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番外

110.番外

漫長歲月中一個普通的夜晚。

喻知非將蘇華年攬在懷中,寬厚的手掌輕拍着她的後背。

可是她卻依舊止不住陣陣咳嗽。

閉着眼在喻知非的懷中,掩住嘴低咳過一陣,稍稍緩和,蘇華年便雙臂撐在喻知非的胸前,與他拉開了一些距離。

「我去隔壁睡好了。」她一邊說着,一邊便準備起身離去。

拉住她的手臂,「為什麼?」在黑夜的寂靜中,喻知非聲音顯得格外的好聽。

「嗯?」蘇華年有些迷糊地回頭看了一眼他,「我老咳嗽,吵得你也睡不好,我還怕傳染給你。」

一言不發,喻知非的手臂溫柔卻堅定地用力,將蘇華年拉扯回自己的懷中。

「就在這裏睡,你還想跑到哪裏去?」輕聲,帶着幾分的威脅,在她的耳邊說道。雙臂環過她纖細的腰身,讓她的身體緊緊地貼合著自己。

蘇華年一邊笑着,一邊推搡著說,「哎呀,你別鬧,我沒跟你鬧着玩,」談笑間,竟然又開始止不住地咳嗽起來,她將頭扭向另一邊,「咳咳……傳染給你了怎麼辦?」

心疼地輕拍着她的後背,喻知非淡淡地說,「要是傳染給我,你就能好,那我倒是巴不得。」

「去你的,」蘇華年不滿地推開喻知非的手,皺着眉,眼神中帶着無邊的埋怨,「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好好好,」喻知非妥協道,他摸了摸她的頭髮,眼底的笑意滿滿當當,彷彿要溢出一般,「我的錯。」

蘇華年這才乖乖地窩回他的懷中,喻知非的手掌有些用力地覆在她的額頭上,自言自語地說,「不會發燒了吧?」

她靠在他的胸口,不去理會他的擔憂,閉着眼睛,任憑困意襲來。

就在她覺得自己將要睡去的時候,忽然,喻知非伸手打開了床頭燈。

「你幹嘛?」忽如其來的光線,讓蘇華年下意識地用手擋住了眼睛。看不太清喻知非,但是她能感覺到他的動作。

喻知非輕柔地抽走了她枕着的手臂,伸手拉扯從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環,緩慢卻熟練地坐了起來。

漸漸適應了床頭燈的暖光,蘇華年眯着眼,不解地看着喻知非,她只見他如同變魔術一般從床頭的小盒子裏抽出一根溫度計,「量量看。」

「好麻煩,」蘇華年對着他擺了擺手,「懶得量,我睡一覺就好了。」

不由分說,喻知非直接伸手開始解開蘇華年的睡衣扣。

由上至下,動作嫻熟而流暢。

「哎你這個人,」不給蘇華年思考的時間,喻知非已經將溫度計放置在她的腋下,然後躺下,將她禁錮在懷中。

被迫量著體溫,蘇華年嘟著嘴巴,「我困。」她小聲抗爭着。

「那就睡吧,」喻知非溫柔地吻了她的額頭,「先睡一會兒,我看着你呢,時間到了我會把溫度計拿出來的。」

搖了搖頭,蘇華年懶洋洋地開口,「我去外面倒點水喝吧,嗓子疼……」說着,就準備起身。

「你躺着吧,」喻知非對她溫柔地笑了,說罷,便有有些費勁地起身。

蘇華年躺在床上,看着喻知非的身影,逆光中的他,整個人顯得更加的柔和。他背對着她,拿過床頭柜上的保溫壺,將水倒入蘇華年的杯子中,試了試溫度,似乎有些燙,他便又拿過涼水杯,添了點涼水,這才滿意地扭頭對蘇華年說,「來喝吧。」

怔怔地坐起,蘇華年難以理解地看着床頭柜上突然多出的一大堆東西,「你把它們都搬到這裏來幹嘛?」一邊問,一邊伸手接過喻知非遞過來的水杯。

看着咕嚕咕嚕喝水的蘇華年,似乎嗓子是真的很疼,她微微皺起了眉頭。

喻知非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眼含笑意,「這樣,你生病的時候,我就可以照顧你了。」看着蘇華年一飲而盡,「你看,我也可以把你照顧得很好吧。」

話語中滿滿的自豪感,竟然讓蘇華年有些揪心,她挽著喻知非的胳膊,直視他的雙眼,「你一直都把我照顧得很好。」

「可是你還是生病了……」

「那是因為上課太累了,跟你有什麼關係。」

喻知非低頭,從她的腋下抽出溫度計。

之前被他解開的扣子,蘇華年並沒有扣回去,胸前一片豐盈的雪白。飛快地移開視線,「你把衣服穿好。」

他的聲音中有着令人浮想聯翩的沙啞。

「我偏不。」蘇華年調皮地摟着他的腰,用臉在他的背上蹭。

果然發燒了。

喻知非滿面愁容地將溫度計放好,拿出自己準備好的退燒藥,拍了拍蘇華年的手臂,「別鬧了,你發燒呢,把葯吃了。」

「……」只見她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喻知非,不說一句。

「幹嘛?」

「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啊?」喻知非手中的藥盒險些跌落在地上,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怎麼忽然說道這個?」

「我坦|胸|露|乳,你居然毫無反應。」

幾秒后,喻知非低沉地說,「蘇華年,你燒壞腦子了?」他對着她的腦袋彈了一個響指,「你正生病發燒呢,我能幹嘛?」

「我這不是發燒。」

「那你這是?」

「慾火焚身。」

喻知非大跌眼鏡,他一顆一顆地將蘇華年的睡衣扣扣上,「我從不趁人之危。」手中的動作慢條斯理,聲音不急不緩,臉上帶着充滿深意的笑容。

「其實,」蘇華年伸手攀上了他的脖子,臉上帶着甜甜的笑容,「可以趁一下的。」

最後,一向君子的喻先生。

在這一夜,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小人。

嗯,一個吃干抹凈的小人。

第二天清晨,不知道是身體底子太好,睡一覺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還是降火方式恰當好處,蘇華年身上一點發燒的蹤跡都沒有了。

神清氣爽,除了嗓子依舊有點疼。

這天,喻知非陪她來到了學校里的音樂廳,那個他們緣起的音樂廳。

高睿早已離開教職崗位,簽約唱片公司,浪跡天涯,開着巡迴音樂會。正因為他的離開,和蘇華年在校期間的優異,她一畢業,就順利地留校。和昔日疼愛自己的老師,成為了在事業上互相幫助的同事。

今天,是她們兩人為年紀比較小的學生設置的音樂沙龍,讓他們從小就可以擁有上台的機會,特別是如此專業,如此之大的舞台。

當然,這多虧了蘇華年動用了內部關係,才得以為了這一堆小惡魔動用學校里最大音樂廳。

所以這天,她的「內部關係」,也陪她來到了這裏,喻知非想要看看,這一堆小孩子,在台上能折騰出什麼效果。

他坐在音樂廳的一個小小的角落中。

台下除了小孩子的父母親戚以外,沒有什麼觀眾。馬遙和蘇華年都在台側注視着台上的小傢伙。

喻知非笑着聆聽孩子們的演奏,心想,馬遙和蘇華年兩個人,倒還真的是花了心思。

孩子都不大,能彈的曲目也不多,很快,他們的表演便結束了。

一群孩子在音樂廳中奔跑着打鬧,他們嬉笑的聲音在偌大的音樂廳中回蕩著。蘇華年站在一旁,看着他們,臉上寫滿了疼愛。

忽然,一個小女孩跑到蘇華年的身邊,輕輕地抓住她的手,「老師,你感冒了嗎?」天真無邪的眼眸,清澈的如同森林裏流淌的小溪。

摸了摸她的腦袋,蘇華年半蹲在孩子的身前,平視着她,笑着對她說,「一點點,很快很快就能好的。」

「那老師你要多喝水啊,還要多吃水果……」人小鬼大,一個不過五六歲的小女孩教育起她來倒是頭頭是道。

在音樂廳最後的一個角落裏,喻知非看着蘇華年和這個小女孩,她們兩人的臉上皆是笑意盈盈,不知道那個孩子對蘇華年說了什麼,只見她笑着把那個小女孩抱在了懷中。喻知非悄悄地在心中盤算著,當年的那個孩子,如果順利地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大概也是這個年紀了吧。

這個念頭轉瞬即逝,喻知非低下頭。

蘇華年除了盡職盡責地完成在大學的教學任務以外,她幾乎將事業的重心全都撲在了鋼琴啟蒙教育上。

喻知非心底里再清楚不過,蘇華年的這個選擇,除了一份對教學的熱愛,絕大部分,是因為對孩子的喜愛。

吵吵鬧鬧的孩子,被家長一個個領着回家,音樂廳漸漸靜了下來。

蘇華年笑着對他們揮手告別,猝不及防,一個胖嘟嘟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到蘇華年腿邊,抱着她的腿,有些害羞地仰頭看着她,很小聲地說,「老師,我好喜歡你。」

蘇華年一愣,然後笑着彎腰輕吻了一下他肉乎乎的臉頰,「老師也很喜歡你啊。」

聽聞她這麼說,那個孩子才心滿意足地回到媽媽身邊,走出了音樂廳的大門。

馬遙笑着拍了拍蘇華年的肩膀,與她寒暄著,「這麼喜歡,怎麼不自己生一個?」馬遙這句話剛說出口,立馬就後悔了,她有些慌亂地看着蘇華年。

看着馬遙的眼睛,蘇華年的情緒沒有什麼很大的起伏,只是有些無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沒懷上……」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共處一室的喻知非聽見。

他恰當好處地出現在蘇華年的身邊,岔開話題,「一會兒我們去吃什麼?」

看着喻知非的出現,馬遙如釋重負,她帶着幾分跳調侃,「你們兩個人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到底領證沒有?」

蘇華年看了一眼身旁的喻知非,戲謔著說,「他沒說要娶我,我為什麼要嫁?」

馬遙伸出手指點了點蘇華年的額頭,「你呀你,」語氣中的責備帶着疼愛,「之前玩『閃婚』,現在是不是又打算『隱婚』?」

隱婚?

蘇華年回味了一下這個詞,饒是有趣。

她跟喻知非的狀態,除了一紙協議,與尋常夫妻並沒有任何的區別。

就像是一種說好了的默契,兩人誰都沒有提及「復婚」這件事情。

蘇華年是無所謂,

可喻知非,他不敢。

他不敢對蘇華年提出這個要求,眼前的幸福,耀眼得如同陽光下的泡沫一般,他珍惜,卻害怕一觸就破。

直到這一日,他才肯定,這一切並不是幻影。

蘇華年推著喻知非,無所事事地在校園裏散步,迎面而來一個中年男人。

「院長,」蘇華年點頭,有禮貌地與他打着招呼。

兩人寒暄幾句,他便將視線移到喻知非的身上,「這位是?」

「我的先生。」蘇華年毫不猶豫,言語自然並且得體。

坐在回家的車上,喻知非的臉上始終帶着難以掩飾的笑容。

「你,」蘇華年不解地發問,「發大財了?」

他傻呵呵地笑着,看着她,嘴角似乎都咧到了耳邊。

「你幹嘛呀?」見喻知非有着少見的稚氣,蘇華年也笑了,「有什麼這麼開心的?」

伸出雙臂,將她擁入懷中。

「我愛你。」

喻知非的聲音在蘇華年的耳邊迴響,帶着少年般的興奮。

***

一年後的夏天。

簡璐與蘇華月的孩子順利,健康地來到人世間。

一個很像簡璐的男孩子。這對新手父母將起名的大任交給了蘇華年。

當她有些猶豫地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喻知非便投來了讚賞的目光。

蘇靜言。

簡璐大大咧咧地說,連喻知非這種文化人都說好的名字,那一定非常好。

「我們很早很早以前就說好的,你要當乾媽,」簡璐看着抱着孩子的蘇華年,語氣輕快。

「什麼輩分啊,」蘇華年抬頭看着簡璐,笑眯眯地說,「我是姑媽啊。」

聽聞她這麼說,簡璐不開心地撅起嘴,「以前你說當我的伴娘,結果我結婚的時候,你跑前跑后忙得要命,根本當不了伴娘,現在連乾媽也當不成了……」

一旁的蘇華月笑着哄她,「姑媽不比乾媽親?」

「你不懂,」簡璐拍了一下蘇華月的頭,「閨密都是要互相當彼此孩子的乾媽的……」

不去理會吵鬧的兩個人,蘇華年看着自己懷中的小肉球,偷偷地親了一口。

喻知非將這一切看在眼底,一言不發。

喻知凡娶了一個家族企業的千金頗有一番「家族聯姻」的意味,好在他們兩人你儂我儂很是相愛,喻知非倒也放下心來。

而且這兩人,先上車後補票。

辦婚禮的時候老大兒子已經能當小花童了老二兒子……

蘇華年跟喻知非兩人手忙腳亂地抱着他。

新生,沖淡了許多陳年舊事。

喻知非與蘇華年兩人雖然依舊沒有搬回喻家老宅,但是逢年過節,家庭聚會,他們兩人也會按時出現。

楊雲潔和童姨看見這兩個人時,總是格外開心。

喻知凡一家四口都居住在喻家老宅,喻家小院裏開始有了孩提的嘻戲與奔跑,倒也不顯得冷清。

蘇華年雖然總是滿臉笑意地看着兩個小淘氣包,但喻知非能發現,她笑容后,隱藏着幾分落寞。

他們兩人的生活,平淡如水,但也甜蜜如糖。

只是這糖中,隱隱約約,還有一絲不圓滿。

這天,蘇華年窩在沙發上,一陣又一陣的疼痛從小腹傳來,她下意識地拿過一盒葯

「這個月不吃止疼葯,好不好?」喻知非伸手,力道不大,但卻也堅定不留餘地。嘆了口氣,言語柔軟了不少,「乖,我倒點熱水給你喝。」

「可是我疼……」沙發上的蘇華年蜷縮成一團,她閉着眼睛,沒有看喻知非。語氣中滿滿的不開心,「喝熱水是沒有用的。」

喻知非將輪椅再向前推動了幾分,他俯身抱着蘇華年。「嗯,」他應着她,順着她的話往下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沒有用。」

他怎麼會不知道沒有用。

每個月,如果生理期恰逢重要的事物,蘇華年總會在疼痛襲來之前,就開始服用止疼葯。如果沒有什麼事情,她總會像現在這樣呆在家裏,蜷縮在沙發上,冷汗涔涔,整個人宛若從水裏撈出來。

上一次流產後的蘇華年,毫不憐惜自己的身體,作為一個女人,她並不知道很多傷害是不可逆的。

她欠自己的疼愛,他加倍補償。

喻知非帶着她看了很多的大夫,哄着她喝下了不計其數的中藥。對於孩子,他雖然喜愛,但並無執念。

只想讓她不這麼疼。

他抱着她,她從不吭聲,只有疼極了的時候會吵著要吃藥,但是一位老中醫告訴她,正在服用調理中藥,最好不吃止疼葯,怕她疼得厲害,還給她開了一些止疼的中成藥。

這些葯很苦,喻知非親眼看見蘇華年皺着眉頭吞下。

但還是疼。

此刻懷裏的人,臉色煞白,她伸手攀上他的肩頭,「你陪我,好不好?」因為一浪高過一浪的疼痛,蘇華年聲音中帶着顫抖。

「我陪你。」喻知非只覺心疼到極致,他吻着她的臉,「不怕,我在這裏。」

「知非。」她一聲一聲低喃着他的名字。

「我在。」

喻知非搓熱了自己的掌心,溫柔地覆蓋在她的小腹上。

「對不起,」感受到他的動作,蘇華年突然哭了起來,「知非,對不起……」

「怎麼了?」看着她滾滾落下的淚珠,喻知非竟一時慌了手腳,「嗯?怎麼了?」只是無論怎麼問,蘇華年都只是重複著,

「知非,對不起……」

一瞬間,他就懂了。

「不怪你,」喻知非雙臂用力,索性將蘇華年抱了起來,她本就在沙發上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現下,她坐在喻知非的腿上,在他的懷裏縮成一團。

她的眼淚沁濕了他胸前的襯衫。

喻知非知道,此時的蘇華年,真的疼得失去了理智,她依舊不停地對他說着,「對不起。」

「不怪你,」不管她說多少次,他也這樣重複著,「我們現在這樣就很好,我只要你就夠了。」

將她抱得更緊,喻知非堅定地看着蘇華年,在她的耳邊,緩緩地說,「華年,我這一輩子,有你就足夠了。有你,我就沒有任何遺憾。」

看着他的眼神,蘇華年聲音很小,影影約約還帶着一絲哀求,「別丟下我。」她把臉埋在喻知非的胸前,「你別不要我。」

他吻着她的發頂,「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

「我怕你老了以後會後悔,」蘇華年眼淚汪汪地看着他,「子承膝下,天倫之樂,我給不了你。」

「那些我都不要,」喻知非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我只要和你白頭偕老,共度晚年。」吻上她的唇,「我們明天就去復婚。」

「又要辦手續,好麻煩……」

「反正最後一次了。」

「不一定吧……」

「蘇華年,你什麼意思?」

「我怕你會後悔……」

「我活着的時候,不會有這一天。死了以後,我也要和你葬在一起。」

***

有一天,蘇華年做了一個夢,在夢中,她牽着兩個孩子,左手牽着一個小男孩,右手牽着以後小女孩。

第二天一早,喻知非調侃著蘇華年,昨晚睡覺的時候,笑得口水都流了出來。

她只是笑笑。

很多時候,簡璐與她聊天時,總會似有似無地寬慰著蘇華年,諸如「沒有孩子的二人世界真的很美好,」「有了孩子以後越來越不自由了,」這些言論,在簡璐嘴裏翻來覆去,幾乎都要說爛了。

蘇華年實在聽不下去,她語重心長地對簡璐說,「順其自然吧,沒有也就沒有了。」

確實是順其自然,喻先生與喻太太,在許許多多個夜晚,解鎖了各種不同的新體驗,順其自然……

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屬於他們兩人的孩子,姍姍來遲。

這個孩子的到來,幾乎又讓喻家上下如臨大敵。

蘇華年和喻知非搬回了喻宅,楊雲潔和童姨謹小慎微地照顧着她。

這是一個格外乖巧的孩子,妊娠反應幾乎沒有在蘇華年的身上體現,她照常吃飯,睡覺,甚至連同學校的課程都依舊在進行。

「你,」馬遙看着蘇華年,她的小腹微隆,看起來似乎是胖了一些,「這懷孕是不是跟上一次差別太大了?」

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蘇華年也不解地說,「我也搞不清,反正我沒有什麼不舒服的,產檢也挺好。」

「這下,喻知非總該放心了吧。」馬遙接過她的話,調侃着她神經緊張的丈夫,「他現在還好嗎?」

「不太好,」蘇華年苦笑着搖了搖頭,「我覺得他大概要得孕期抑鬱症。」

喻知非全面停工,他本打算在蘇華年身旁,時時刻刻地陪着她,奈何蘇華年倒是幹勁十足,反倒是他成了深閨怨「夫」。

每天接送她去學校,負責送飯,負責捧場,再也沒有別的事務。

看着日漸消瘦的喻知非,蘇華年終於休了產假。

陽光正好。

喻家小院裏有兩個身影,一個男人坐在輪椅上,一個女人身懷六甲。

忽然,這個男人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肚子。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她哈哈大笑起來。

「你說,我這算不算是老來得子?」

蘇華年覺得這句話,她可以笑一輩子。

***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蘇華年躺在床上,呼吸有些急促,眉頭緊皺。一旁的喻知非緊張地握着她的手。

「很疼吧。」他用一塊乾淨的毛巾,細細地擦着她額頭上的汗珠。

蘇華年一聲不哼,她只是緊緊地抓着喻知非的手,不願放開,宛若溺水者的救命稻草。

隔壁女人的嚎叫若隱若現,喻知非的心被揪成一團,他看着眼前什麼聲響都沒發出的蘇華年,心中有萬般不忍。

喻知非挑選的醫院,自然丈夫是可以進去陪產的。只是蘇華年堅決不讓他陪她一同前往產房。

雖然心裏萬般放心不下,但喻知非還是隨了她的心思。

「我在門口等你。」他親吻了一下她的手背,「我不會走的。」

產床上的蘇華年,幾乎疼得失去理智。有幾個瞬間,她覺得自己聽不見醫生和助產士的話語,腦海中只有大片大片的疼痛。

「媽媽要加油噢,寶寶和爸爸都在等你呢。」助產士鼓勵的話語在耳邊響起。

爸爸和寶寶……

伴隨着一聲啼哭,漫長的疼痛終於走到了盡頭。

「來媽媽看一看,寶寶很健康。」護士將新生兒在蘇華年的眼前定格了兩秒,「寶寶要先去新生兒區咯,過一兩天就會回媽媽的病房,不用擔心。」

孩子被先送出去,在隔了幾分鐘后,蘇華年才被推出產房。

果然,他還在。

他一直在等着她。

「是個男孩子。」蘇華年的神情疲憊,聲音中透出虛弱,她看着喻知非的眼睛。

「對,」喻知非拉着她的手,心疼地撫摸着她的臉龐,「謝謝你。」

「你為什麼不去看他?」

「我要等你。」

世界上女人都在意的一個問題,就這麼被喻知非化解。

人們都說,剛剛生完孩子的女人,都是敏感至極的。

「你會不喜歡他嗎?」蘇華年忽然問。

喻知非笑着反問,「怎麼可能?」

「我怕你只喜歡女兒……」

吻上她的額頭,「小傻瓜,快睡會兒吧。」喻知非拉着蘇華年的手,哄着她入眠,「放心吧,寶寶那裏有媽媽跟童姨呢……」

當喻家上下圍坐在一起開始商議孩子的名字時,喻知非不給任何人提建議的機會

「亦弦,」他淡淡地說,「他就叫喻亦弦。」

所有人都朝他投向了疑惑的目光。

迎上了蘇華年的視線,喻知非挑挑眉毛,頗有深意地問她,「你也不知道?」

在長達幾分鐘的反應之後,蘇華年低下頭笑着,眼中竟好似有淚。

一弦一柱思華年。

然而在蘇華年感動完了之後,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難道我們以後再有一個寶寶,要叫『一柱』?好難聽啊。」蘇華年抓着喻知非的手,玩弄着他的手指,笑着與他閑聊。

可誰知道,喻知非居然臉色一沉,「沒有了,我們不要二胎。」

「為什麼?」蘇華年很是好奇地看着他,「但是我真的很想要一個女兒,你看,簡璐跟小月家是男孩子,知凡的兩個也是男孩子,我們都沒有小女孩……」

他卻忽然吻上了她的唇,沒有任何的徵兆,沒有任何的緣由。

蘇華年伸手捶他的胸口,向一旁扭頭,笑着問,「喻知非,你幹嘛啊?」

「你太疼了,」他的指尖劃過她的發,「我不想讓你那麼疼,我捨不得。」

蘇華年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伸手抱住他,「我不疼,能有屬於我們的孩子,我很幸福。」

好事成雙。

不過一年,蘇華年真的又懷孕了。

只是這一次,她並沒有那麼舒適。

嘔吐,嗜睡,煩躁,一切能有的妊娠反應都回到了她的身上。

這個孩子是在她的計劃中到來的,到她卻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麼大的不適。學校里的一堆教學任務不得不擱置,蘇華年一通越洋電話,便叫來了得力幫手。

高睿回來了,幫她處理學校里的一切,跟在他身邊的,還有加藤里美。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不知道他們兩人的這種關係還要持續多久,但看着加藤屁顛屁顛地跟着高睿,倒是滿臉幸福快樂,蘇華年也就釋懷了。

喻知非抱着她,聽她講著高睿與加藤的種種,滿眼儘是疼惜,「要不要吃點東西?」

蘇華年想也不想地搖頭。

換來的是他無奈的嘆息。

蘇華年卻沒心沒肺地笑開懷,拉着喻知非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是個女兒。」

一個堅定的陳述句。

惹笑了喻知非,他溫柔地撫摸著隆起的小腹,「喻太太,我提醒你,找b超大夫鑒定胎兒性別是不允許的。」

「我能感覺到,這是個女孩子。」她就執着地說。

「好,」喻知非順着她的話,「那她一定是個不乖的女孩子,把你折騰得這麼難受,小壞蛋。」

肚子裏的孩子彷彿能聽見他的話語一般,不滿地動了動。

時間印證了蘇華年的話。

是個女兒。

剛剛推出產房的蘇華年,見到喻知非的第一句話,「你看吧,真的是個女兒。」語氣中帶着得逞的驕傲。

「對,是個女兒。」喻知非眼角的笑意很濃,竟然有幾道不明顯的魚尾紋。

「喻先生,恭喜你啊,老來得女。」

喻知非當然不會讓自己的掌上明珠叫「一柱」,但是取名的原則還是沒有改變。

喻依竹,

榮幸地成為了喻家上下,唯一的一個小女孩,巧合的是,蘇家上下,也只有這一個小姑娘。

在蘇華年的規劃中,她和喻知非的女兒,琴棋書畫,不說樣樣精通,也必須是略懂皮毛,都說女兒像爸爸,那他們兩個的女兒,必然會隨着喻知非的性子,寧靜致遠。

可眼下,胡作非為,為非作歹,胡攪蠻纏,刁蠻任性。

除此之外,她對自己的女兒,再也沒有別的評價。

「依依!」蘇華年成為了一個咆哮的媽媽,她放棄了一切用在學生身上的教育理論,以暴制暴。

而喻依竹大小姐,永遠都指著那一群混小子,可憐兮兮地說,「都怪哥哥……」

然後蘇華年就開始聽見一陣嘈雜,

「媽媽,都怪我,別打依依!」

「伯母,跟依依沒有關係……」

「依依那麼可愛,姑媽你說對不對?」

這時,蘇華年就只能揪著喻依竹的小辮子,把她扔到喻知非身邊,「你女兒不分青紅皂白,把同學的課本全扔進魚塘里,我管不了了,你自己管她吧。」

「爸爸,」喻依弦的小手扒著喻知非的膝蓋,蹬著腿就打算往他的身上爬,小嘴跟塗了蜜一樣,「爸爸我愛你,依依最喜歡爸爸了……」

「嗯,」喻知非摸了摸她的小臉,「爸爸也愛你。」

喻依竹的臉上閃耀着希望的光芒。

「不過爸爸還是最愛媽媽。」喻知非拉過了喻依竹的手,攤開她的掌心,抽出筆筒里的一把直尺,看着她水靈靈的大眼睛,「剛剛媽媽說什麼?」

門口的幾個小男生心驚膽戰地扒著門,聽着門內的動靜,發出了絕望的嘆息。

這幾天,蘇華年能明顯感覺到喻知非的心情極好。

她盤腿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把頭倚靠在他的膝頭,「你發大財了?」蘇華年好奇地問。

喻知非有些大力地揉了揉她的發。

順應着他的審美,蘇華年留着一頭烏黑的過肩長發,任憑她的發在指間流淌,喻知非認真地開口,

「我們辦個婚禮吧。」

聽見他的話,蘇華年笑得前仰後合,她索性躺在地攤上,捧腹大笑。

喻知非無奈地看着她,「很好笑嗎?不是應該覺得很浪漫嗎?」

「我們結了兩次婚,孩子都有了兩個,」蘇華年好不容易坐直身體,「你搞什麼呢?」她看着喻知非。

「我想看你穿婚紗的樣子。」他眼底一片深情,「我想看你,為我穿婚紗的樣子。」

蘇華年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喻知非的肩膀,「那我明天就去買一條回來穿。」

她本以為喻知非會惱怒地抱怨,沒想到,他卻依舊溫柔地對她說,「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補償你。」

她看着他,點了點頭。

喻知非的處世為人,總能讓蘇華年覺得自然舒適。所以讓他去策劃這個遲來的婚禮,蘇華年也毫不費心。

他們兩個人的婚禮不大,就在喻家的院子裏,喻知非給了她一個精緻的草坪婚禮。

到場的嘉賓也寥寥數人,僅僅只有他們兩人的摯友親朋。

在這天清晨,蘇華年換上喻知非請人為她設計的婚紗,聽着簡璐說一天的流程。

她自然地笑了。

果然,深得她心。

喻知非補給她的這個婚禮,滿足了她的一切想像與憧憬。

蘇華年穿着高跟鞋,提着裙擺,走到室外。喻亦弦和喻依竹兩個小朋友作為花童陪在蘇華年的身邊。

一條長長的路上,鋪滿了七彩的花瓣,她滿臉笑意。

再無稚氣,卻也甜蜜得讓人無法襲來視線。

在這條路的另一頭,蘇華年看見了喻知非。

就在她看見他的一瞬間,眼淚傾泄而出。

喻知非,一身西裝,遠遠地站在那裏。宛若童話故事裏的貴族王子,身姿挺拔。

蘇華年忽然懂得了他的執念,她想起在很多年前,

「我想要踩着七色雲彩去娶你。」

她只當是一句他的戲言,卻不成想,被他視為諾言。

蘇華年看着喻知非,他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來。

緩慢,但卻堅定。

她任由眼淚滾滾落下,心中的溫暖彷彿要溢出。

何其有幸,能夠成為他的一生摯愛。

不算很長的一段路,喻知非走了很久,他的步伐甚至有些不穩。

蘇華年就那樣靜靜地站着,等着他。

她一襲白色婚紗,美麗動人。

喻知非的視線定格在她的身上,緩緩走向她。

「你哭什麼?」喻知非站在蘇華年的面前,伸手,細細地擦拭着她臉上的淚珠,「你的妝都要花了。」忍不住笑着調侃她。

「很醜嗎?」

「很美。」

蘇華年笑了起來,「騙子,妝都哭花了怎麼可能還美。」

「你永遠都很美。」

喻知非擁抱着她,吻着她。

經過多少個年頭,多少個日夜,他終於得償所願,能夠盡情地擁吻她。

孩子在身旁奔跑,親朋摯友們歡聚一堂。

兒女雙全,身體安康。

蘇華年想,這便是幸福的味道。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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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華終知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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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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