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番外三

靜謐的夜,天空中零零星星點綴著幾顆星星。月亮隱藏在雲幕之後,只發出朦朧的光,籠罩着地面上的一切。

白日裏巍峨高聳金碧輝煌的宮殿在這樣的靜謐之中也失去了白日裏的威嚴，顯得溫潤了許多。寬闊的宮道上，一行人提着燈籠走向了養心殿。

「皇阿瑪。」一行人剛進了養心殿,領頭的人立刻恭敬地打了個千兒,恭敬地行了個禮。

正在御案上面批奏摺的皇帝康熙抬起頭來，放下了筆，臉上露出了一個淺笑：「胤禛來了啊。坐吧。」

年少的胤禛謝了座，就這才淺淺地在太監們搬過來的椅子上坐下,挺直了脊背，就像是他平時被皇額娘教導的那樣。

「朕還記得,你還是那樣小小的在襁褓裏面的樣子,轉眼間，你都這麼大了。你的額娘前幾天給朕提了一下，朕這才想起,你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了。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心儀的姑娘？」康熙端起了茶，輕呷一口，「但說無妨。」

胤禛仍舊是挺直脊背的模樣,乖乖巧巧的一張小臉完全嚴肅：「回皇阿瑪，兒子對此並無想法。」

康熙放下了茶杯,看向了胤禛:「家國天下,首先有個自己的和諧的小家,這才是解了後顧之憂。這一點兒，你的二哥可是比你的膽子大，在朕指婚之前，他直接就給朕表明心跡了。少年慕艾很正常。記住，朕首先是你們的父親，然後才是大清的皇帝。」

面對康熙的這番話，胤禛仍舊是沒有什麼反應，挺直的脊背絲毫不動:「回皇阿瑪，兒子謹遵教誨。」

德妃不是這樣的性子，皇后也不是這樣的性子，真不知道這胤禛怎麼小小年紀就這樣的嚴肅，竟比自己還像個嚴肅的老頭子。不過，這自律的樣子，倒是像自己。康熙看向胤禛的目光更加地溫和了:「行了，朕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改天的選秀，你跟着你的額娘過來看看。如有看上哪家的姑娘，儘管跟朕開口。如果不好意思，那就讓你的額娘過來跟朕說。」

胤禛答應了，又被康熙考了幾段背書後就退下了。他現在還住在阿哥所，等到大婚後就會賜宅子搬出去了。他出來后並沒有直接回阿哥所，而是拐到了坤寧宮，聽到皇額娘睡着之後才回去。至於什麼選秀，什麼福晉，他表示，皇阿瑪他們開心就好。

不過，既然皇阿瑪下了旨意，那麼胤禛就會好好地執行。他打聽到了終選時皇阿瑪和其他阿哥都過去了，自己也就跟着過去了。

他進去的時候，正巧遇上一排秀女退下。他先是請了安，隨即便安靜地往旁邊自己的位置走去。剛一落座，下一排秀女已經進來了。他抬起頭，就對上了一雙秀氣的眼睛。

這雙眼睛的主人似乎也不期然能和他對視，在看到他的瞬間，愣了一下，隨後似乎想起了這於理不合，連忙低下了頭。不過，她放在腿側悄悄握成的小拳頭暴露了她此刻的緊張心思。

儘管只是那淺淺的一眼，可是胤禛卻覺得心湖裏似乎被扔進了一枚石子，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蕩漾開來。如果不是這場合不對，他估計會上前去問她一句：我們是不是見過，為什麼如此眼熟。只是，她的反應讓他心裏很是舒坦。這丫頭，看着可不如面上這樣畢恭畢敬啊。胤禛好整以暇地微靠在了椅子扶手上，準備看好戲。

雖然胤禛只是微微傾了傾身子，但是坐在他斜前方的皇后可是掃眼就瞄到了。自己還以為他過來是不情不願的，原來是算著時間過來瞧人來了。雖然說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她總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讓自己的孩子能夠開心一點兒，快樂一點兒。這一排的姑娘家世都不差，隨意一個都是可以做福晉的資質。胤禛的眼光不錯，只是，不知道他這心儀的是哪一個。要不然，全留下，自己隨後再問問他？

照例還是那些老問題，上頭的皇后妃子們主要問問題，皇上偶爾開口，阿哥們那是一句也沒開口的。皇后一邊在打量著前面的秀女們，一邊的心思還是在胤禛的身上。終於，在問到倒數第二個姑娘的時候，他稍稍動了一下。皇后假裝揉太陽穴，稍稍側頭，果然瞧見了他的目光也與以往略有不同。她心裏有數了，坐直了身體，等問到這個姑娘時:「這丫頭我看着合眼緣，不如留下來陪我如何」

皇上眯起眼睛看了一眼下面倒數第二個姑娘，再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名單，烏拉那拉家的姑娘啊。他看了一眼皇後身邊的端坐的胤禛，心裏有了數，微笑着點了下頭：「既然你喜歡，那就留下她陪你吧。」

聽見了皇阿瑪和皇額娘的對話，胤禛心裏微微一跳，目光不自覺地落到面前的姑娘身上。陽光從門外投入，面前的人是背對着陽光的，看得不是特別真切。可是，他想起剛才對上的那雙眸子，忽然心底有一種說不出的蠢動。他輕輕挺直了脊背，比被皇阿瑪考還要嚴肅的樣子。

自此，選秀落下了帷幕。幾個人留下充實皇阿瑪的後宮，皇三子選了皇子妃，再就是皇後身邊多了個伺候的丫頭。幾乎所有人都對皇後身邊的丫頭抱有十分大的好奇，每天借口來串門的都是一起一起的。皇后就當作不知道一樣，幾乎不讓那丫頭見人，只除了胤禛過來請安的時候，一般會叫她在身邊伺候。

選秀那天回去后，胤禛的夢再不像之前一樣就是各種徜徉在書本里，而是多了一些草的清香，花的艷麗，還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清楚地知道這雙眼睛是誰，然而他並不像之前一樣敬而遠之，而是在夢裏和她慢慢靠近。而夢醒了，他去給皇額娘請安的次數並沒有增加。儘管大家都心照不宣，但是她是他私有的秘密，他不希望別人以不好的目光去猜測他。每次去的時候，在門口看着那帘子時，他都在心底悄悄地期盼著。可是，當打起的帘子後面真的露出那張在夢裏出現過千百次的面容時，他總是馬上移開視線，恪守着禮節。

這一切，當然沒有逃過皇后的眼睛。這個小古板，居然也有開竅的一天，看來啊，這個丫頭是留對了。儘管很喜歡欣賞胤禛那一板一眼的正經樣，但是皇后也沒有忘記留下烏拉納拉氏的正經原因。在皇三子大婚後，向皇上提出了胤禛大婚的事情。

胤禛已經想不起皇阿瑪叫自己過去時的情景了。他只隱約記得那天的月亮很圓，周圍的蚊蟲很靜，皇阿瑪溫和的聲音彷彿一場夢一樣，他走出養心殿還不敢說話，生怕這個夢醒了。隨後，生母德妃的暗暗激動，兄弟們的打趣，還有賜下的宅子，皇額娘的各種叮囑，彷彿就在耳邊，又彷彿很遠一樣。日子浮浮沉沉，又彷彿白駒過隙，轉眼間，他就已經穿着吉服，站在新房裏，手裏拿着喜秤，面前是頂着紅蓋頭端坐的人兒。

已經想不起多久沒見她了，雖然他心裏都明白，是從賜婚後，她就回家備嫁了。可是，他覺得彷彿過了幾十年上百年，原來，這就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而現在，明明知道面前坐着的人是她，但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腦海里閃過一絲莫名的念頭：萬一不是她怎麼辦？

但是隨即他就pia飛了自己那個夢想，上前一步，暗暗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動作十分輕地揭開了蓋頭。蓋頭下露出的面容，說實在的，他根本沒認出來是誰。但是那雙靈動的眸子還是和記憶里一模一樣。他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按著喜娘所說的，撩了一下袍子前襟，側身坐在了床沿。

剛才還不覺得，現在坐了下來，他就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馨香。這股香，似乎跟其他人身上的都不同，淡淡的，有一股淺淺的甜味，卻正好契合了他心底。兩人喝交杯酒的時候，他再次和那雙眸子對視着。見眸子裏面只有自己，胤禛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一仰脖頸，滿杯見底。

他已經記不起那天到底自己在前廳待了多久才回到新房，只記得所有人散了之後，他和她即將成為最親密的人之時，他輕輕捋開她的發別到耳後，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你的小字是什麼？」

「家裏他們喚我暖暖。」面前的人兒緋紅著一張臉低聲答道。

「暖暖？」胤禛低吟著這個名字，忽然覺得腦袋裏面閃過許多片段，混沌不堪。他輕輕搖了搖頭甩開那些畫面，看向她，問出了心底的疑問：「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他的面前，躺在錦緞上的人忽然一拳揮向了他的眼睛：「胤禛你個小沒良心的，你不是說，即使我到了大清繼續帶我一個人吃香的喝辣的嗎？一點兒也不靠譜！走，跟我走！」

胤禛一臉茫然，連忙捉住了她的手腕：「走？去哪裏？」

肖暖怒視着他，一腳踢到了他的屁股：「去哪？回現代給孩子餵奶啊！」

孩子？他們不是才結婚，哪裏來的孩子？等等，孩子？胤禛一下子坐了起來。面前是熟悉的現代裝修風格，昏黃的床頭燈還是不知疲倦地散發着光芒。耳邊是孩子的哭聲，而自己的老婆肖暖正揉着眼睛試圖坐起來：「老公，孩子餓了還是尿了，我來吧。」

「寶寶快睡吧。我去就好。」胤禛轉身在肖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熟練地掀被子下床伺候自己的孩子去了。

他動作熟練地將孩子抱在懷裏，一邊給他餵奶一邊看向側身熟睡的肖暖，眼角露出了笑意。暖暖，我沒有騙你，就算回到了大清，我也只記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