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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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謹側身,指了指身後石桌上的茶具,「去倒杯茶來。」

居然不嫌味道難聞,還有心思讓他繼續逗留,仝則理不清裴謹的腦迴路,暗道裴氏兄弟都是奇葩,興趣愛好大抵異於常人。

仝則依言去做,裴候的茶自然是好茶,上好陳年普洱,光聞一聞就知道味道不錯。倒完茶少不得將茶盞捧在手裡,等著裴侯爺親手接過去。

裴謹卻不動,只微微笑道,「喝了吧,紅茶去雜味,效果比綠茶還要好些。」

仝則愣了下,不由覺出喉嚨有點發乾,於是乾脆一飲而盡。喝完放下杯子,忽然想到不大對。

裴謹深夜練劍,身邊沒有伺候的人,那桌子上擺的茶具,只有一壺一盞。

也就是說,他剛才喝過的那隻杯子,是裴謹適才用過的。

不知為什麼心裡倒也沒有膈應,只是橫生出一點窘迫,裴謹不該有潔癖么,那麼齊楚方正的一個人,皮膚在月夜下依然顯得清透細膩,連馬六甲的海風都沒把他吹黑一些,想必也是耽於保養之道。

這樣的人,多半應該很矯情才對。

然而事實和想象不一樣,裴謹還劍入鞘,撩袍坐下,不以為意的指著面前石凳,「坐吧,既然來了就聊幾句,不必拘束,像你第一次見我那樣就好。」

順著他的話,想起第一次見面,那時仝則錯以為裴謹是落落寡歡的逃席者,又因為剛遇上裴熠那般可愛的小孩子,心情輕鬆愉悅,不免對著他說了許多話,還曾執著的為裴熠鳴不平,現在再回味,不免又是一陣發窘。

可眼下是什麼狀況?仝則剛從裴詮魔爪下逃出來,對裴氏兄弟充滿了各種非議,誰知道裴謹是不是也有什麼小情趣,他自覺招架不起,也根本不想招架。

他欠身,「小的不便打擾三爺,還是先告退了。」

「不用怕,我沒有和裴詮相似的嗜好。」裴謹輕聲一笑,「如果有,你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

仝則窒了窒,裴謹說這話時,神色一派淡然,語氣沒有威脅之感,可奇怪的,就是讓人覺得有種不容置疑的強悍。

躊躇一瞬,他還是坐下了,也想聽聽這位侯爺有什麼指教,然而想到裴謹方才的話——合著對方什麼都明白,他便不覺有點氣涌,「三爺既然都知道,為何卻不作為?」

這話相當於質問,裴謹卻不生氣,倒是把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你火氣有點大,不如再喝杯茶。」

他平和如常,讓人頓時沒了脾氣,那種什麼都瞭然於胸,什麼都掌控在手中的從容,足以在瞬間令人無所適從。

「裴詮,」裴謹稱呼自己兄長只用名字,說完牽唇笑笑,「他的行為我不贊同。但有件事你需要知道,所謂你情我願,有人願打,也要有人願挨才行。他上一個寵幸的孩子,叫雲生,現管著他書房的採買,月錢二兩,還在武定侯街賃了一間外宅。」

仝則聽著,喉嚨上下動了動,沒有說話。

「再之前寵幸的一個,已贖身出去自己開了家豆腐店,年初剛討了老婆。」裴謹頓了下,話鋒一轉,「你覺得不能忍,旁人未必也這麼覺得。當人有所求的時候,權衡利弊之下做出的選擇,往往都是心甘情願的。」

仝則很認同這個道理,可依然覺得不忿,「理由再充分,知情者還是在縱容,對於被折辱的人仍是不公平。」

「生而為人,本就沒什麼公平可言。」裴謹攤手一笑,「天地生萬物,其實何來公平?他為所欲為,或許將來會遭報應,那也只是看天開不開眼。而你呢,或許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堅定,很多時候堅持的理由,不是因為心存道義,而是因為誘惑還不夠大。」

仝則微微一怔,裴謹便即一笑,剎那間宛如風雲齊動,「比如我開出條件,現在許你二百兩,替你牽挂的人贖身脫籍,而你只需在我身邊賣命三年。倘若合我心意,三年後可以得獲自由,你願不願,與我即刻共度良宵?」

最後那四個字突然峰迴路轉,卻被他說得十分坦然,幾乎有光風霽月般的明朗,然而又極為平常,像是在說喝茶一樣雲淡風輕。

要是沒經過世事的少年郎,可能就真被他唬住了。但仝則不是,顯然也沒有動容。

「三爺說的,我聽懂了。誰叫我不姓裴呢,還沾染了這樣一個獲罪的姓氏。人生在世,應該要認命,審時度勢才是聰明人的生存之道。小的還不夠聰明,多承三爺指教了。」

裴謹不理會他的譏諷,輕輕搖頭,接下去問,「那麼你想到什麼辦法,可以解眼下的煩惱?」他看著仝則,「光憑一點狹促手段,恐怕只能躲過一時。」

這問題勾起了仝則心底的惆悵,既然裴謹什麼都清楚,他索性也暢所欲言,「小的畢竟是二房的人,大不了就去求二奶奶,放小的一條生路,二奶奶看在哥兒的份上,未必不肯幫忙。」

裴謹凝視他,似笑非笑道,「因為醋意么?那之前那些人就不會出現。玩就是玩,露水情緣和純粹發泄尚且還有區別。我不認為她會為這個大動干戈。」

多麼殘酷,多麼諷刺,偏偏一字一句說得極盡溫雅。仝則疑心此人骨子裡定是壞透了,再細想想,登時驚覺可怕之處,果真沒有什麼能瞞得過他,裴詮和許氏那點爛事他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自己是裴詮發泄的對象,當然是!不必裴謹提醒,仝則也知道,他禁不住嘲諷道,「小的真是不夠聰明,聽三爺一席話總算明白了,看來今後大爺再要找小的,小的可要好好掂量一下,拿什麼來談判更為合算。」

「不錯,」裴詮點頭,臉上的表情寫著孺子可教幾個字,「想要什麼,就主動去拿,然後按價付費就好。」

這后一句,他是用英語說的,因為這句話是引自愛爾蘭的一句諺語。

想要什麼就靠自己爭取,這是仝則前世信奉的準則,他也聽過這句話,更自詡一向都樂於慷慨付出所能來賺取相迎回報,如今在這個異世驟然聽到熟悉的言語,他禁不住露出會心一笑。

如是表情適時地出賣了他,裴謹接著道,「你的法文、英文都不錯,還會一些日語。令尊早前聘了武舉人教習你太極功夫,而仝家家學所學唯一西語卻是俄語,如果不是天資聰明,你沒道理會比裴熠學得還要好還要快。」

耳邊轟地一響,莫非他在不知不覺中,早就穿幫了?

仝則急忙穩住情緒,一面琢磨著裴謹的話,漸漸鎮靜下來,才真真切切覺出驚悚——裴謹不僅對自家的事了如指掌,更對他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下人都進行過暗中查訪,心思這樣縝密深沉,堪稱相當可怕的一個人!

見他木著一張臉不知如何作答,裴謹反倒輕鬆地笑笑,「你很聰明,年輕好學,不屈服於命運,堅強開朗,沒有妄自菲薄,也不自卑自負。這些是難得的品質,我一直都希望,裴熠也能成為這樣一個人。」

話說完,裴謹唇角的弧度漾開來,那笑容有著可以讓人感知得到的誠懇。

可好像不大對頭,美人展頤本應該動人心魄,怎麼一眼望過去反倒有幾分慈祥感,仝則有些無語,直覺裴謹注視自己的眼神,活像在看一個後生晚輩。

不就是明面上差八歲嘛,至於把人當小孩子看待?真要論心理年齡,他可是個將近而立之年,理智成熟的類型。

仝則不大服氣的乾笑兩聲,「三爺讚賞,小的愧不敢當。」

「不必謙虛,我說的是實情,也正好有話想請問你。」裴謹收了笑,站起身,負手背對著石桌,也背對著仝則。

他接下去要說的一定很難以啟齒,不然何用背對著自己,是什麼樣的話能讓裴謹這樣人都無法輕鬆出口?

仝則幾乎可以斷定,裴謹大半夜頗有興緻的和自己東拉西扯,最終目的也不過是和裴詮殊途同歸。想到自己有機會見證裴侯的秘密,或是乾脆笑看他撕下道貌岸然的臉孔,心裡禁不住暗湧出一點興奮。

再然後呢,是否可以藉此機會,攫取一點點讓自己生活更優渥的條件?

不是一點都不動心的,至少裴謹會處理得比裴詮要體面,仝則知道自己在凝神靜氣,等待著下文。

「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只是出於對你個人的同情,令尊處事不當,對國家造成的傷害並不在其列。」

挺新鮮的開場說辭,而且他用的是國家,不是朝廷,果然是資本主義當道了,封建家天下在這樣的重臣眼裡也褪去了往昔的光環。

「你是聰明人,我很願意惜才。」裴謹繼續說,「所以想和你做一筆交易。我出的價,剛才已經說過了。除了自由和錢財,你還能從此擺脫裴詮的騷擾,專註做你擅長和喜歡的事。而條件是,你要成為我的人,不是嘴上說說,而是全心全意為我一個人服務。」

他說完,終於轉過身,笑容在嘴角輕蔓,一字一頓清晰道,「不過你不用擔心,這個服務的含義,不包括和我共度良宵。」

但裴謹知道他擅長什麼,難道是要讓他做他的私人裁縫?那這價碼開得未免也太有誠意了。

「得三爺青眼,小的真是受寵若驚。」仝則言不由衷,神色間壓根沒有什麼若驚,「請三爺說說看,需要小的如何效忠?」

裴謹搖頭,「不急,你首先要知道,我不會找你去殺人放火,也不會讓你做違背良心的事,更不會讓你委身於什麼人。如果你同意以上這些條件,那麼還需要通過試用才行。」

雇傭關係成立前,應該先有一段試用期,這話聽上去很是公道。

那麼他該答應么?儘管裴謹做了承諾,仝則還是本能地想拒絕,只為自覺伺候不起這樣深不可測的僱主。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不止一次的想過,究竟怎樣才能更好的活下去。死而復生,功成名就暫時不在他考量中,也因為強人遍地都是,他知道自己絕沒那麼容易,在一個階級固化的社會裡出人頭地。

所以最要緊的,是珍惜來之不易的生命,然後簡單做人,簡單生活,儘可能自由自在地,去享受做一個大國、強國子民的殊榮,或許才是他重獲生命的意義。

但在那之前,他必須先取得合法身份,否則即便出了裴府依然寸步難行。一輩子輾轉別人手下,做勞工、做店員、做幫傭,一生一世受人壓榨,隨便一個良民都可以對著他指指戳戳,因為他的戶籍上蓋棺定論寫著兩個大字,罪奴。

而現在呢,機會之門忽然在他面前打開了,裴謹應該是他能遇見的,最有能力的一個人,巧的很,對方在滿府芸芸下人中居然也獨獨挑中了他。

換個角度想想,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得到這樣的機會!

仝則斟酌了一刻,既然有遠慮也有近憂,好似已別無選擇,賭一把的念頭湧上來,他當即說好,「小的聽憑三爺吩咐。」

裴謹一笑,眼中流露少許激賞,「從始至終你都很冷靜,決斷夠快,我欣賞這一點。那麼從明天起,你不必再去裴熠身邊。我會讓人告訴你接下來要做什麼。我給半個月時間,希望可以得到你我都滿意的結果。」

話說到這份上,應該可以告一段落了,仝則站起身,禮貌性地朝他拱了拱手。

裴謹泰然受了,其後問,「你有什麼要求么?」

仝則想了想,回答,「事成之後,三爺可否幫我脫去罪籍。」

裴謹沒猶豫,緩緩點頭,「有一點麻煩,但我會儘力。」

仝則微微欠身,「那多謝三爺了,小的這就回去,靜候三爺示下。」

裴謹沒再說話,卻在仝則轉身邁步時,忽地伸手一指,「往那邊走,是回去的路。」

耳畔再度嗡地一響,這人簡直就像個妖精,明察秋毫,洞悉一切。仝則不禁開始懷疑,今晚碰上裴謹其實不是什麼偶遇,而是他成心在這裡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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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侯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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