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樂歌(三)

36.樂歌(三)

文昌帝君只關了她三天三夜,第四日便讓青凝開了塔門,放樂歌出來。

「二師姐,」青凝施施然走進來,伸手欲扶她起來,「師父命人收拾了你的房間,以後你就住在那裡。」

鎖妖塔中陰寒無比,濕毒侵入樂歌體內,讓她的身子有些虧損。她由著青凝將她扶起,慢慢地走出鎖妖塔,外面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暖得有些虛幻。

青凝扶著她走過練武場,那些弟子們紛紛側目看向樂歌。樂歌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忽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素以?」樂歌停下腳步。

青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正巧那個姑娘也看了過來,對青凝頷首微笑,看向樂歌的眼神卻滿含陌生,好像並不認識她。

可那張臉,分明就是素以。

青凝回過神來,對樂歌解釋道:「她確實是素以,幾世輪迴以後,又走上了修仙的道路,帝君念她慧根極深,又將她招了進來。帝君擔心她成仙以後會再受先前記憶的影響,便請祁辛仙君將那些記憶消除,又命那些之情的人不許再提往事……」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青凝在說完這些以後,感嘆一句:「帝君對素以,真的是極為用心……」

樂歌悄然攥緊了拳頭,頭也不回的走了。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樂歌心裡,其實是有些羨慕素以的,羨慕極高的靈性與悟性,羨慕她的好人緣,羨慕她比自己更能得到文昌帝君的喜愛。

即便是後來素以投胎轉世為人,文昌帝君也為她親自去了司命神君那裡,懇求他為素以撰寫一個極好的命格。

於是在那一世,素以是貴門之女,一出生便被皇室選為太子儲妃而送入皇宮,錦衣玉食,享受世上最好的一切。

素以長到十一二歲,便被人覬覦儲妃之位,身邊常有小人出沒,便是這時,樂歌由暗處轉為明處,以貼身宮女的身份,被選在素以身邊。

樂歌斂住身上的仙氣,又化作極為普通的模樣,眉目低順地跟在素以身邊,將她身邊的隱患一一消除,素以也十分信任她。

素以情竇初開后,便將一顆心繫在了太子慕容千的身上,眼中心中全然是他,寒時送暖,熱時送涼,閑暇時便學些精巧的點心,做給慕容千吃。夜裡想慕容千時,也會拉著樂歌起來,做一盅熱湯給他喝。

在所有人的庇佑下,素以活得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

不過看到她天真無慮的樣子,樂歌心中對她的歉疚,也多少能減輕一些。

有一年鄰國冒犯疆境,守邊的將士數量不敵,隱隱有被攻破的跡象。皇帝誤聽奸臣的意見,要派慕容千去邊境禦敵,當做是歷練。

素以擔心慕容千此番前去會有危險,便想著讓樂歌陪慕容千一起去,保護他的安全。

畢竟樂歌的厲害,素以是見識過的。有一次她出宮求佛,因為貪圖路上的景色而誤了回宮的時間,被歹人埋伏。那時一共有七七四十九的殺手,幾乎是在眨眼之間,被樂歌團滅。

其實那時,樂歌完全可以按照凡人的打法,一招一式將那些殺手擊退。只是這個場景是她心裡不敢觸碰的痛點,她一時沒有控制住,回過神來時,那些殺手已經全部斃命。

她這其實是犯了殺戒,回去以後,是要受到處罰的。

也正是因為這個,素以自此對她刮目相看。此番慕容千出征,她千般懇求樂歌,她說她只相信她。

樂歌心中其實是不願意的的,她在下界之前就已看過素以和慕容千這一世的命格,此番慕容千出征雖然會吃些苦頭,但並無性命之憂,她著實不想將精力花費在他身上。

素以見她不答應,最後搬出自己的身份,命令樂歌必須去。

樂歌無奈,只能聽命,臨走時在素以身上種下一道符,倘若她有危險,樂歌便能第一時間趕回來救她。

慕容千對於素以的好意也不好拒絕,但他對樂歌卻並不看重,一來是因為她是女子的身份,他一個男人還不需要一個女人來保護;二來則是因為樂歌是素以的人,他也不好太親近,免得招人閑話。

樂歌便當是跟在他身後看風景,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慕容千身上,直至慕容千第一次帶兵衝鋒陷陣,被鄰**隊大敗,抓進鄰**營,做了人質。

這本就是他該經歷的,他太年輕,只曉得紙上談兵,實戰經驗不足,也算是給他一個教訓。

樂歌知道接下來的事情,慕容千會在那裡受些折磨,然後憑藉自己的聰慧,從鄰**隊逃回來,順便還偷了點敵軍的情報回來。

這大概需要三四天的時間,所以樂歌安心盤腿坐在帳篷中,該吃吃,該喝喝,困了睡覺,醒來發獃。

果然,三天以後,慕容千跌跌撞撞地回到營地,傷痕纍纍,俊美的臉上也挨了幾道鞭子。

樂歌站在一堆前來關懷慕容千身體的將士之中,面無表情地偷偷捏旁邊桌子上的葡萄吃。

那圓圓的小東西在兩個手指中間一捻,晶瑩的果肉便彈了出來,她一低頭,張嘴捲入口中,不聲不響,不動聲色。

她那時並沒有看見,慕容千的嘴角抽了好幾抽,眉毛也上挑了不止一點半點。

他們與鄰國的最後一場戰爭,雖然以少敵多,但終究是會勝利的。只不過這個結果只有樂歌知道,連慕容千都沒有信心。

可想而知打得有多艱辛。

樂歌本冷眼旁觀,但她忽然察覺,先前她種在素以身上的符有異,想來是素以遇到危險了。

可是她如今身在兩軍交戰之處,不好一下子消失,只好趕快結束這場戰爭,然後隱身回去就素以。

反正終究是要勝利的,她這樣做也不會改變什麼。

樂歌這樣想著,一揮袖便掀翻了一群敵國士兵,再一揮袖,又倒了一大片。

鄰國的士兵們驚呆了,怔忪的瞬間便被樂歌掃出三米遠,躺在地上半天不得動彈。

她一路暢通無阻,直至敵國主帥的戰馬前,一腳將他踹下,踩在他的脖頸上。

「服么?」她問。

那主帥驚恐地點頭。

「還打么?」

那主帥驚恐地搖頭。

「那滾吧。」

樂歌抬腳離去,那主帥帶領士兵,屁滾尿流地撤走了。

慕容千帶著主將策馬來到她面前,震驚又激動地將她望著。

她說:「讓一下,我有三急需要解決一下。」

她這話說得面不改色,慕容千他們一眾大男人們卻羞赧了臉色,讓她離開。

樂歌閃身躲到一棵大樹後面,閉眼念了個訣,睜開眼睛時已經來到素以身邊。只不過她是隱身狀態,素以並沒有看見她,只看見眼前方才還凶神惡煞的殺手,忽然間跟中了邪似的,躺在地上直抽抽。

樂歌解決完這些,又回到慕容千那邊,整個過程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

這種短時間的瞬移很是耗費精力,樂歌回來之時,已是冷汗涔涔,臉色白得厲害。

「你沒事吧?」慕容千關切地問了一句。

「我睡一覺就好。」樂歌說完這句話,便自顧自回到自己的帳篷,爬上床便睡了過去。

睜開眼睛時已經回到皇宮,樂歌心中一個激靈:難道是她睡夢中又使用瞬移,回來了?

這樣不安地想著,便看到素以推門進來,見她醒來,素以高興道:「你終於醒了!」

樂歌狐疑不定:「我怎麼回來的?」

「自然是太子殿下送你回來的,你怎的睡了這麼久,真叫人擔心。」素以坐在床邊,嬌嗔地看著她,「殿下也來看過你幾次,很是擔心你呢。」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掩藏不住的,有些酸溜溜。

樂歌方知道,她這一睡便睡了七八日,軍醫探出她的脈搏與常人很不一樣,但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慕容千擔心她的身子,便先行帶她回宮,讓宮中的太醫為她醫治。

只是太醫也找不出讓她蘇醒的辦法,只能聽天由命,直至她自己醒來。

樂歌自然聽出她話中的醋意,雖然心中對著飛來橫醋有些無語,但還是耐著性子說:「小姐快要及笄了,馬上就要嫁給殿下了,不必多想。」

素以的笑容重新明媚起來:「是呢,殿下為了請了最好的裁縫師傅,再過幾日,我的嫁衣就做好了。」

樂歌順著她的話說:「恭喜你……」

素以嬌紅了臉。

一日慕容千將樂歌叫去,將她望了好一會兒,忽然說:「過些時日本王便會迎娶娶素以,你做陪嫁丫頭可好?」

樂歌抬頭:「你瘋了?」

「你這反應真叫人驚奇。」慕容千好似對她更有興趣一般,「你自跟著本王出征之日起,本王便在暗中觀察過你,你端的是波瀾不驚,漠然看著所有的事情,好像你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嗯,我確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不想跟你有牽扯。」樂歌說,「你好好對素以,別做讓她傷心的事情。」

「本王想做的事情,還用不著你來教。」慕容千忽然將她抱住,將她抵在牆上,「且叫本王親一下,本王就放你離開。」

樂歌從發間取下一枚簪子,眼睛眨也不眨地往臉上劃了一道,登時湧出鮮血,染紅了半張臉:「還親么?」

慕容千一下子將她放開:「你……本王方才同你開玩笑的……太醫!快叫太醫!」

樂歌臉上留下了一道疤,但這畢竟只是她偽裝的樣貌,所以即便是丑了一點,她也並不放在心上。慕容千自此再也沒提過讓她做陪嫁丫頭之事,也沒有再輕薄過她。

素以也沒有問過這道疤的來歷,但想來心中也能猜到一二,不然也不會對她生了疏遠之意。

一日慕容千與皇帝在御書房討論政事,忽然下起了大雨,素以執意要送傘給慕容千,但雨水澆透了地面,又蓄起一個一個的小水窪,素以握著傘,在檐下犯了愁。

她不想弄髒了她嶄新的繡花鞋,和綉著荷花的裙角,那樣見到慕容千的時候,她就不好看了。

她又不想叫人抬她過去,怕被人說了閑話,罵她矯情。

「樂歌,你背我過去好不好?」素以那雙被雨水浸濕的眸子,濕漉漉的將她望著。

這一世,樂歌不能拒絕她的所有要求,不管是好的壞的,合理的或者不合理的。

她走過去,很輕鬆便將素以背了起來,旁邊有宮女為素以撐傘,樂歌卻是被雨水淋得很狼狽。

終於走到御書房外面,樂歌將素以放下,瞧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便瞭然道:「小姐,我在暗中保護你,不會讓殿下瞧見。」

素以這才心滿意足地笑了。

樂歌從不覺得這些事情讓她憋屈,她只當是贖罪,一直看著素以做了太子妃,慕容千繼位以後,她順理成章地做了皇后,而後便是太后,太皇太后。

慕容千走得比素以要早,他駕崩之前,素以帶著樂歌,在寢宮中陪了他一夜。

慕容千那時已經無法說話,他顫巍巍地伸出手來,在素以和樂歌面前,顯然更偏向樂歌一點。只是樂歌無動於衷,最後還是素以握住了他的手:她說:「你想見的人,就在你面前,你且安心離去……」

慕容千閉目離去,素以站起身來,看了樂歌一眼,冷漠的,責備的,卻是什麼話都沒說。她含著眼淚安排一切事宜,比樂歌想象得要鎮靜許多。

往後的歲月總算輕鬆了一些,樂歌只需要聽從素以的命令,幫她消除一些障礙即可。

她終於陪素以走完了這一生,看她重新投胎做人,心中鬆了一口氣,折回帝君府。

偶然有一日閑談,青凝忽然問她:「二師姐,那個慕容千心裡有你,你是知道的,對不對?」

「說這個做什麼?」樂歌對這個話題一點也不感興趣。

「那你可知道為何明明他與素以是天生一對,卻還是對你存了傾慕之情?」

「不知道。」

「二師姐,你難道從來沒有對慕容千的身份好奇過么?」青凝說,「慕容千,他便是大師兄啊,這般明顯的事情,你竟從來沒有想過?」

大師兄名叫慕千,凡間的那個叫慕容千,如此相像的名字,自然會引得遐想。但是因為太過相像,樂歌反而不敢多想了。

「先前素以便一直傾心於大師兄,大師兄死後,魂魄散得厲害,師父便取了一魂放在慕容千身上,也算是對素以的補償。」

青凝湊過來,小聲地說,「慕容千駕崩后,師父便將那一魂取回來了,只是大師兄雖魂魄俱全,卻無法凝聚,聽說魔界有一物,喚做結魂燈,在新上任的魔君手裡,你不是喜歡他么,若是能將那結魂燈取來,讓大師兄起死回生,豈不是又了卻一樁心事……」

樂歌詫異地望著她。

「二師姐,你可能不知道,大師兄生前,喜歡的人是你,並不是素以……」

這番糾葛痴怨,經過近萬年的歲月蹉跎,已經斑駁得叫人不想再想起。

樂歌站在慕千的靈位前,有些怯然地伸出手:那時她耗費心計想從墨臨手中借來結魂燈,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樂歌……」文昌帝君自她身後走了進來,「又在想你大師兄么?」

樂歌身子晃了晃,有些站立不穩,看見他時,又倔強地將身子挺直了些。

「往事傷神,以後不要再想了。」文昌帝君走近她,「為師送你回房。」

樂歌執拗著不肯走,文昌帝君便將她抱起,往她的房間走去。

樂歌冷眼瞧著他:「帝君,你這樣抱著我,不怕叫門中弟子看了去,說些污言穢語損你清譽么?」

文昌帝君低頭看她一眼:「不怕,你也別怕。」

「那這樣呢?」樂歌伸手探進他的衣衫,在他的胸膛上慢慢游移,沾著曖昧的意味,嘴角勾起笑來,「這樣也不怕么?」

文昌帝君身子驟然緊繃,不曉得是用了多少意志力,才沒有將她扔出去。

滾燙的氣息自上而下鋪面而來,樂歌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小手從他的胸前攀上他光潔的脖頸,再爬上他的臉頰……

忽然身子被灌進一股睡意,樂歌一個失力,垂下手臂,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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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身有顆少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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