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辯論公堂

35.辯論公堂

比起命案官司,這次的官司普通極了,但還是聚集了許多人,只要是有江沐塵出現的堂審,永遠不用擔心少人觀看。

慕容蓮身為被告靜靜跪在堂下,關欣怡站在她身邊。

身為原告的肖氏因為腿受傷,被她男人張二半拖半抱到堂上后因無法跪,特允許她坐在地上聽審。

按慣例,有人介紹了番原被告間的因果矛盾后,江沐塵開始正式審案。

「被告慕容氏,原告狀告你引誘其丈夫還打斷了她的腿,請問是否有此事?」江沐塵一拍驚堂木,俊臉嚴肅地問道。

上堂前,關欣怡還隱約為要見到他有些拘束緊張,等真正站在莊嚴的公堂之上,事先所有的擔憂都證明是她想多了,此時此刻她所思所想的只是這個官司,而自己與江沐塵則只是代訴及縣令的關係。

慕容氏跪在堂上,不卑不亢:「回大人,民婦沒有做過。」

那形容憔悴面色顯老的肖氏聞言立刻怒視過去,歇斯底里地叫喊起來:「你勾引我丈夫,還黑心地打斷我的腿,居然敢不承認!那日你親口說要打斷我腿的事很多人都聽到了,都能作證!」

江沐塵濃眉一皺,肅聲警告:「此處是公堂,有理說理,無理閉嘴!再大聲吵鬧,不管是何原因先拉出去杖責三十大板!」

肖氏立刻慫了,害怕地垂下頭認錯:「大人息怒,民婦不敢了。」

關欣怡向江沐塵抱拳道:「大人,民女有些話想要問原告。」

「准。」

關欣怡望向肖氏,美眸中有冷光閃過:「肖娘子,你說我娘勾引你丈夫,請問在何時何地被告做出勾引的行為?當時又有誰在場能作證?」

肖氏哼了聲怨聲怨氣地道:「你娘勾引人家漢子當然是背地裡做了!又不是樓里的姑娘,勾引人時還好意思鬧得滿城風雨的?」

敢將她娘與樓里姑娘放在一起比較,關欣怡兩眼仿如淬了毒般盯著肖氏:「這麼說你是沒有證據了?」

「要什麼證據?她就是勾引我男人了!她一個和離了十幾年的婦人,感覺寂寞了想偷人不是很正常?誰不知她整日打扮得跟年輕姑娘般亮麗,不是企圖勾引男人又是什麼?」肖氏側頭看向年近四十看著卻像二十多歲的美貌婦人,眼中閃過濃濃的嫉妒。

「你的意思就是沒有人證,只因被告貌美就懷疑人家勾引你丈夫?」

「她每日打扮成那個樣子還拋頭露面做生意就是不守婦道!勾引我男人有何稀奇?她勾引的漢子多了去呢!」

關二河也來了,正在堂外觀審,聽到肖氏這般污辱慕容蓮,他氣得雙眼通紅,攥緊的拳頭上青筋之冒,萬分痛恨自己不能上堂為前妻辯護,不然他一定讓這姓肖的惡婦身敗名裂!

關大夫人也來了,自己嫉妒了半輩子的前妯娌被人告,她當然要過來看,此時聽慕容蓮被人罵,她心頭別提多痛快了,若非小叔子在場,她都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關欣怡的氣憤並不比父親少多少,但在公堂之上她還有幾分理智,強忍怒火冷笑:「若按你的邏輯,我是否可以說青山縣所有人家被竊的財物都是你盜的?所有被害的人都是你殺的?」

這帽子扣得太大了,肖氏氣得頭頂冒煙大聲反駁:「你少血口噴人!我怎麼可能做這些殺人偷盜的事!」

「你說沒做就沒做?我就認為是你做的!」關欣怡說完望向江沐塵,神情嚴肅地指著肖氏道,「大人,此人做了太多惡事,民女覺得大人有必要好好查一查她!」

肖氏急得臉都白了:「大人別聽她胡說,她胡亂造謠!」

「你憑什麼說我造謠?」

「你不是造謠的話拿出證據來啊!」肖氏一急,正好入了關欣怡下的套。

關欣怡白了她一眼:「我此時手中沒有證據,但本縣確實很多人家中丟失了財物,也偶爾會有人橫死,而你恰好是青山的百姓,家中日子過得並不寬鬆,有偷人錢財的理由!且你面目可憎,你們村裡老實性子的人幾乎都被你欺負過,曾有位乞丐乞討至你家門前,被你用棍子打傷差點喪命!如此尖銳刻薄冷血心腸的兇悍惡婦,若哪日你喪心病狂至殺人滅口根本就不稀奇,此時手上怕是早已染了數十條人命了!」

這番反污衊的辯論循序漸進,逐步將氣極了的肖氏引入關欣怡所設的言語陷阱中,肖氏沒有人證卻以慕容蓮愛打扮且貌美為由便認定其勾引男人,於是關欣怡便在同樣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以肖氏面目可憎喜欺壓弱小的鐵石心腸為由給她扣上殺過很多人的帽子,這番反辯證合情合理。

若肖氏一口咬定自己指認慕容蓮勾引男人一事是事實,那麼以她的強盜邏輯,關欣怡完全可以反告她偷盜並且殺人如麻!

「你、你這個……」肖氏指著關欣怡氣得說不出話來,平日里論嘴皮子利索自己不比村中任何人差,但在面對同樣口若懸河的關欣怡卻不佔半點便宜,因對方腦子靈活了幾分,這對自己相當不利。

所以她才敢將不擅與人吵嘴的慕容蓮拉上公堂,她很肯定慕容蓮不會同意關二河替她打官司,至於關欣怡雖上過堂替人辯訴且表現出色,但慕容蓮有多疼這個女兒她清楚得很,無論如何也是不會同意親生女兒上公堂打官司的,誰想今日關欣怡居然上了堂!

這慕容蓮到底是為何同意女兒上公堂的?她不知這樣做會害關欣怡更難嫁出去了嗎?肖氏恨恨地來回看著慕容蓮母女,原本很輕鬆便能贏的官司,因著關欣怡這個變數,她處在了被動地位。

作為旁聽的黃興眼睛都直了,盯著侃侃而談的關欣怡心潮澎湃,他突然大喊一聲:「本官覺得關姑娘所言非常有理!」

看到黃興那毫不遮掩的覬覦,江沐塵眸光一斂,沉聲道:「原告肖氏,你若提供不出任何具有說服性的證據,那麼控告被告的罪名便不成立!」

肖氏聞言大急:「大人,那慕容氏確實勾引我丈夫了,您可以傳我丈夫上堂親自問他!」

「傳原告丈夫張二上堂!」江沐塵命令道。

很快,一名神情忐忑的四十多歲瘦弱男人畏畏縮縮上堂跪下:「草民張二叩見大人。」

「原告說被告曾勾引於你,此言是否屬實?」

「回大人,慕容氏確實有過幾次對草民有所引誘。」張二低著頭回道。

江沐塵繼續沉聲問:「總共有幾次?分別在何時何地她做了什麼事或說了什麼話令你如此認為?」

張二手雙手因緊張而握拳,回道:「回大人,慕容氏的鋪子與草民的店離得很近,偶爾能碰到,以前還沒發覺,最近一個多月,她見到草民都笑得有些……媚,對,就是媚!我也是男人,她長得又這樣,次數一多,草民就免不得有些意亂情迷了。」

「你這個殺千刀的!你對得起給你生兒育女的我嗎!」肖氏想大嚎,想起之前縣太爺警告的話,只能用正常音量罵人。

慕容氏這時開口了,抬眸望向江沐塵:「大人,他說謊,民婦一向注重名譽,除了未弱冠的青年及男孩子外,民婦沒有對任何成年男人笑過!見到熟人也頂多說一兩句話打招呼,從沒對張二笑過!」

江沐塵重重一拍驚堂木:「張二,你怎麼說?」

不知是心虛還是害怕,張二被那驚堂木聲嚇得一激靈,吱唔著道:「她、她確實對草民笑了,否則草民的生活如何因她而受影響?」

「大人,民女有話要問他。」關欣怡請示道。

「准。」

關欣怡轉身正對著張二,居高臨下地望著始終不敢抬頭的男人:「張老闆,請問你覺得自己模樣如何?」

張二沒想到她會問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頓了頓道:「不好。」

關欣怡問第二個問題:「你覺得自己有什麼過人之處嗎?」

這時在場所有人都已經明白她的意思,當然也包括張二,他咬了咬牙道:「沒有過人之處。」

「那你很富有?」

「……沒有。」

關欣怡問完后冷笑:「你無才無貌又無錢,被告有錢有貌又有本事,你是得了失心瘋還是妄想症覺得被告會……對你令眼相看?」

堂外頓時響起一片嘲笑聲,突然一道響亮的聲音傳來:「我看他腦子是被驢踢了吧!」

聽到這個聲音關欣怡嚴肅的臉差點破功,這是被刻意變尖的張暮的聲音。

張二額頭滲出汗珠,肖氏見狀忙道:「有些女人閨中寂寞了只要是男人她都看著順眼!」

「哦?是這樣?」關欣怡看向依然想害慕容蓮的肖氏,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來,「不往遠了說,之前安大老爺的事你知道吧?論本事和財產他遠遠在張老闆之上,樣貌雖差了些但比之你丈夫來說卻好多了,是問若被告如你所言那般,何以樣樣都強於你丈夫的男人她拒絕,偏挑樣樣不如他還有原配這個大麻煩的張老闆?」

「誰、誰知道她怎麼想的!」肖氏還在垂死掙扎。

再不喜爭論的人也是有脾氣的,慕容蓮冷冷地回道:「世上男人都死光了我也看不上張二,我眼睛又不瞎!」

這話說得真心狠,被鄙視了的張二腰佝僂得更狠了,肖氏也被刺得臉色青白。

堂外再次湧起一片嘲笑聲,剛剛那道聲音亢奮的男聲再一次響起:「說得太有道理了!」

眼見情況對己方非常不利,肖氏也不再糾纏於「勾引」這一點,轉而說起另一件事,她指著自己散發著濃濃藥味的傷腿:「大人,我這條腿是慕容氏打斷的!她前腳說要打斷我的腿,第二日她便趁民婦去河邊洗衣服時下了黑手!」

「可有人證?」江沐塵問。

「此惡婦歹毒又狡猾,一路跟蹤民婦,就是挑周遭無人時才下了毒手!當時雖沒有人看到,但之前她親口說要打斷我腿時很多人都在場!」肖氏咬定慕容蓮曾威脅過的話不鬆口了,這是她目前最大的籌碼。

慕容蓮再一次開口了,話依然很短,卻殺傷力十足:「真是笑話,我慕容蓮教訓小人從來都是光明正大地出手!偷偷摸摸不是我作風!」

「女中豪傑啊!」當某人的聲音第三次響起時,冷靜如江沐塵都聽不過去了,警告地看了圍觀人群某處一眼,拍驚堂木:「肅靜!堂外再有人大聲喧嘩立刻驅離!」

隱在人群中的張暮有些委屈,他為關妹妹母女說話還被警告,真令人惱火!

一旁的如意輕輕扯了下他衣袖,悄聲道:「大人是在嫉妒你能光明正大地為小姐捧場呢!」

張暮聞言胸中鬱結瞬間一掃而光,高興地拍了拍如意的頭:「小丫頭真會說話,回去給你糖吃!」

誰稀罕你的糖?如意嫌棄地看了眼張暮,向關二河處靠近,她想離某個傻大個兒遠點。

關欣怡在請示完可以問話后,問肖氏:「你的腿被人打傷,請問是被人從前面打傷還是後面?」

「從側面!」

「被什麼所傷?」

「棍子!」

「被人打了幾下?」

肖氏此時最煩最怕的就是關欣怡問問題,一不小心就容易著了道,她忿忿地看著與她娘一般惹人厭的關欣怡;「被『你娘』打了有四五下,力道由輕變重,打完我的腿就折了!」

「你記憶中的四五下都打在腿部側處?」

「對!」

「腿側的同一個部位?還是不同的部位?」

「……同一個部位!」

「你確定?」

「確定!」

關欣怡收回目光,望向江沐塵:「大人,先不說被告是否會真的打她,我們只說單純被告所提的『腿側』被打四五下的事!」

「關姑娘請說。」江沐塵俊臉嚴肅正經,但眸中深處卻隱隱藏著一絲欣賞與喜愛,她不知自己所有的風采與優點都在公堂與人對質中一點點呈現。

關欣怡一點都不知道江沐塵心中所想,俏臉微凝:「原告說她的腿是被人自側面連打四五次,在場所有人都可以設想一下,若有人拿棍子打了你側腿,你們會如何?」

「會躲!」

「會逃跑!」

「也有可能被打得摔倒。」

堂外很多人都開始了猜測,這次張暮長了記性沒有開口,雖然他憋得很難受。

「對。」關欣怡點頭,正色道,「正常人被人打到腿,若對方力道不太大,被打之人可能逃跑也可能反抗,這樣的話無論是處在衝突或追趕之中,混亂下棍子再打到同一處的可能性就小了許多。而若是對方第一下力道便很大,那麼被打之人在驟然疼痛之下定會跪倒或摔倒,而這樣的情況下若被打者還能行動就不會一動不動地等著挨打,她會下意識地想逃跑,站不起來可以爬行著跑,爬行的話持棍之人打其腿後面部位更合適!」

「誰說的?爬行時也能打腿側!」肖氏慌亂之下插嘴。

「這麼說你當時是處於爬行躲避狀態了?」關欣怡唇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是又怎樣!」

「若是如此,持棍之人追趕著你又連打三四次,還都傷在同一處,在你爬行躲避之時能做到如此應該不容易吧?」

肖氏恨恨地道:「若一般人是難做到,但你娘她會功夫!」

「你說的有道理,會功夫的人確實很容易做到這一點,只是你當時洗衣服時是在幾時?」

「天色漸黑的時候!那時我從鋪子里回去,屋中有幾件衣服沒洗便端去河邊洗衣服了,當時是吃飯點,村民們都在家中用飯,河邊沒人!」肖氏說著說著底氣就來了,她覺得自己的話沒有問題。

關欣怡道:「你們村只有一條河,就在村尾不遠,若你陡然被人襲擊會不知道喊叫?只要喊一聲,村尾處的村民們就會聽到出來查看!」

肖氏雙眼快速閃爍了下:「我當時嘴被你娘堵上了,哪裡喊得出來!」

「哦?嘴堵上了你難道沒有手將布拿下來?」

「我、我雙手也被綁了!」肖氏額頭已隱隱有汗珠滲出,跪在一旁的張二更是有大滴的汗珠滴在地上。

「手被綁了你還爬行?當自己是賴蛤蟆?」關欣怡這話一出,堂出立刻又響起此起彼伏的笑聲。

肖氏臉脹成豬肝,又氣又臊地狠狠瞪著關欣怡,都到了這個時候,只能破罐子破摔了!她怒道:「你管我怎麼爬!」

關欣怡已經懶得再問,抬眸望向眼中含有笑意的江沐塵:「大人,民女問了那麼多話原告答得漏洞百出,其明顯是說謊!」

「我沒有!」肖氏還在垂死掙扎。

「沒有你在最初為何不說你被打之前被綁了雙手堵住了嘴?」關欣怡冷冷掃了她一眼后,突然揚高聲音厲聲質問,「你的腿分明是你丈夫打的!」

「不是他!是你娘打的!」肖氏下意識反駁,她蠟黃的臉上已經湧現幾分瘋狂。

關欣怡副近她,彎下腰眯起眼:「你不用狡辯了,你丈夫在河邊打斷你腿的一幕被人看到了!」

「不可能!他……」肖氏說到一半立刻閉了嘴。

「不可能什麼?」關欣怡又逼近了幾分,烏黑好看的眼眸死死盯住她,「不可能河邊被發現對不對?因為你的腿是在家中被打斷的!」

肖氏被關欣怡一步步逼問害得方寸大亂,聞言臉上立刻湧出見鬼般的神情,等想掩飾時已經晚了。

關欣怡直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我之前說的沒錯,你被打斷腿時確實有人發現了,只是並非在河邊,發現這件事的是你的鄰居,你以為你們夫妻二人挑的時機正好,左鄰右里都出門幹活不在家,孩子們也均出了門,孰不知當時正好有人生病沒出門,你們鬧出的動靜不小,她都聽到了!」

肖氏張著嘴驚恐地看著她,這次她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人證就在堂外,你還有什麼要狡辯的?」關欣怡臉上閃過嘲諷,「你污衊被告的兩件事都沒有人證,可是證明你說謊的人證我卻有!此時若你當堂坦白,按我朝律法還能減輕一點罪責,若執意不認死扛到底,那可就罪加一等!」關欣怡冷眼看著肖氏。

肖氏哪裡懂什麼律法的,被她一嚇,一句反抗的話都不敢說了,等再聽到對方接下來的話后差點沒嚇暈過去。

「本來我以為你們夫妻聯手坑害我娘只是因為想訛點銀子,等我調查過後才知道,原來並不僅僅是如此。」關欣怡說完嘲諷的目光看向幾乎趴跪在堂上的男人,「張老闆怕是不知道吧?原告待字閨中時傾慕安大老爺多年,沒能嫁成他是她這一輩子的遺憾!」

張二聞言立刻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瞪向明顯被嚇得魂不守舍的妻子,夫妻多半輩子,見其如此反應便什麼都知道了!

「好啊,你這賤婦,原來你設計陷害慕容氏居然是為了別的男人!」再膽小窩囊的男人被當眾挑明妻子曾暗戀別的男人後,都不會無動於衷。

張二的話一出,等於已經承認了兩人的罪行。

肖氏見大勢已去,再沒有半分想反駁的想法,蒼白著臉看向關欣怡,咬牙質問:「你既然知道這麼多,為何之前還浪費那麼多口舌問那麼多問題?不是多此一舉嗎!」

「哦,若我說那位所謂的『人證』其實不想淌這個渾水根本沒有來,是我詐你的,你會氣死嗎?」關欣怡一臉無辜地道,在對方真要快氣暈之前又給了記重擊,「還有,耍弄黑心笨蛋觀其精彩表演的過程本姑娘委實享受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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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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