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修別字】

2.第二章【修別字】

「你打聽我做什麼?」

安安抄手倚著門,彷彿不經意闖進來,又彷彿不經意地插.進話。

「還有——」停了一停,安安直視陸昂,慢悠悠問他,「誰死纏爛打了?」

誰死纏爛打?

究竟是誰???

蒙哥百貨店裏瞬間安靜如雞。

背後嚼舌頭被抓包,面上總是不大好看。蒙哥有些尷尬。他一邊低頭抓零錢,一邊小聲懟回去:「哪個問,就是哪個嘛。」他將零錢一張張捋順了,放在玻璃櫃枱上。清涼油三塊,紅河十塊,他一共得找八十七。

安安不理蒙哥,只盯陸昂,頗有興師問罪的架勢。

罪魁禍首倒是淡定。

打量了安安一眼,陸昂轉過頭,拿起櫃枱上的零錢,收好。

然後才說:「不做什麼。」

「不做什麼,你打聽我?」安安毫不客氣地嗆回去。將陸昂上下來回掃了個遍,安安說:「誰知道你是不是變態?」這種事也不是沒發生過,現在社會上心裏不正常的人很多,就算賺錢,還是得多個心眼。

陸昂重新看過來,還是氣定神閑。

他說:「我不是。」

三個字普普通通,語調更是平,卻無故讓人生起涼意。這絲涼意順着尾椎往上溜到脖子,一路泛起雞皮疙瘩。安安一動不動盯着他。

不同於本地的男人,陸昂個子很高,頭髮剃得有些短,五官分明,英挺且硬朗。

他站在那兒,肩寬,腰挺,腿長。

說話也不是本地人口音,字正腔圓,像城北的那幫北方佬。

無視安安的打量,陸昂往外走。

安安攔了他一下,偏頭問:「你到底要不要找陪玩了?」終於繞回正題。

掃了眼外面打電話的胡胖子,陸昂反問安安:「他怎麼跟你說的?」

「誰?」

「胖子。」

安安回頭看了看那位敦實的背影,她豎起兩根手指,說:「陪玩,兩千。」

陸昂拆開煙盒,摸出一支煙。夾在指間,沒點。他問:「又不怕我是變態了?」

安安稍稍側過身,背抵著牆,跟他討價還價:「單純旅遊陪玩兩千,別的要另加錢。」

「真是財迷啊。」

陸昂輕笑一下。

打量著安安年輕的臉,他說:「小孩兒,回去好好上學。」

「靠!」安安忍不住罵了句髒話,「你玩我?」

離得近一些,陸昂俯視安安,一字一頓反問:「我怎麼玩你了?」

他說得極慢。男性與生俱來的喉結滾動,將這句話的每一個字都渲染上玩味。

安安難得語塞。

陸昂已經撩開帘子,闊步出去。

安安轉頭——

「大哥,」安安喊他,「你到底什麼意思啊?」

隔着半透明的青色門簾,陸昂沒搭腔。他手裏還拿着先前買的紅色清涼油,小小一盒,最常見的龍虎牌。擰開蓋子,潮濕的空氣里乍然涌動起涼意。

陸昂右手兩指捻起細細的煙梗,在薄薄的清涼油里碾了碾,他才遞到唇邊,點燃。

這一瞬,薄荷的刺激,並著香煙的冷冽齊齊往上飄,細細白白一縷。

安安看在眼裏,嘴唇不由自由生起一絲寒氣。

「哎,到底什麼意思啊?」她不耐煩地催促。

陸昂這才轉過來。

「沒什麼意思,」他眉眼冷漠,「就是不喜歡,沒興趣。」

再直白不過的話。

安安抱臂看了他半秒,轉身,走進蒙哥百貨。

門簾重重垂落,風鈴叮鈴咚隆亂響。

全是她的怒火。

蒙哥一抬頭,迅速板起臉:「你還回來搞么事(做什麼)?」

安安不答,只往貨架最深處去。她踮起腳,從貨架上面拿下一個紙板。

「哎哎哎,你拿么事?」蒙哥問。

話音剛落,安安皮裙兜里突然響起一段怪異音樂,「今天好天氣,老狼請吃雞……」,荒腔走板又歪七扭八。安安摸出手機。屏幕上,來電人顯示「安國宏」。她直接摁掉,沒接。走到收銀櫃枱邊,安安問蒙哥:「安國宏什麼時候來拿錢的?」

「昨天晚上撒。」蒙哥回憶,「你昨晚剛去賣啤酒,你爸就來了,他還跟我打聽你去哪兒了。」

「你跟他說了?」

「說了,東洲燒烤攤嘛。」蒙哥不以為意。

安安忽然沉默。

用力攥住手,她偏頭看向旁處,嘴唇輕輕顫抖。使勁眨了眨眼,她才轉過來。

蒙哥已經看清紙板上面的字,這會兒罵道:「就曉得你平時不好好做事!我給你七百都虧了!」

安安朝他豎了個中指,撩開門簾,走出去。

米干店裏,胖子不知和誰打電話,沒玩沒了了。陸昂坐在旁邊,他身體靠着牆,兩腿隨意支在地上。那根抹過清涼油的煙已經抽到一半,空氣里的薄荷味都變淡許多。

安安朝他走過去。

陸昂抬頭。

安安問他:「真的不要嗎?」咬了咬唇,她說:「可以便宜點。」

陸昂背抵著牆,肩膀鬆鬆往下。他笑了一下,聲音懶洋洋的,忽而輕佻:「那可以隨便玩么?」

安安似乎又聞到了清涼油的薄荷香,刺鼻又涼。冷冷沉下臉,安安往對面汽車站去。

縣城不大,每天往來的汽車班次不多,最密集的,便是往返昆明的大巴。這兒靠近緬甸,有天然的旅遊資源,政府這幾年自然大力發展。很多遊客會經過本地去對面旅遊。而當地人路熟,如果找他們帶過去,可以節省一筆錢。

全城默認統一價,一位,二十。

紅綠燈那邊已經能看到昆明過來的卧鋪大巴,雨刷器有一下沒一下的刮著。安安急急穿過馬路。

瘦瘦一長條兒,走在雨里,頭也不回。

*

白色大巴客車往進站口一拐,再等上幾分鐘,出站口便陸續有人出來了,背着包,推著行李箱。那些目的地明確的,便是歸鄉者;而那些不停東張西望,看什麼都新鮮的,就是遊客。

因為對岸局勢不穩,今天這趟車來的旅客很少,不過幾個。剛一出站,他們就被人潮團團圍住。幾乎所有人都在吆喝「20一個,20一個」。安安沒有過去,而是站在附近的公交站。她將紙板放在腳邊。

紙板上用黑色馬克筆寫着:15/人

因為沒有摩的、三輪車,她才這麼便宜。也因為知道這一行的規矩,所以安安等在較遠的地方。

平時晴天,安安能遇到幾個客戶,但今天下雨,情況就有些糟糕了。

比如現在。

背雙肩包的兩個女生看了看安安,又打量安安腳邊的紙板,最後,還是看向安安。

那種目光剜在身上,並不舒服……安安沒搭腔。

這兩個人互相扯了扯衣服,終究還是推著笨重的行李離開。

她們走遠了,才小聲議論:「不良少女吧。」

「看着就不像好人。」

「說不定是街邊拉客的,這個樣子……」

安安什麼樣呢?

黑色露臍上衣,黑色皮裙還有黑色頸帶。

眼影也刷成黑色。

很漂亮,卻也藏着某種魅惑的氣息,不安穩。

踢了踢腳步的小石子,安安重新靠回公交站牌。

兜里的手機又響了。

還是安國宏的來電,安安繼續摁掉。

這批旅客走光了,出站口安靜下來,過了半個小時,又一輛大巴過來。循環往複。

這個上午,安安一個客人都沒接到。

中午難得停雨,她身上衣服濕噠噠的,有點潮,並不舒服。鬆了松肩膀,安安慢吞吞往回走。

兜里電話又響了,還是那段怪異的音樂,「今天好天氣,老狼請吃雞……」安安從兜里摸出來。這是本地的一個固話,可能是她之前找的臨時工,安安接起來。

剛「喂」了一聲,那邊就惡聲惡氣的問:「安國宏女兒?」

「不是。」安安淡定回答,並且告訴他,「你打錯了。」

她掛斷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拿着聽筒愣了兩秒,踢了安國宏一腳,罵道:「你個憨狗.日的,用別個電話糊弄老子?明明就不是你女兒!」

「怎麼可能?」安國宏也愣了。他連忙打過去,那邊只剩機械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經關機……」

「這死丫頭,又躲我!」

安國宏面色一白,狠狠罵了一句。

路邊,安安扒開手機后蓋,取出電話卡,毫不猶豫地,丟進一邊的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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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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