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祁辛(三)

46 祁辛(三)

祁辛將白瑤放下,目光開始打飄,不敢看她。し

白澤重新將大家的注意點放在她的容貌上,天帝將白瑤仔細詢問了一番,然而她這兩百多年過得委實乏善可陳,吃草睡覺曬太陽,他自然也問不出什麼來。

不過白澤居然叫來了神獸諦聽,白瑤很詫異,他居然為了她樣一個不值一提的小羊精而如此大費周章。

諦聽圍着白瑤轉了一圈又一圈,而後踩着步子走到天帝身邊,咕噥著不知說了什麼。

白瑤瞧見天帝的神色倏忽晦暗了片刻,然後又恢復如常,溫吞笑道:「諦聽方才說,這小羊精不過是一隻普通的小妖罷了,與那魔女紫苑並無關係,是我們誤會了。」

她和祁辛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然後又聽天帝說:「白澤,此事因你而起,還不趕緊向祁辛和這位姑娘賠罪?」

這話說得白澤明顯開始懷疑人生:「果真是我弄錯了嗎?」他狐疑地望着她,糾結著不肯道歉。

最後天帝做了和事老,親自設宴,要白澤敬她和祁辛一杯酒,此事便作罷,誰都不再糾纏。

白瑤原本以為事情真的可以到此結束,沒想到一杯酒下肚,頃刻便沒了意識。

再醒來祁辛已經不見,白瑤則被關在鎖妖籠中,外面站着白澤,眼神盯得她心裏直發毛。

此情此景,她自然明白了幾分。

「你們是神仙啊,怎麼能說話不算話!」白瑤憤怒地大喊,「天帝明明說我和紫苑沒有關係,做什麼還要鎖着我?」

「那不過是叫祁辛放鬆警惕然後捉你的手段罷了,你倒是蠢到真的相信了?」他冷哼一聲,語氣咄咄逼人,「你最好現在就說出那魔女在哪,免得受皮肉之苦。」

白瑤在腦中細細搜索一遍,仍是茫然。可那廂白澤已經抽出了一條鞭子,着實讓她慌了:「我真的不知道,是你們弄錯了,你們不要傷害我……」

她不僅怕疼,還怕死。但凡他對她動用一點過重的刑罰,她這小命怕是就得要交代在這裏。

可是白澤絲毫聽不進她的求饒,當即一鞭子甩了過來。

白瑤連滾帶爬地躲過,白澤仍不依不饒,直抽得她在籠中四竄。

說也奇怪,那些厲鞭如刀,一道道打在籠上發出錚錚的聲音,但每次卻都是與她擦身而過。

驚恐之中,白瑤只覺得身子像是被撕裂一般,隨即眼前一黑,便沒了意識。

等到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蓬萊閣,祁辛守在她身邊。她整個身體酸痛不已,像是和誰打了三天三夜的架,便問祁辛:「我昏迷以後是被誰打了嗎?」

祁辛說:「不,是你把別人打了。」

白瑤嚇了一跳:「我打誰了?我能打得過誰啊?」

「你把白澤打了。」

「什麼?」

祁辛摸摸她的腦袋,慢慢解釋給她聽:「那日神獸諦聽告訴天帝,他在你身上嗅到了紫苑的氣息,所以天帝才會下命令要白澤審訊於你。」

白瑤:「啊?」

他笑笑:「你身上有股奇怪的力量將紫苑的魂魄護在裏面,居然連我都沒有看出來。她被白澤激了出來,佔用了你的身子,和他打了一架,然後離開你的身子,逃出了天宮……」

白瑤聽他說這樣的話,當即嚇得四肢僵硬:「我的……媽呀。」

他按了按她的羊蹄,嘴角舒展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來,「說起來,當年紫苑打上三十三重天的緣由,你想聽嗎?」

白瑤點點頭,豎起耳朵聽八卦。

祁辛說,紫苑之所以會打上三十三重天,是因為那個叫樂歌的女子。

「樂歌當年將自己的修為給了紫苑,她在誅仙台受罰之時,紫苑不顧一切打上天宮,將她救下,自己卻被白澤打落天際,下落不明。樂歌原本大限將至,紫苑的事情讓她提早仙逝。白澤對這件事很是自責,所以看到你,才會急紅了眼睛,想要逼你說出紫苑的下落……」

白瑤唏噓:她竟不知,原來這其中的內情是這樣的。

次日,白澤前來拜訪,帶着一身的傷,和一盞結魂燈。

他說:「我那日故意放走了紫苑,可心中還是不放心,便追了過去。我發現她的魂魄昏倒在幽羅山,便將她帶了回來。又從蘭羽那裏借來了結魂燈,將她的魂魄養在裏面。此番前來懇求仙君,可否為這紫苑姑娘塑一副肉身,與她之前的模樣完全不一樣的那種……」

他這樣說,倒是叫白瑤對他改觀了許多。「我原以為,你是極討厭紫苑的。」

「我確實與她有些私人恩怨,但也要她活着才能解決。」

「那你第一次見我,還差點一箭將我射死。」

「我那時以為你是紫苑,怕你跑了……」

白瑤撇撇嘴:「好吧,原諒你。」

祁辛將結魂燈里的魂魄看了看,說:「這魂魄確實有些虛弱,倘若有副好的肉身將她養著,倒也恢復得快些。」

白澤揖手:「勞煩仙君了。」

「只是這後果,你可願承擔?」

白澤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祁辛用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給紫苑做了一副肉身,是個玲瓏清秀的女孩,與紫苑原來的樣貌大相徑庭,看得白瑤眼饞:「仙君,我也想要這樣清純的模樣……」

祁辛寵溺地笑笑:「那你怕是要回爐重造了。」

紫苑在那副肉身中醒來,當白瑤告訴她,她的容貌已經大變樣以後,紫苑拿來鏡子照了照,而後一把拉住她:「我還是喜歡原來的模樣,不如我們換吧。」

「可仙君說,換不了。」白瑤懊惱道。

「這幅模樣太清純了,看得我自己都想調|戲我自己。」紫苑捏捏自己的臉蛋。

恰好白澤聽說她醒來,前來看她,紫苑一見白澤,當即扔了鏡子撲過去要打他。

只是她這身子尚沒有使用熟練,拳頭也軟綿綿地沒有力氣,打在白澤身上跟撓痒痒似的。

白澤由着她打了一會兒,便握住她的手腕,叫她停下:「待你身子爽利些,再來與我較量吧。」

紫苑氣得直跳腳:「這到底是什麼鬼身子!」

說起身子來,白瑤倒是有個疑問一直想問她:「三界有那麼多生靈,你那時為何偏偏選擇將魂魄寄養在我身體里?我只是一隻羊?若是被別的生靈吃掉可怎麼辦?」

「羊?」她一愣,隨即咯咯笑了起來,「你居然認為自己是一隻羊?」

她笑得白瑤更茫然了:「我不是羊嗎?」

紫苑笑夠了,才告訴她:「你是我偷來的一隻獨角獸,你天生有治癒能力,能夠修復我殘缺的魂魄,所以我那時才選擇了你……」

她是獨角獸?她居然是獨角獸!

「那我的角呢?」白瑤摸摸自己的額頭,分明一片光滑。

「你還小,大概以後會長出來的。」紫苑掩著嘴又笑了。

紫苑以前就覺得自己不是普通的羊,如今知道真相的她,霎時有種身價倍漲的感覺。

其實算來,白瑤已經有一千多歲了,只不過之前因着身體里養著紫苑的魂魄,所以一直發育遲緩,看起來像兩百歲的樣子。

紫苑歇了一會兒,又拉住白澤,問起樂歌的事情。

白澤告訴她樂歌仙逝的實情,紫苑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雖然知道她遲早是要走的,可是因為我而提早離開,我心裏確然不是個滋味……」

白澤安慰她:「你現在還活着,對她來說也算是一種欣慰吧。」

「那文昌帝君呢?」紫苑問。

白澤小聲道:「樂歌死後,文昌帝君很是難過。祁辛仙君給他喝了一種酒,他便將前塵往事都忘了。只不過,他現在過得也不大開心罷了。」

紫苑怔怔地想了一會兒,開口說了聲「哦」。

白澤有些詫異:「我以為你會去找文昌帝君算賬。」

紫苑苦笑一聲:「算什麼帳,他既是樂歌喜歡的人,我何苦難為他。」

白澤肅然起敬:「想不到,你也有善解人意的一面。」

紫苑白了他一眼,努了努嘴,流露出幾分小女兒家的不滿。搭配她清新的面容,竟是叫旁邊的白澤耳朵有些發紅。

白瑤聽得滿足了自己的八卦之心,便跑去找祁辛。彼時祁辛正在清洗草藥,白皙的手指在青綠色的草藥間來來回回,看得白瑤心裏酥酥的。

許是感受到她的視線,祁辛扭過頭來。晚霞映在他好看的眸子裏,像是在碧潭中撒下一把橘黃色的星,暖得她心都要化了。

她蹦蹦跳跳地跑過去,告訴他,她居然是一隻獨角獸。

祁辛溫柔地笑笑:「怪不得,你有神奇的治癒能力。是我眼拙,竟一隻以為你是一隻小羊。」

白瑤心中美滋滋的,又聽他說:「我打聽過了,你們獨角獸一族都生活在齊鳴山,你……想回家嗎?」

「你要趕我走嗎?」白瑤心中一緊,有些慌張,「我不走,我想留在這裏,想和你在一起。」

「嗯。」他用被水浸濕的手指捏了捏她的鼻子,「我不趕你走。」

白瑤霎時又笑開了。

她原以為白澤和紫苑的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可不曾想,天帝卻下旨,讓白澤將紫苑帶回天宮去。

之所以白瑤會知道這件事情,是因為白澤還在這裏,而天帝的旨意直接降到了蓬萊閣。

白澤對紫苑說:「我不捉你,你走吧。」

「那你該怎麼給天帝交代?」

「我有辦法的,你不用擔心。」

紫苑卻不肯走:「你護得了我一時,護不了我一世。」

「你怎麼知道我護不了一世?」白澤情急之下說出這句話,叫紫苑疏忽一噎。

兩人之間正是微妙之時,祁辛將他們都推進了後院中。「罷了,這件事情,我看看能不能解決。」

白澤有些擔心:「這豈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祁辛無奈道:「既然發生在我眼下,我又怎麼能不管。」

紫苑搖搖頭:「我不肯欠白澤的人情,自然也不好欠你的人情。如今我身子恢復得差不多了,是該離開這裏了。」

白澤忙道:「你去哪裏,我送你。」

紫苑撇開他的手:「不用你送。」

可白澤還是跟了上去。

原本白瑤以後他不過是賭一時之氣,很快便會回來,可她沒想到,白澤竟然隨紫苑去了魔界,而且貌似還不打算回來了。

這就尷尬了。

天帝不僅沒捉到紫苑,還折了一枚戰神,委實氣得有些不理智,竟然又下了一道旨意,讓祁辛率領天兵,去捉拿白澤和紫苑。

且不說祁辛能否打過戰神白澤,原本紫苑也不會再威脅到天宮,不曉得天帝到底是怎麼想的。

祁辛疲憊地靠在白瑤身上:「小羊你說,這世上為什麼總會有這麼多無奈的事情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覺得你總會有自己的選擇。」白瑤很誠實地說。

「嗯。」他閉上眼睛,賴在她肩上好久都不肯出去,直到外面那個奉命傳旨的仙人忍無可忍地走進來,「祁辛仙君,您打算什麼時候帶兵去魔界?」

祁辛慢慢地抬起頭,淡淡吐出兩個字:「不去。」

那仙人驚呆了。

白瑤亦驚呆了:祁辛你酷斃了!

那仙人氣得扭頭回去稟告天帝,白瑤有些擔憂:「你這般違反天帝的命令,他定然也要懲罰你了。」

「不怕。」他輕輕將她擁進他懷裏,「你怕嗎?」

白瑤摟住他的腰身:「我也不怕,你若受傷,我來治癒你。」

她說完這句話,忽然覺得有些困頓,下一刻就睡得不省人事。

恍惚中那個熟悉的懷抱忽然變了,她聽見祁辛對阿念說:「你帶她去齊鳴山,那裏應該是她的家鄉,你陪她在那裏呆一段時間,最好讓她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可是為什麼?他果真不要她了嗎?

祁辛說得沒錯,齊鳴山果然是她的家鄉,白瑤在這裏見到了很多同她一樣的獨角獸,他們說兩百多年前這裏丟了一隻剛出生的小獨角獸,想來那就是被紫苑偷走的她了。

阿念陪她在這裏呆了好些日子,每每白瑤提出想回蓬仙閣看祁辛,都被他以各種理由拒絕。若是她鬧得厲害,阿念就把她拍暈了讓她睡上幾日,氣得她每天都吃不下去草。

如果不是白鈺趕來,她還不知道要被阿念阻攔多久。

「蓬仙閣出事了!」這是白鈺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白瑤的心像是一下子掉進冰涼的水中,渾身驟然冷了起來。

白鈺說:「是我對不住他,以為帶紫苑離開就沒事了。祁辛仙君惹惱了天帝,天帝下令圍攻蓬仙閣。不過祁辛仙君好似早就知道了,他提前把蓬仙閣的人都遣散了……」

阿念跪在地上,哀嚎一聲:「師父……」

「他怎麼樣了?」白瑤渾身顫抖得厲害,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他……」白鈺的眼睛裏帶着祈求,欲言又止,「你隨我們去一趟,或許他還有救。」

他將話說到這裏,白瑤心中便知曉恐怕祁辛的情況定然糟糕透了。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蓬萊閣,昔日仙氣縈繞、祥和歡樂的光景不再,殘垣斷壁、草木枯敗,蓬萊閣像是變成了一座廢城。

有幾個忠心不移的弟子與祁辛在一起,只是他們仙氣微弱,恐怕馬上就會消失,那時便再也無力回天。

祁辛也一樣,白瑤看見他孱弱的魂魄變得越來越透明,想到若是這芸芸三界中再也見不到他,她心裏就疼得厲害。

她不曉得自己的極限究竟在哪裏,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她不要祁辛消失!

然後白瑤才發現她居然有治癒世界的能力,比如那些花草樹木由枯變榮,比如那幾個仙閣弟子重新睜開眼睛,比如那個最讓她移不開目光的祁辛,驚慌地叫着她的名字……

白瑤想去握他的手,告訴他你能活過來真好。奈何身子輕得不像話,風一吹就散了。

【尾聲】白瑤番外

這日陽光正好,照在我毛茸茸的羊背上。我在一段長長的夢中醒來,腹中空空,迷瞪瞪地爬起來,遍地找草吃。

「嘿,小羊!」阿念從遠處奔來,興奮地叫我,「你終於醒啦!」

我瞪他一眼:「你才是羊,咱明明是獨角獸!」

他拂手從潭中挑起一汪水化作鏡子,端端立在我面前:「你現在真的是一隻羊!」

我愣愣地看着鏡中那個棉花糰子一樣的生物,一聲仰天長嚎卻變成了一個軟綿綿的「咩」。

睡得太久讓我差點忘了,那日我散盡元氣救回祁辛和蓬萊閣,虧得祁辛和白澤眼疾手快,將我被風吹散的魂魄一一找回。他們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身子來寄養我的靈魂,於是阿念去凡間抓了一隻羊,剛斷奶的。

可憐我還沒有好好地享受身為獨角獸的優越感,竟然真的變成一隻羊了。

「其實做一隻羊也挺好的,還能給祁辛暖手呢……」我一邊自我安慰,一邊邁著小步子去找祁辛。

他正坐在青石板旁,細細地挑選虛靈草的種子。我走近了些,他抬頭看見我,抄手將我撈進懷中。

我親了親他有些沁涼的手指,抬頭問他:「仙君你冷嗎?」

他一笑:「你來了,就不冷了。」

作者有話要說:艾瑪終於寫完了,這章一直在跑劇情,節奏快得我眼花繚亂的。

祁辛的番外就這樣啦,這本書也終於能標完結了。

心裏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撒花!

說起來,《老身》這篇文里,幾個姑娘都挺可愛的,蘭兮,樂歌,紫苑,白瑤,當然幾位男主也不差啦,哈哈。

感謝一路看過來的小天使,這本書寫得有些單薄,實在有些對不住大家。

十四萬字我居然寫了三個半月,這手大概是不能要了。

新坑《每天都在遭天譴》還請大家多多支持,待我休息一段時間我就回來,期間看看能不能把《公主》那個坑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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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身有顆少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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