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得救

第一百零三章 得救

他安靜地思考著。

死亡是什麼感覺?

彷彿不善水的人沉溺於深海中無力掙扎,空虛,沉寂,眼前一片黑暗,最後卻歸於安寧祥和。

先是逐漸窒息,冰冷的空氣一點點從肺部擠壓出來,身體一點點失去溫度,冰涼僵硬……

似乎也沒什麼可怕的?

只有意識中的殘留的一絲遺憾一絲不甘……到底在遺憾什麼?又為何不甘?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睡意襲來,發自靈魂的疲憊,厭倦了吧,已經厭倦了……如果就此沉眠……

思維不知轉到了何處去,混混沌沌的意識里各種想法如同亂麻糾結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先後。

聽說恐懼死亡是生靈的天性。

然而他卻並沒有感到絲毫恐懼惶惑,甚至隱隱有一絲期待,一如既往,和以前沒有任何不同。

就像以前一樣,被關進籠子里和野獸搏鬥時他沒有恐懼,只需冷靜而瘋狂的廝殺,它們傷他一分他還上十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就算付出的代價和得到的成果不成比例,成敗都無所謂。

母親被那個男人折磨而死時,他心中有憤怒怨恨,卻也只有那麼一點兒,不足以讓他不顧及自己的安危當場和他抗衡不了的人翻臉,畢竟他只是一個貪心不足的女人用來爭寵的工具,竟然敢觸及禁忌,早該有被拋棄的覺悟不是嗎?

幼時身邊那些因為他被懲罰的人本來就各有目的,從來沒有人單單隻為他的存在付出,接近他只是因為利益,或許還有可笑的憐憫之心?

鞭子落下時,痛得麻木,鮮血淋漓,躺上一個月還不是又活蹦亂跳?

囚室被無聲無光的黑暗壓抑得近乎發瘋,一睜眼一閉眼,什麼都會過去,最終都會習慣。

到底有什麼好恐懼?他一個早已被遺棄的……玩具,本來就沒什麼存在的意義。

多活一秒,豈不就是賺的?

不是無畏,只是無所謂。

或許他的人生就是個悲劇?

如此可笑——

瞳孔漸漸渙散,意識漸漸迷茫……如果死亡,魂歸何處?

燈光昏暗的狹窄密室里,臉色蒼白脆弱的紫衣少年緩緩闔上眼,垂放在身側的手掙扎著握緊又放開,胸前的血色綻開一朵妖艷的花。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或許他死不了了,迷濛中熟悉的清冷聲音傳入耳際……

「居然弄得這麼狼狽……」

之後發生的事情自不必多提。找到作死同伴的少年們手忙腳亂的給他止血治傷,把人抬走,匆匆忙忙的趕回了天翼學院。

沒有人知道的是——

就在他們離開后不久。

看著少年們遠去的身影,角落裡一個身影浮現出來,輕微的嘆息隨風消散在夜色里。

……

「嘶——」

「輕點輕點……下手別那麼重,哎喲!你搞謀殺啊?!」又一次被不小心戳到傷口的卡宴倒吸一口涼氣,痛得齜牙咧嘴。

「話說回來,我是胸口被|插了一刀,又不是全身都受傷了,用得著把我捆成這樣嗎?」

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被白色繃帶捆的結結實實,全身上下都臃腫了一圈,只露出眼睛和口鼻的傷患目光哀怨地看過去,像極了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狗。

「你還委屈上了?」看著卡宴鬱悶的神色,洛玄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然後下手越發的重了,冷聲道:「是誰沒事兒找事兒,偏偏去招惹黑暗議會的人,弄成現在這副模樣?」

「我錯了還不行嗎?」

卡宴識時務的連忙討饒。

「我已經幫你向學院請假了,你可以暫時休養一段時間,不用擔心逃課被扣掉學分。」

「噢,謝了兄弟。」

「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比如說你為什麼也沒去上課?」卡宴眨了眨眼,毫不猶豫地轉移話題,「難道是你特地申請照顧我?為了同伴耽誤自己的學業,這麼有人性的事情可真不像是你能幹的出來的呀。」

「你到是狡猾。」

洛玄不置可否地哼了聲。

「昨晚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傷你的那個人沒下死手,插在心口的匕首刻意避開了一分。」洛玄扯過繃帶綁了個結,狀似不經意的說道:「看似嚴重的傷勢也只不過是失血過多,否則你早就沒救了,哪裡還能像現在這樣活蹦亂跳嬉皮笑臉?最近還有空抱怨委屈上了!」

「哦……是這樣嗎?」

卡宴抬起頭,神情怔怔的望著天花板,好半響沒說話,一時間沉默的好似雕塑。

洛玄嘆了口氣,轉身走出去。

留下卡宴神思不屬地躺在床上,情緒激動,全身散發出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悲傷絕望。

米契爾走進來,正看到卡宴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往日里總是風流戲謔地人這副生無可戀的表情,讓人心裡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實在是不想繼續看到這種表情,所以他下意識地開口。

「喂,花心鬼,幹嘛要死要活的?看你這樣,我還真不習慣。」

「米米這是在關心我嗎?」

「今天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嗎?還真是讓人受寵若驚吶!」卡宴艱難的扯開嘴角調侃。

「你還是那麼自作多情。」米契爾嫌棄的轉過臉,嗤笑道:「沒死就行,誰管你?」

「你那是什麼表情?不要這麼嫌棄嘛,我知道你是口是心非~」抑鬱哀愁的氛圍一掃而光。

這才是卡宴才對,其他幾人鬆了口氣,還是這副熟悉的沒個正形的樣子更讓人安心。

看他情緒平復了一點,米契爾好奇地問道:「你到底是怎麼招惹黑暗議會的人的?說是單純的一時好奇,所以誤闖了這種事誰會信啊?」

蘇醒后卡宴曾經簡單的解釋他離開的原因,說是看到好像是一個熟人的背影,沒來得及說一聲就找了過去。誰料到誤闖了黑暗議會的據點,還遇上了一個變態被捅了一刀。

其中自然有含糊不清的地方,但是他雖然有避重就輕的掩飾,說出來的話卻也確是事實。

洛玄他們當然不會輕易相信,這麼爛俗狗血的套路,一聽就是瞎編亂造的好不好?

這裡都是個頂個的聰明人,以他們的智商,對於這種借口要是真信了那才有鬼了!

最多也就是七分真三分假,真假摻雜,模糊重點而已。

室內一片死寂靜謐。

卡宴許久都不做聲,米契爾顯然也知道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有些懊惱地皺了皺眉。這是一個近乎禁忌的問題,不經意間便傷了人,如同刀鋒一般犀利的剖開都已經鮮血淋漓的假面,露出裡面沉寂於黑暗中的柔軟內在。

洛玄不知何時走了進來。

「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卡宴沉默了一瞬,突然開口道:「其實我失蹤是因為看到了我父親,他是黑暗議會的高層,我年幼時和他也算感情深厚,彼此之間很是父慈子孝了一段時間。但是在我三歲那年生辰過後,就一切都變了……」

卡宴講述了一個開頭美好卻沒有跌宕起伏的過程,一切都突然不合常理的悲劇故事,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就是他自己,準確來說,這就是一段他不想回憶的過往,從來都沒有安穩。

他也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一切就那麼輕而易舉的改變?

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天發生的事,那個男人的態度轉變的是如此突然,讓人猝不及防,快樂的時光如同夢幻泡影,明明上一刻還小心翼翼的抱著他,為什麼下一秒就可以棄之如敝履?

往日的幸福美好彷彿從來都不曾存在過,原來一個人的感情可以如此多變,從寵溺喜愛到厭惡甚至仇視,可以改變的如此輕而易舉。

「如今,我們的關係不提也罷。」卡宴憂鬱地笑了笑,嘲諷道:「差點要了我命的那把匕首就是他親手插進去的。」

也不知是在嘲諷那個他該稱之為父親的男人,還是在嘲諷他自己至死都不悔的天真。

既然還對親緣抱著希望。

洛玄他們沒有再詢問,畢竟誰都有不願提及的過往,至於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不如就此掩埋在時光中漸漸遺忘,誰都不知道的好。

「我燉了補血的烏骨雞湯。」

洛玄開口打破了沉默的氛圍。

「你們要一起吃嗎?」

卡宴和米契爾扭頭看過去,一身英挺黑色校服的俊美少年正為這一件鵝黃圍裙,頗有些不倫不類的端著一個白瓷盆,盆里盛著乳白色的雞湯,湯麵上裊裊煙氣升騰,看上去特別居家。

「當然要吃,阿洛的廚藝怎麼能錯過?」米契爾笑笑,「也有我的份嗎?」

「足夠你們一起吃。」

洛玄想著廚房裡還有一大鍋的雞湯,點了點頭,他可是放了好幾隻雞呢。

「我做了很多。」

看著那熱氣騰騰的雞湯,再聞一聞讓人食指大動的濃郁鮮美香氣,卡宴眯起了碧綠的眸子,感動的說道:「洛洛好賢惠~」

「想死嗎?」洛玄放下湯盆,嘴角翹起,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我不介意滿足你的小要求。」

「嗚~洛洛饒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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