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Chapter17

林莞下樓的步子邁得大而重，像是泄憤一般，噔噔噔的。

還沒完全走下去，她就看見客廳里林大山正扯著林母的頭髮。

林母臉色慘白，眼角還噙著淚水，左半邊臉上一大片紅腫的掌痕。

他們看見林莞都是一怔，隨即林大山便怒道：

「林莞，你想幹什麼？給我滾上樓！！」

林莞卻全當沒聽見，直直地走到他們身邊，抬眸望向林大山。

「先把母親放開。」她冷冷地說：「我有事要說。」

林大山似乎呆了一下，隨後指間更加大了力度，林母那一層的頭皮似乎都要被扯下來了。

林莞聽見林母的尖叫，忍不住渾身一抖，怒道：「林大山！快把她放開！！！」

林大山一頓，大概是第一次看見林莞這幅樣子——像一隻發了狂的貓，手遲疑了一下，將林母鬆開了。

「林大山。」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著，雙手在兩側握成了拳，眼神卻很堅定，「我們解除收養關係吧。」

「你說什麼？」林大山似乎沒有聽清，鐵青著臉問。

林母痛楚地揉了揉頭皮，看著林莞，一時間說不出話。

「我們解除收養關係。」她微微抬起下巴，「兩年前我就提出過，我已經成年了，我要解除收養關係。」

林大山冷笑了一聲，擰起眉毛，怒道：「解除關係？林莞，我記得兩年前我就告訴過你！」

「你是個孤兒！跟我們解除了關係，你一個親人都沒有！！你連學費都付不起！立刻就要退學！露宿街頭！！」

林莞沉默了片刻，咬了咬唇，目光筆直，道：「那就退學吧，反正拿不到學位證的話，念下來也沒什麼意義。」

說到這裡，她心裡忽而嘆息了一聲——

十八歲高中畢業那年，她曾提出過解除關係，可一連串的現實問題卻全都暴露出來，沒有錢、沒法繼續念書、甚至根本沒法生活。

而且……最最重要的一點是，當時的家裡還有林景沅。

還有那個她殘存著溫暖念想的少年。

而如今，林景沅不光毀了所有念想，還幫她把一個大問題給解決了。

「我寧願露宿街頭，也不願住在這個噁心的地方。」她望著林大山，挺直了身子，堅決道。

林大山深吸了幾口氣，惡狠狠地盯了她幾秒，又朝林母看了看。

就在林莞以為他要爆發的時候，林大山臉上的肥肉竟然顫了顫，最終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

「莞莞，爸爸養你那麼多年，怎麼會捨得你露宿街頭呢。」

林大山看著無動於衷的林莞，又搓了搓手，繼續道：「學位證那邊我也聽校方說了。你不用擔心，畢業后可以直接來爸爸這上班。」

「不願意的話，你也可以出國念書——有畢業證就行了，爸爸給你出錢。」

林大山說到這裡，似乎努力讓醜陋的臉上堆滿一種親切的表情。

林莞卻覺得十分想吐，心裡冷笑一聲。

大概是林莞的眼神刺痛了他，他的嘴巴抽搐了一下。

林莞盯著他，又重複了一遍：「我要解除收養關係。」

林大山胸腔震了幾下，臉色漲紅，想了想道：「莞莞，這個問題太嚴重了。這樣吧，你讓爸爸先緩幾天，過幾天再說，成不成？」

林莞一頓，並沒有說話，只迅速地走到了家門口。

她的手指近乎已碰到了防盜門的把手上，眼看著就要擰開。

就在這時，林大山總算是裝不下去了，突然爆發出一聲怒吼：「你個臭逼賤丫頭，別不知好歹！」

緊接著，他整個人就像一頭憤怒的獅子般猛地撲了過來。

他伸手抓住林莞的肩膀，怒道：「老子養你這麼多年，在你身上花了那麼多錢，你想說走就走？」

林莞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等畢業以後，我一定會將那些費用還給你們。」

「我可以給你寫個欠……」

林大山聽到這裡，表情卻愈發猙獰了，「還？你要怎麼還？」

他將林莞重重地往地上扔去，「那好！我就跟你算算這筆賬！」

「你衣服多少錢？吃飯多少錢？念書多少錢？」

他罵到這裡，似乎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大吼：「老子花了這麼多錢，現在就讓你跟那程肖接觸接觸，結果呢？」

「今天遇見程肖他爹，人說程肖這幾天一直在公司里實習！」

「林莞，你這幾天是跟誰出去？」

他越說越怒，獰笑一聲，「老子還沒說什麼呢，麻痹的你還敢找起事來了！」

林莞頓時吸了一口氣，地板又冰又硬，跌得渾身都痛。

她努力想要站起來，可林大山一伸胳膊，一下子就把她按在了地上。

男人的體重有一百多公斤，像一座肥肉堆成的小山，壓得林莞根本喘不過氣來。

林莞臉色驟變，用小腿狠踹著那團發膩的肥肉，嘴裡罵道：「林大山你這個人渣，你快放開我！」

「賤丫頭，我看你就是給臉不要臉！」

林大山一邊狠罵，一邊用手去扯林莞的衣服。

林莞頓時驚呆了，她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畢竟，無論怎麼說，林母也是在這裡的。

林莞下意識轉頭看向林母——

她站在角落裡，正在用紙巾擦拭著嘴角的血絲，察覺到林莞求救驚詫的目光，竟很快轉過身去，似乎裝作沒有看見。

林莞愣住了。

如果說林大山這樣的行為讓她噁心的話——那麼，林母的這副樣子更讓她渾身發寒，只墜冰窟。

……

她走下樓來，的確是因為林景沅的話刺激了自己——那種突然而至的衝動，不得不去做改變的決心。

但還有一小部分，則是因為林母。

她潛意識裡覺得，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林景沅不會惹事搬走，林大山不會生氣，林母更不會挨打受折磨。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甚至一直覺得，林母對她還是不錯的。

除此之外，她還打心底同情這個女人，可憐這個女人，才會毅然下樓去制止這件事。

但現在，林莞忽然間覺得，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

想到這裡，林莞的掙扎更用力了些，更使勁地往他身上踹去。

林大山見此，忽然抽出自己的一隻手，惡狠狠地「啪——」一下朝她的臉上打了過來。

林莞頓時被打得眼冒金星，只感覺耳蝸處一片轟鳴，口腔溫熱。

那個力度極大，她一下子就被打懵了，混亂中，只感覺自己的長褲馬上要被拽下來了。

林莞扯住褲子，腦子一閃，突然間想起了什麼——

她艱難地伸出一隻手，從褲子口袋裡迅速拿出那隻手電筒。

她拿的同時，褲子也被林大山扯到了膝蓋處。

林莞咬了咬牙，按住那個手電筒——往左碰一下，往右碰一下，努力回憶著當時突然爆閃的手法。

她試了幾秒——手電筒前端終於爆發出一束極度刺眼的光。

那束光亮度極強，並且不斷變換著頻率，瘋狂閃爍，直直地射向了林大山的瞳孔。

近乎是瞬間，林大山就爆發出一聲痛楚的怒吼，雙手陡然間放開林莞，眼中一片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清了。

強光還在不斷爆閃，林莞側過頭閉上眼，努力迴避著那束光。

林大山不斷地揉搓著自己的眼睛，肥胖的身子跪倒在了地板上，嘴裡痛楚地發出□□。

林莞見此，微鬆了口氣，這才關掉手電筒，整理好衣服。

她轉頭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林母，微微地冷笑了一下。

然後，林莞輕輕地朝林大山走了過去。

林大山只感覺眼睛酸痛，不自覺地就會流出眼淚，根本什麼都看不清楚，更察覺不到林莞的靠近。

林莞看著他，毫不猶豫地一巴掌打了下去。

——那一下又重又痛，近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這是還你的。」她一字一頓地道。

林大山挨了那一巴掌，疼地大叫了起來——他雖看不見，卻能聽見林菀的聲音，用手狂亂地抓著，怒道：「林莞，你他媽到底做了什麼？」

林莞輕易地躲開了他亂抓的手，然後想了想，又是一巴掌朝他打去。

「像你這樣的人，真是玷污了父親這兩個字。」

她打完，只感覺整個手腕都酸了，手掌上也紅成了一片。

林莞卻覺得還不太夠，又猛地踹上了幾腳。

然後，她沒再向林母看上一眼，徑直推開家門走了出去。

……

大概是林莞的模樣太過於狼狽，走出小區的時候，熱心的門衛還詢問她出了什麼事。

她朝那門衛搖了搖頭，最後一次看了看這個歐式的高端別墅區。

林莞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只感覺自己終於解脫了，也自由了。

那種感覺很好，好像從來沒有哪一刻，可以讓她這麼好過。

她一個人沿著路邊走了很久，這才慢慢地冷靜下來。

然後，她忽然想到了什麼，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手電筒，又摸了一遍全身的口袋——除了隨身攜帶的手機以外，竟然只有幾十塊零錢。

林莞揉了揉頭髮，頓時無語。

她低頭想了半天，心裡才終於作出了決定——

就是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會不會收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