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5.第五章

陸昂醒得很準時,六點。

睜開眼時,外面還沒有日出,整個世間正蒙著一層暗色。透過窗戶,能看到一線天青色。因為下過雨,空氣里微微潮濕。但並不難受。相反,這種潮濕帶來一股久違的清新,還有點點恬靜。

陸昂沒有著急起來。摸過手錶,看了看時間,他半靠著床邊,點了支煙。

老房子的隔音不算好。雖然是獨立的小院子,但依舊能聽到附近幾家人的動靜。這一頭有小孩打翻了碗,然後啪啪啪挨揍;另一邊是兩口子在商量,今晚請客吃什麼,又要提前準備哪些菜。

那邊的男人忽然提議,要不吃火鍋嘛。

女人不免抱怨,家裡搞得都是火鍋味,你來打掃嗎?可雖然這樣,她被親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還是提醒男人晚上多買些底料回來。

紅油油的辣子,滿滿的香油,是西南這邊的吃法。

陸昂有些想吃涮羊肉了。

熱水燒得滾開,羊肉丟進去,再撈上來,蘸韭菜花和芝麻醬……

隔壁床板開始吱嘎吱嘎響。陸昂失神笑了笑,掐滅煙,坐起來。

他上半身直接裸著,淡淡微光透過窗戶正照在他的後背,照出那由肌腱銜接的狹長的肌肉,紋理舒展而漂亮。

昨夜他沒有喝酒,醒來卻也乾渴。——這地方海拔一千多米,勉強算得上高原了。陸昂沒有其他的高原反應,就是渴。他去廚房。那兒有一個老式的電水壺吊子,胖子昨晚說能用。打開蓋子,水壺裡面已經生了厚厚一層水銹。陸昂擰開廚房的水龍頭。許久未用的水管刺啦刺啦,像老年人並不順暢的氣管。擰上水龍頭,陸昂拎著水壺,直接去到院子。

院子里靠近房門的地方搭了個洗手池,一根水管豎在那兒,筆直,昂揚向上,像清晨的某種**。

灌滿了水,陸昂隨手找了個接線板,插上電。

水壺裡面的銅絲一通上電,開始嘶嘶嘶響,陸昂坐在院子台階上抽煙。兩腿隨意曲著,一手夾著煙,一手看手機。

這手機是胖子昨晚給他的。

陸昂慢慢點進去,熟悉。

錢和銀.行卡密碼都已經給他存好,當然,還有車和女人。附帶的,胖子居然還真的發來一份旅遊攻略。——胖子是羅坤安排給他的,平時辦事牢靠,就是心眼兒花,看到漂亮女人走不動路。弱點明顯。

陸昂將手機丟在一旁。

他還是沉默抽煙。

兩支煙滅,水壺咕咚咕咚亂叫起來,熱氣蹭蹭蹭往上冒,陸昂拔掉插頭,拎著水壺正要進屋。忽的,他停住了。站在台階上,陸昂往大門口看。

那是一道鐵門,兩扇闔在一起,紋絲不動。

附近聲音依舊嘈雜,和先前似乎沒什麼不同,甚至更盛。

陸昂盯著鐵門,走過去。握住門把,稍稍一用力,他突地打開門——

半扇門的光景里,安安轉過頭來。

發梢輕動。

還是瘦瘦一長條兒,穿得昨天那套黑色衣服。早上天涼,她多加了件寬鬆外套。拉鏈敞開,也不怕冷。

一個包斜斜挎在身後。

陸昂視線不變,照例冷漠,又似乎多了分審視:「你來做什麼?」

安安嚼著口香糖,理直氣壯地回他:「來死纏爛打。」

她說著,偏頭與他對視,嬌嬌俏俏。

陸昂沉著臉,一言不發就要關門,安安拿鞋尖輕輕一抵——

她的腿纖瘦而勻稱,隨意一抬,就白得晃眼。小皮靴鞋頭尖尖,抵在那兒,小腿綳起,有一種隨性的蠱惑。

安安說:「我昨晚又遇到那個刀疤了。」

「所以呢?」陸昂反問。

安安繼續訴苦:「錢全被搶了,我沒地方去。」

「去找胖子。」陸昂這樣告訴她,並且冷靜分析,「你既然能找到這個地方,肯定已經見過他。胖子是你老闆,去找他解決。」

這人邏輯清楚,很不好糊弄。安安垂眸,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說:「我不在他那兒做了。你知道的,我爸和刀疤他們隨時能去夜總會找我,那地方不安全。」頓了一頓,安安抬眼,對陸昂說:「我只能來找你了……」她的語調可憐,難得柔弱,整張臉迎上來的時候,有幾分少女的楚楚可憐與祈盼。

還是能蠱惑人。

饒是如此,陸昂仍舊無動於衷,根本不搭腔。像鐵石心腸似的。

安安險些黔驢技窮。幸好還有后招。她早給自己找了理由,這會兒問陸昂:「你還要陪玩么?」

「不用。」陸昂面無表情,「我已經有了。」

「那個蘇婷?——就你有興趣的那個?」視線錯過陸昂,往院子里拂了拂,安安重新看向陸昂。她微笑:「可我聽胖子說,你昨晚還趕她走了。」

這張紅艷艷的小嘴伶俐極了,這笑臉也是得意挑釁,鬼靈精的很。

陸昂默了默,轉身進去。

他手裡還拎著那個水壺,上身半裸,腰線勁窄。

安安挎著個包,跟在陸昂身後。走過鐵門的時候,她腳尖輕輕一勾——

半扇門被闔上了。

站在院子中央,安安不急不緩地打量。

這小院一側是廚房,另一側堆著雜貨,排列凌亂。台階底下有兩三個煙頭,旁邊沁濕了幾滴水漬,還有個拖線板耷拉著。想來他剛剛坐在那兒,燒過熱水。

安安環視完一圈,陸昂又出來了。這一次,他已經套上一件尖領T恤,底下還是開門時的長褲。

面對面,陸昂沉默了兩秒,似乎在思考怎麼和安安進行對話,安安已經開口,先發制人的詢問:「我能不能在這裡洗個澡?」

「不行。」陸昂冷漠拒絕。

安安抓了抓頭髮,堅持:「我想洗澡。」

陸昂也堅持:「不行。」

安安便笑了:「你怕什麼?洗個澡都不行,這麼小氣……」

「別想用激將法,」陸昂冷冷戳破她,「對我沒用。」

這個男人……安安咬了咬牙,橫眉以對。

陸昂照例冷硬。

安安索性懶得再問他,包扔在地上,外套丟一邊,兩手一抻,上衣便脫了下來。

純白的棉質背心貼著她的身體,曲線綿延起伏,還有兩顆小果子的痕迹。

安安還是說:「我想洗澡。」

陸昂別開眼,走到旁邊的水池邊,拿起漱口杯,默默刷牙。

沒了阻攔,安安順利走到屋內。平房一共三間。中間堂屋,貼著已經褪色的春節福字,右邊卧室,左邊衛生間。背著包,安安走進衛生間。

衛生間裡面更是簡單,一雙拖鞋擱在牆角,洗漱台上亦只有幾件東西,香皂,剃鬚刀。剃鬚刀不是電動的,他用最原始的那種,剃鬚刀片。也擁有著最原始的男人味。

靜靜看了會兒,安安脫下鞋子,換上拖鞋。那雙拖鞋很大,她趿在裡面,顯得腳特別小。每走一步,都像是闖入大人世界的小孩。

安安對著鏡子開始卸妝,然後徹徹底底洗了個澡。熱氣蒸騰,將她的皮膚蒸出淡淡的粉色,像春天裡的粉嫩花瓣兒。

關掉水,安安隨手擦了擦頭髮,再拿毛巾包裹好,一張乾淨而青春的臉便露了出來。

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安安端詳了好一會兒,拿起一邊的化妝包,開始化妝。

眼線筆剛剛擰開,忽然,外面就有了聲音。

在她卸妝、洗澡這麼長的時間裡,外面一直寂靜無聲,陸昂像是不存在了似的。這會兒卻不一樣。

安安趿著拖鞋,悄悄走到窗邊,掀開窗帘。

剛洗過澡,玻璃上蒙著模糊的水汽,安安哈了一口氣,用窗帘慢慢擦乾淨,擦出一個圓來。

外邊,半扇鐵門果然又開了。

陸昂已經穿戴整齊,T恤和牛仔褲。

他的T恤好像總是特別柔軟,順著肩頭下來,將他的體型修飾得恰到好處。

視線越過陸昂,安安看向來人。

來得是個女人。

胸很大,又白又軟,裹在緊身裙里,呼之欲出。也許再多解開一顆扣子,就能彈出來。

憑著這個胸,安安認出了她,是昨晚那位蘇婷。

莫名擯住呼吸,安安開始偷看,並且偷聽。

鐵門內外,兩人面對面站著。

陸昂似乎皺眉,抬手看時間:「這麼早?」

蘇婷立刻解釋道:「這邊有點偏僻,我給昂哥帶了早飯。」又笑:「昨天五叔讓我好好招呼你,我可不敢怠慢。」說話間,她往前再跨一步,那胸就快頂著面前的男人。

陸昂頓了頓,轉身。

視線也許對到了,也許沒有,安安放下窗帘,定定站了一會兒,再聽——

蘇婷似乎已經將早點放在堂屋桌上,她說:「這屋子這麼臟,昂哥,我給你打掃一下吧?」

陸昂拒絕:「不用。」

安安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裡頭。她將剛剛穿好的衣服脫下來,疊在凳子上。拆掉包裹頭髮的毛巾,打開水閥,安安走過去,又洗了個澡。

剎那間,水聲嘩啦啦作響。

蘇婷瞬間愣住。確認是這邊衛生間的聲音,她轉頭,尷尬地問陸昂:「昂哥,你這兒……有人?」

陸昂抿著唇,「嗯」了一聲。

蘇婷咬了咬唇,看向緊閉的衛生間。

這才幾點啊,就有人洗澡?——這是做了什麼了?

男人和女人么,好像能做得……也就是那回事兒了。

蘇婷不甘心地瞄了眼陸昂,又瞟向衛生間,視線恨不得將那堵牆戳穿了。

安安頭髮已經再度打濕了。

她慢吞吞多洗了一回臉,回身,就要關水。手碰到水龍頭的瞬間,安安停住了。水龍頭兩側,一邊是熱,而另一邊……是冷。

安安頓了頓,將水龍頭轉了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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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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