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不可說

「嗯，她失蹤時才剛滿六歲……」曲弈風頓了頓，又淡然開口道：「而自凌雨失蹤以來，在她生辰放孔明燈幾乎已成翎城的必遵的習俗。」

意識到曲弈風在向她吐露心事，那些她在岸芷汀蘭時已然很是好奇的陳年舊事，可此刻，傾城不知為何突然就有些怕了——

「弈風，我……我們到其他地方走走吧——我聽說翎城的翎庭園滿是奇珍異草，那沿溪流而建的石階小路更是涼風陣陣，花香怡人，帶我去逛逛吧……」傾城半垂眼帘，語帶請求道。

聞言，曲弈風回過頭來，看著小臉輕垂的傾城，暗紅的眼眸忽地變紅，頃刻間又恢復原樣，不著痕迹地揚眉淺笑，大掌寵溺地摸摸傾城的頭，朗聲開口道：「好。」

感受到發間那抹安撫人心的溫柔，傾城不自覺地平復過來，再露歡顏，嬌聲開口道：「曲弈風，下次不可以再把我扔在一旁的喔！」

「我很喜歡……」曲弈風臉上笑意擴大，欲言又止。

「——喜歡什麼？」傾城下意識地接過話來。

曲弈風俯下頭來，一瞬不瞬地盯著難掩疑惑的可人兒，緩慢而清晰地沉聲道：「我很喜歡……你在意我的模樣。」。

聞言，傾城的俏臉霎時變得通紅——

「誰在意你啊？亂講——」傾城嘟起嘴，故作不在意地低聲道著，正想撇過臉去時，剛好對上了曲弈風帶笑的眼睛，傾城的心驀地停住了一拍——

這個人，笑起來怎麼可以好看成這樣？

「怎麼突然不說話了——想什麼呢？」曲弈風寵溺地輕拍了下傾城的肩膀，朗聲道。

肩膀的觸感讓傾城稍微回過神來，不知如何回答的傾城只好作勢走開——

「誒誒——說好的要帶我去逛逛翎庭園，還不快點呀！」傾城胡亂地扔下一句嬌語，便率先走在前頭了……

已然明白傾城雖是直率爽朗但卻也很是害羞性子，曲弈風只好挑挑眉，無奈地跨步上前，與正鬧著小性子的人兒並肩走著……

此刻，陽光正好，暖而不燥。

然而，這一邊，崇明殿顯然要比清晨的翎庭園要熱鬧得多。

「親衛大人，這件事你怎麼看？」一男人躬身行禮道。

「是啊，親衛大人，我等在家等候消息已有多日，小女因此還日漸消瘦，還望親衛大人能在主上面前多多美言幾句！」一男人沉聲應和道。

正當筒潛被一眾達官貴人包圍進退維谷時，站在眾人身後的男人跨步上前，撫須開口：「筒潛，我們既然喊你一聲親衛大人，希望你也能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聞言，筒潛輕笑一聲，換上人鬼不欺的和善笑容，不緊不慢地開口道：「楊大人，您老也不是不知道主上的脾性，如果主上是這麼容易就會聽我們這些屬下的話，你們又何須在這裡呢？」

筒潛此話一出，眾人皆面面相覷，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接話……

是啊，這個主上，從來都不按常理出牌！

正當此時，一身著華袍的而立男人，邁著步子走來，人未到，聲音反而是先傳來了：「想不到，楊老你們倒比賈某來得還要早吶——」賈克己笑笑著走上前來，來到筒潛面前站住，隨即又開口道：「筒潛兄，希望賈某沒有錯過什麼精彩時刻……」

「哈哈，好說了，賈大人——各位大人，你們的想法，筒潛已然了解，請再給筒潛一點時間，筒潛定會把這些如實反映到主上那……」

頓了頓，筒潛繼續淺笑道：「只不過，主上會不會答應，筒潛可說不準吶！」

似乎是多日來的等待令某些較為大膽的人按捺不住了，其中一人低聲抱怨道：「主上能穩坐主位，又不止是他一人的功勞，沒有我們這些誓死效忠的人，他也不過是個任人魚肉的小子！」

此語一出，滿座寂然，一股脊椎發涼的寒氣從背後襲來——

不知何時，曲弈風已然站在眾人背後，冷笑出聲：「原來，沒有你們，我曲弈風只不過是任人魚肉的小伙吶……」

「主上！」眾人見到來人，皆巍巍然地屈身行禮。

曲弈風也不回應，就這麼跨步上前，邪魅的面容冷若冰霜，暗紅的眼眸深沉得讓人看不穿、識不透——

「主上我——」剛才語出狂言的人早就大氣都不敢出，只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肩止不住的顫抖，磕磕巴巴地歉聲道：「主上……我……我……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曲弈風厲眼一掃，不理會跪倒在地的男人，冷哼一聲道：「諸位想來應該是積怨已久，我曲某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既然都齊聚在一起了，不如把話攤開來，有什麼要求的，有什麼不滿的，趁現在說出來，我曲弈風一定洗耳恭聽！」

這一句威力十足的話讓原本已然有些害怕的人頓時煞白了臉——

「主上……我等……」適才還七嘴八舌說個不停的人此時卻支支吾吾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到底還是懼怕曲弈風的權勢與威嚴。

「噢？說不出來是嗎？我來猜猜——」深不見底的暗紅眼眸環視眾人，清冷不減地開口道：「楊老——楊蝶衣是吧？」

被點名的楊光遲疑了下，還是故作鎮定地點了點頭。

得到回應的曲弈風移步上前，眼角餘光一掃，似是無意地沉聲開口道：「人間何世的若水向來都是背負盛名、新進歌伶桔梗似乎也挺讓人驚艷的。」

此語一出，又有幾許人點了點頭，一股琢磨不透的怪異氣氛蔓延開去……

「主上——」筒潛遲疑了下，還是低聲開口道。

曲弈風擺擺手止住了筒潛欲說出口的話，轉過頭來沉聲道：「我剛才說的那些——」

「——他剛才所說的那些人即日後將會進住翎城行宮。」一道不急不緩的，帶著些許難言的篤定的嬌柔嗓音不期然地在耳邊響起。

眾人循聲望向門邊，皆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美人如斯，勾心動魄。

「傾城！」筒潛難掩驚詫地開口道。

傾城自門邊款款走來，鎮定自若的神色，似乎一點也不受周圍怪異的氣氛影響。

曲弈風斂神緊盯著一派怡然自得的傾城，薄唇微抿，紅眸半眯。

傾城直直地走向曲弈風，笑得璀璨動人，朱唇微啟，輕聲道：「曲城主應該沒有忘記我們的立誓為約吧？」

聞言，曲弈風眉頭緊皺，猶疑了下，還是點了點頭。

「你曾跟我約法三章，最後一條是滿足我的三個願望。現在，我要許願了——我要她們進宮，與我一起。」傾城斂去眼底的萬千思緒，一字一頓地朗聲道。

一語即畢，眾人看向傾城的驚艷的眼光里又多了分顯而易見的疑惑。

曲弈風不動聲色地把握緊了的拳頭放至身後，似是不在意地沉聲開口道：「為什麼？」

傾城仰起頭，對上曲弈風探究的目光，波瀾不驚地回答道：「不為什麼，你的翎城宮這麼大，就我一個，太安靜了些，我不習慣。」

也許是傾城毫不在意的淺淡語氣引爆了曲弈風壓抑著的怒火，曲弈風臉色一變，瞳色轉深，難掩氣憤地低吼道：「舞傾城，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她們進宮來的目的！」

聞言，傾城愣了一下，隨即又點了點頭。

見狀，曲弈風氣憤不減地開口道：「很好，既然你都知道，你為何還要……你為何還要用你的願望來讓她們進宮？！」

聞言，傾城不無沉痛地垂下臉來，闔上眼眸，搖了搖頭。

為何還要？

因為我有可能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啊！

在確定之前，我唯一能做的是，將我們之間的情感分散……

我不想，也不能讓摯愛的你餘生都陷入後悔嗟嘆之中！

也許是傾城臉上有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緒，曲弈風退了一步，將傾城的整個人完完全全地收入眼底，不願錯過她臉上一絲一毫情緒的變化……

然而，接收到的卻是她心意已決的堅定神色，一如當初傾城晚宴時的倔強，而他顯然還不能承受她多一次的遠離——

「舞傾城，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要讓她們進宮？」曲弈風再退一步，血一般火紅的眼眸緊盯著傾城，思緒難明地沉聲開口道。

「——是。」沒有遲疑，沒有退縮，傾城如是說著。

聞言，曲弈風沉痛地闔上雙眸，再睜開雙眼時已是狠絕之色：「如你所願。」

一說完，曲弈風不等眾人回應，便憤憤然地振袍離去……

預想之事實現之後，最重要的人走後，其他人留在原地似乎也沒什麼意思了。於是，曲弈風走後不過半響，其他人也相繼離去……

待崇明殿恢復寧靜，殿中也只剩下筒潛與傾城兩人了。

「不要問我為什麼！」傾城背對著筒潛，搶先開口道。

見狀，筒潛抿了抿唇，悄聲走到傾城身旁，似是無意地開口道：「我不會問為什麼，我只想對你說一句，有用得上我筒潛的，儘管開口吧！」

傾城輕笑一聲，美眸望向門邊，低啞的嗓音里不免帶著些許啜然：「即使會傷害到你誓死效忠的主上，你依然會義無反顧地幫我嗎？」

聞言，筒潛沉默了。

一會後，傾城緩緩離去了......

在傾城轉身的一瞬，傾城分明看到筒潛掙扎了半會後，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