你的重傷才剛好沒多久呢!」

趙熙沉捏住她的手,「卿卿乖,我也會保護自己的。我不會死的,放心。」

可是她要的是他不受傷啊。

然而男人已經小心翼翼地朝那半人高的桌案走去,剛走到中央位置時,變故突生!

只聽得「嘩嘩」的聲響,眼前的桌案竟然如盒蓋般向四面分開,裏面是方格相錯、楚河漢界的棋局,黑白兩子分立兩側,他手下的是黑子,對面是白子。

「莫非是要咱們下棋?」謝卿卿詫異道。忽然,只聽見嘩啦一聲,原本正常的牆壁竟然變成一堵堵刀牆,密密匝匝的閃亮的刀鋒正對二人,猙獰恐怖極了。這要戳上去,血肉之軀便能戳成滿身血窟窿,讓人不寒而慄!

當那四面刀鋒開始自動朝他們靠近時,謝卿卿都快嚇傻了,趙熙沉一手緊緊牽着她,另一隻手拈過一枚黑子。剛剛落下棋,對面的一枚白子便自動滑行,下到相應的位置。

謝卿卿很快就猜到了,這是需要闖關者在限定的時間內贏了白棋,不然就會被那刀牆展成肉泥!

隨着刀鋒不斷靠近,趙熙沉下棋的動作也越來越快。謝卿卿全身都冒出冷汗,忍不住喚了一聲:「殿下……」一碰他的背,她才發現他的衣衫已被冷汗浸得濕透。

握着她的那隻手也滿是汗水,卻仍然緊緊地握着她,堅定而溫暖。

他聚精會神地盯着那棋盤,手指如飛。然而那閃著冷光的刀鋒朝他們靠近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一步,又一步,白子逐漸被吃下,棋局中的白色越來越少,刀鋒的冷光寒氣也越來越近,漸漸的,漸漸的,那寒冷的刀鋒已經到了面前!謝卿卿覺得自己的胸前和後背都能感覺到密密的冰冷的刀尖。再靠近一步,身上的衣裳便都會變成紅色!

謝卿卿這念頭一起,彷彿與心中所想照應一般,一聲催魂奪魄的「嘩啦」響——

想像中的疼痛卻並沒有降臨。

在謝卿卿碰到那刀鋒之前,趙熙沉一邊下着棋,那隻牽着她的手一邊猛的將她樓到了懷中,緊得彷彿用盡了全身全心的力氣,他的下頜抵着她的頭頂,他的胸前抵着她的後背,他的右臂穿過她的腋下繞到她前面,手掌附在她隆起的腹部上。他身形高大,將嬌小的她裹得密不透風,身上的衣袍蓋住了她的頭臉,也彷彿在刀鋒冷芒之中為她營造了一段安穩靜好的歲月。

他側着身子在兩面如蜂窩般緊密的刀鋒之間空隙處擠著,那刀鋒寒冷尖銳,刺穿了他的衣衫刺入他的皮肉,他衣袍上很快都是斑斑的血跡。

「殿下!」女子鼻尖聞到濃重的血腥味兒,她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她不能動,一動只會讓他受傷更多。然而縮在他衣袍中的小臉不自覺淚水決堤。

「我沒事。」趙熙沉的話語卻跟平時沒兩樣,溫柔而淡靜。

話畢,他被困的左手貼著身體緩緩往前伸,盡量不碰到刀鋒,身子微側,帶動周身刺入的刀鋒在血肉中的位置稍稍移動,這樣的劇痛,他也不過是低低悶哼一聲。

她的心一驚,啟唇欲說什麼,卻見他的左手已經捏起了一枚黑子,勉力一夠,黑子落下。

黑子順利地將最後幾枚白子包圍,取得了勝利。謝卿卿只聽見陳舊的齒輪移動的吱呀聲,終於,那兩面刀牆忽然停住了。

再過片刻,刀牆便開始一步步向兩邊往回挪。

謝卿卿仰頭看上方那張輪廓堅毅的臉,他這會兒閉着眼一動不動,似乎在恢復元氣。臉色發白,出了許多汗。

來得多快,回去得就有多快。最終,刀鋒之牆回到初始地點,有一層灰白色的薄木緩緩將那猙獰的刀鋒蓋上,與此同時,棋局上的盒蓋也合上,一絲縫隙不留,彷彿剛才一幕從未發生過一樣。

謝卿卿覺得他們彷彿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卿卿,嚇到了么?」男人終於睜開來眼,眸中仍然是一片清雋柔和。帶着疲憊的容色仍然俊美如昔。

謝卿卿搖頭,緩緩地從他懷中出來,想給他看看傷。不料她剛小心翼翼地離開,就又被一把摟到了他的胸前——這次,她面對的是他堅硬而溫暖的前胸,還浸著方才的汗水。

他的下頜棲在她嬌弱的肩上,略微急促的鼻息輕悄地噴在她耳邊,沉沉的聲音響起。

「還好你沒事……」

這裏的機關,當初設計時他就知道,即便是再聰明的人,也要受些傷才能過。那刀牆速度極快,可一盤毫無優勢的棋局又怎會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反敗為勝?下棋者多半要被戳幾個窟窿,端看還能否有命等到勝利的時候。他受點傷並沒什麼,但他要保證謝卿卿不受傷,便非常困難。特別是,她還是大著肚子的,更容易先被刀牆戳到。

「我沒事,可是你有事啊。」女子在他懷裏哭道,「你放開我,我給你看看。」

趙熙沉微微放開她,卻覺得腳下都有些軟。他方才也是害怕的。

謝卿卿扶住他。

「為夫的如今要靠一靠娘子了。」趙熙沉低笑道。

謝卿卿卻沒心思調笑。上回在鄴城,她問他心口處的傷勢,他輕飄飄的說早就好了。可後來她自己看了,根本就沒好,時不時還滲血。

白羽說,是因為殿下總是不注意休息,幾乎不眠不休的尋找她,才會這樣。

這段日子,他那處的傷倒是有所好轉,可仍然沒好全。如今,又加上這麼一身的……

她淚眼汪汪的,想從自己身上撕下幾個布條來,給他綁傷口,卻怎麼都撕不動……

趙熙沉看她這樣,心頭懊悔自己當初怎麼就整了這麼難過的關。他自己動手做的,自己過起來都如此困難。難怪這麼多年來,幾乎沒有人來過這裏。

正符合他當時的願望——他就是不想要任何人進來這裏,想讓這裏永遠地成為他和卿卿兩個人單獨的世界。

「寶貝兒,沒關係的。不用綁了。」他握住她的手,道:「我們先出去,出去了就好了。」

他牽着她的手準備朝前走,謝卿卿卻忽然蹲在地上不走了。

「殿下,這裏才第三關,就這麼可怕了,後面還有四五六七……」女子抹着眼淚道,「我們還出得去么?」

「寶貝兒,後面的不難。」趙熙沉把她整個人都抱起來,低頭蹭了下她的小臉,道:「相信我,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謝姑娘嬌聲道:「這是什麼破地方啊!早知道這樣,我才不要來這裏呢。」

趙熙沉卻微微笑起來,忍不住吻了一下她的紅唇兒。如今的卿卿極少在他面前做出如此小女兒的嬌態來,不像以前。

女子知道自己是耍脾氣了,不禁臉紅了下。

第四層,謝卿卿一直在他懷中沒下地,就看見腳下的地板是由一塊塊四方四正的石板組成的。每塊不過巴掌大小,上面都刻着不一樣的花紋,有花草樹木、蟲魚鳥獸還有些沒見過的奇形怪狀的物什。趙熙沉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便抱着她從一處畫着鳳凰鳥的石板上小心翼翼踏上去,後來的每一步也都是挑着特地的方塊,很快就走到了對面的階梯處。

謝卿卿詫異道:「這個是什麼玄機?」

趙熙沉道:「要走到特定的圖案上才能通過,不然那地板就會塌陷。」

話音剛落,謝卿卿頭上一枚發簪鬆了,不小心掉到了一塊石板上,然後嘩啦一聲,那石板忽然塌了下去,那枚簪子也落入黑魆魆的底下。

謝卿卿驚嘆道:「真的塌了……」

趙熙沉抱着她繼續往前,一邊解釋道:「這裏的機關都是集結了當時整個大曄的能工巧匠才做出來的,自然巧妙。」

謝卿卿道:「那是不是也有那個肖家的參與?」

男子點頭,「他們是主力。他們的祖先非常擅於製作這些東西。」

剛到第五層時,趙熙沉帶着謝卿卿歇息了一陣,給她餵了些吃的。

兩個人也不再顧忌什麼,就雙雙靠在牆角處坐着。趙熙沉說着前面幾關的玄機,謝卿卿原本的害怕擔心也漸漸散了去,反而透出幾分興緻來。

女子最後躺在地上,把腦袋枕在他的腿上,不知怎的,竟有些想睡了。

「寶貝兒,這裏不能久待,你只能睡一小會兒,好不好?」男子柔聲道。

謝卿卿點頭,很快就睡著了。

隱隱約約的,她看到一個女子,正背對着她,抱膝坐在窗前。雪白的裙子輕薄,勾勒出她柔弱纖瘦的身形。

窗前有幾隻鳥兒正縈繞在一樹海棠花上,十分鬧熱的樣子。可那女子的背影卻無比悲涼,一扇窗子,隔絕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有一個丫頭走過來道:「娘娘,皇上來看您了。」

那女子卻絲毫不為所動,仍舊默默保持着這個姿態。

丫頭推開后不久,便有身着明黃龍袍的人走了過來。接下來的畫面便宛如流水一般滑過。時而是他給她加了件衣裳,她一動不動;時而是他拿了可口的飯菜來喂她,她也一動不動;時而是他坐在她旁邊,給她講一些引人發笑的趣事,但她仍然一動不動。他無奈,便陪着她一起沉默。

那男子雖身為帝王,卻對這女子的姿態,着實低到了塵埃里。

有一回,他終於忍不住,從後面抱住了女子,側頭想親她一下,前一刻還安安靜靜的女子便忽然跟瘋了一般,對他拳打腳踢的,口中嚷道:「你滾開!你滾開!」

謝卿卿暗道,怎的忽然會看見人家夫妻閨閣內的事情啊……這個男子對這女子這樣好,巴心巴肺的,幾乎沒有一樣不是順着她的,比起趙熙沉對她來也不差了,這女子還如此絕情,嘖嘖。

那男子的表情變得極為痛苦,他想撫慰她,卻又不知如何撫慰。他只要碰她一下,她就會發瘋。終於,他似乎忍不住了,用了蠻力抱起了她,將她送到了榻上……

謝卿卿往後退了幾步,心想,她還是別看了,這個看了不道德……

可最後一刻,那女子狠命地踢了他一腳,然後跳下了床榻。

謝卿卿終於看清了她的臉——這種臉如此熟悉,竟和自己的一模一樣!

「啊!」

她猛的驚醒,睜開眼來,是寂冷高闊泛著古老腐朽氣息的古塔。

「卿卿,怎麼了?」趙熙沉低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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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妻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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