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一桌麻將

51.一桌麻將

翌日,果然如風情所說,村莊里下起了瓢潑暴雨。

唐阮才醒時,床上只剩自己和綺羅香兩個人,綺羅香的睡相不忍直視,幾乎都要睡成對角。窗台上雨落木欞的滴答聲淅淅瀝瀝,帶著雨水的冷風偶爾流竄進來,更襯得棉被中溫和安逸,惹人賴床。從窗口望出去,一片朦朧水色,所有的房屋和樹木都被模模糊糊地度上一層柔和水暈,雨點細密落在房頂院落,砸出一窩一窩小小水花。

唐阮伸了個懶腰,看了一會兒昨晚風情睡過的地方,五指在她壓出的褶皺上輕撫。半晌,她才開始慢吞吞地穿衣服,深覺昨晚那一覺睡得香極了,不知是因為一直在鬼淵中太過疲憊,還是因為風情一直將自己抱在懷中。

穿好衣服后她便下了床,順手將綺羅香露出來的腳丫子塞回被子里,晃晃悠悠著出了卧房。

遠遠的,她就看見風情坐在廊下茅檐處,腳邊放著一個木盆子,內斂的雅黑色長袍陷陷要拖到地上,披散在肩后的黑色長發有一根兩根翹了起來,應是睡覺時壓的。她正坐在一個矮板凳上,低頭專註地做著什麼事情,胳膊小弧度地動作。

唐阮正欲走過去看看她在幹什麼,驀地聽見一個聲音,硬把邁出去的腿收回門檻,躲在木門後面。

「……那條路竟又通了,看來用棺材壓也不是辦法。」一襟雪刻意壓低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一衫青的聲音隨即響起:「真是頭疼,偏偏祖宗有訓,不可堵死甬道。聽老人說,上一回有人從那裡出來,還是幾百年前吧……」

「這些俗人何時才能明白,地底下根本就沒有他們要找的東西,偏生要為了點無關緊要的東西浪費時間,白搭性命。」

「罷了。我再尋機會去找個八字適合之人的棺材,堵回那洞口,好歹能震懾一些人。」

「哥哥,你還沒去堵那洞口么?」

「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招待這些人,哪有時間啊。」

「……但願沒有什麼怪物從那裡再爬出來。不過我看這幾個人不是什麼窮凶極惡之徒,或許找不到,他們也就放棄了,礙不到我們。」

「唉,我身為一村之長,僅想保護師河村安寧罷了,只可惜……」

那兄妹二人又感嘆一番,緩緩走遠了。唐阮等再也聽不到聲音時才出去,將一襟雪和一衫青說的話咀嚼半天,也只得出他們是故意擺了個棺材封路,並且他們知道有鬼淵存在的結論,無可厚非。

至於下面到底有沒有諸神問,不是靠他們二人說了算的。

她晃了晃臉,拋開那些無足輕重的思緒,繼續按剛剛的想法朝風情走去。

悄悄走到她身後,半俯下身,冷不丁地一拍她的肩頭:「哎,做什麼呢?」

風情頭也不抬,連身體也沒有一丁半點的抖動,就像是意料之中地答道:「喂錦鯉。」

唐阮側臉去看風情的手,風情的左手依舊帶著軟皮手套,白色海東青抓著她的虎口站立,她的右手手指修長好看,骨節清晰乾淨,透白的一層肌膚下隱約埋著青色的細細血管。此刻這隻漂亮的手上濕漉漉的,指尖捏著一條什麼東西,剛舉起來就被錦鯉興奮地叼走。

唐阮瞥了兩眼那木盆,覺得有點眼熟,再仔細看看風情抓起來喂錦鯉的東西——

「啊,這不是我昨晚從師河兜回來的小魚嗎!」唐阮驚道。

「是啊,它很喜歡吃。」風情摸了摸海東青額頭上的捲毛。

「怎麼能給大鳥吃呢?這可是一條條活生生的性命啊!」唐阮陡然色變,忙去搶地上的木盆。

風情抬腿踩在木盆邊沿,將唐阮剛搬起來一點的木盆一腳踏回地上,落地瞬間,盆里的水濺起,險些打濕唐阮的臉。

「它要活命,我的鷹也要活命。你再去舀點回來玩就是了。」

「你……」唐阮憤憤地看風情一眼,話都說不出來,起身扭臉回屋去了。

風情目送她的背影離去,須臾,偏回腦袋,又撈起一條小魚,用大拇指的指甲在魚鰓部位精準一掐,魚苗頭部的液體被剎時擠出,薑黃色的粘稠顆粒沾了一指。風情盯著自己的指尖,將那些顆粒細細捻開,觀察裡面的組成。

那條師河……

她在木盆中涮了涮自己的手,甩幹上面的水,戴上斗篷上的兜帽,傘也不打便起身出門去。

依照昨日的記憶,風情輕易地找到了去過的師河邊。因為下著暴雨,本來平靜無痕的河面被打起片片漣漪,清澈的水也被捲起的泥沙弄得渾濁不堪。她彎下腰掬了一捧水,仔細看裡面泥沙的形態,卻看不出什麼異樣,魚鰓中那些本應存在於水中的顆粒,也被大雨沖得不知所蹤。

風情皺著眉,將手掌里的水灑回河中,環視周圍,掐指算了算這裡的風水。

當風水青烏術足夠熟練時,無需羅盤定位,只用在食指、中指、無名指上定出洛書九宮圖覆八卦圖像,輔以近景山河位置,日月天星,既可簡易算出二十四山明細,尋龍捉穴,察砂覓水只是掐幾段指的功夫。定好方向後,她便沿著河流向一邊走去細查。

這條河一定有問題。

才走了十餘步,身後便有人叫住了她。

「風姑娘!」

風情只得暫緩腳步,未及轉身,一方素白紙傘便籠罩到自己上方。她偏過臉,見一襟雪道:「風姑娘,怎麼一個人出來,也不帶把傘?」

「……我想找點竹條,削一些箭。之前的儲箭用完了。」風情面不改色地撒謊。

「到了用午飯的時候呢,風姑娘先回去吃飯,我一會兒叫哥哥幫你砍一些竹子回來就好。」一襟雪滿面陳懇道。

風情看了一眼自己本要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也好,麻煩你了。」

「你們是客人,哥哥作為村長自然要照顧周到,否則丟的是我們整個師河村的臉,不是么?」一襟雪笑道。

風情將雙臂交叉抱著,跟著一襟雪慢慢往回走,邊走邊道:「你們每次過年,都是在下雨嗎。」

「也不一定,有晴天的時候,只不過這裡深居南海,沒下過雪就是了。」

「那每年過除夕,都如何打發守歲時間?」

「以前不知如何打發的,之前有個商人路過這裡,教給我們一種木牌玩法,說叫什麼……麻將?後來村子里都開始玩,守歲的時間很快就晃過去了。」

風情沉思半刻,道:「能不能給我們也玩一下?」

一襟雪答道:「風姑娘想玩,哪有不給玩的道理?往年家中只有我和哥哥,旁人來串門時才玩一玩,今日能拿出來散散灰,我們還要感謝風姑娘呢。」

「客氣了。」

.

一襟雪回家后,果真去取了麻將木牌出來,送到了綺羅香和唐阮的房裡。綺羅香剛剛起床,看見這裡竟有麻將后眉開眼笑,兩三下套上衣服,和唐阮一起去興沖沖地清洗木牌上的灰。洗完后擦了擦,未等晾乾,便尋了張方木桌擺了上去。

一襟雪和一衫青都出門了,好像是村東的牛車翻進泥地,楚雲深也跟著他們去幫忙處理。綺羅香眼巴巴想玩,等不了兄妹倆,只得把目標轉向風情和洛常羲。

「可好玩了。」綺羅香一臉誠懇地看著洛常羲。

「我不會。」洛常羲拒絕。

唐阮附和道:「很好學,打兩圈就會了。」

「……不會。」

唐阮又看向窗檯邊喂海東青的風情,登登登跑過去,拉了拉她的袖子,「風情,一起玩吧,這麻將不還是你找雪姐姐拿的么,也勸勸洛姐姐,求求你了。」

風情瞥向唐阮皺起來的小臉,一言不發地抬手放飛了錦鯉,走到方桌邊坐下,向洛常羲道:「昨晚允了你一個好覺,今日不報答我么。」

「……可我真的不會。」

「沒事,我也不會。她們會就夠了,打發打發時間也好。」

「就是就是,」綺羅香忙拉著洛常羲做到凳子上,「木頭臉都肯學,洛大人學學又怎麼了?老天爺讓咱們四個湊到一起,難道光光是去找個劍?湊桌麻將不是正好嘛。」

「咱們身上都多少帶著銀子,也不玩大的,一個籌子一兩銀,如何?」唐阮笑著問。

綺羅香嗤笑道:「你呀,就是照顧她們,玩這麼小,本來可以狠狠敲她們一筆的。」

風情依著唐阮的樣子洗牌碼牌,眼皮都不抬,「你怎知道我會輸。」

「年輕人,玩一玩你就知道了。」

唐阮和綺羅香臉上表情都挺亢奮,看那意思,像是自恃為玩麻將的老手,想要在這麻將桌上把風情和洛常羲宰上一宰。

四人先試著打了一圈,一邊打唐阮一邊給風情與洛常羲仔仔細細地講解全部玩法,風情好似很快就懂了,洛常羲卻一直都是狀況外的狀態。

再開第二局,綺羅香手底下摸牌碼牌的動作爐火純青,一邊碼還一邊傻樂:「哎呀,一上來就這麼旺,這把莊家我連坐定了。」自言自語完,她夾出一張木牌拍在桌上,「紅中!」

「胡了。」風情淡淡道。

綺羅香不屑笑道:「得了得了,木頭臉不會玩就別亂喊,一上來就紅中也能胡?阮妹子看著點她。」

唐阮湊過去看了眼風情的牌,一臉詫異地抬起頭:「……真的胡了。」

「單吊紅中,七小對,雙倍,你坐莊,加雙倍,你放胡,再加雙倍。」風情一拂手,把牌放倒,向綺羅香攤開手,「給錢。」

綺羅香的下巴都要掉到自己的牌上了,墨跡半天,但還不得不一臉不情願地去掏錢:「你就是狗屎運,俗話說,寧挨千刀剮,不胡第一把,你再走不了這運氣了!」

這下輪到洛常羲坐莊,她還不太會玩,連牌都是綺羅香幫著摸的。一堆散牌還亂七八糟地立著,她還沒來得及把條餅萬類別歸好,就又聽見風情輕飄飄的一句:

「地胡。」

「老娘信了你的邪。」綺羅香直接站起來,跑到風情旁邊趴下去緊緊盯著她的牌,看了好一會兒,又惡狠狠地朝旁邊的唐阮道:「阮妹子,你知道死木頭臉腦袋好使,怎麼還什麼都教!」

「佩服。」洛常羲面無表情地掏出銀兩,扔到風情面前。

「謬讚。」風情也面無表情地收好銀子,一點都沒客氣的意思。

「輪到我坐莊了,」唐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唇角的梨渦可愛地輕輕搖蕩,「你胡得慢一點啊。」

風情:「……嗯。」

綺羅香道:「阮妹子放心,她這把胡不了了,姐姐的牌特別好,天聽!」

風情輕輕地掃了一眼綺羅香,沒言語。

結果這一把,打了整整兩刻鐘,時間長到洛常羲都完全掌握了麻將的玩法。到最後還有四張牌就要黃了,綺羅香才開始顯露出她的焦灼:「怎麼會……我的牌呢……」

唐阮這邊打完一張雜牌后才剛剛聽牌,下一刻風情就打出了她聽的那一張三餅。

「我胡了,三、六、九餅。」唐阮忍不住臉上的笑,「還以為這庄要黃,聽牌太晚不會再胡了呢,畢竟三餅都下去三張,六餅和九餅也都被綺姐姐杠了。」

「不會吧……難道真的是我今日手氣不好……」綺羅香皺死了眉,眉毛間彷彿能夾死蒼蠅。

四個人如此這般輪迴轉圈打了很長時間,打到楚雲深他們都處理完牛車回來了,一襟雪叫她們出去吃晚飯,幾人才稍停。

至於輸贏,三歸一。

當然歸的是風情的口袋。

幾人準備散場時,綺羅香猛地一拍桌子:「好啊,我才發現,死木頭臉炸我的庄,胡洛大人的庄,就是不動阮妹子的庄,明明手裡拿著我要的牌,就是捏死了不給我放,你說,你是不是記牌了!」

洛常羲心裡輕嘆一聲,若不眼瞎,應早就看出來風情能記住牌,這牌局,她想胡就胡,想自摸就自摸,她若不想綺羅香贏,綺羅香打一輩子都贏不了。

「謝謝諸位這一百多兩銀子了。」風情拎起贏得的沉重錢袋子,似是不經意地在綺羅香面前晃了晃。

「你這賴皮狗!」綺羅香憤憤罵道。

「好啦,綺姐姐,下次再玩你也記牌不就好了?走,咱們先去吃飯。」唐阮笑著推綺羅香。

卻有一隻手忽然搭上唐阮的胳膊,牢牢地握在掌心中,不讓她走。唐阮順著這手向上望去,只見風情低下頭,對她小聲說:「這些錢,請你去村北的小飯館吃好吃的。」

「哎,村北還有小飯館?」

「嗯,之前聽雪姑娘說過,是姓七的人家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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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問[探險盜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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