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

白粥

李歧鈺被押送囚車時,意味深長的望了文清一眼,這種眼神是文清一輩子都沒有見到過的,怨憤里透著陰森,好像有什麼話沒說完似的。

文清不敢再回味這個眼神,只好轉向趙理合,故作鎮靜的說道:「現在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利用這個丁二,引平田上鉤了。再後面的,就看上峰的決斷了。」

趙理合一隻白皙的手在囚車冰冷的鐵皮上扶了一把,有些同情,但更多的是得意。

「看來我把你留在身邊是對的,」趙理合一手扶在寬寬的牛皮腰帶上,笑的溫和:「我看,明天報紙的頭條就是你的了。這名頭叫的響亮,第一刺客,多少人一輩子也夠不到。」

「趙長官,還請您幫我一個忙。」

趙理合詫異的轉過頭:「你但說無妨。」

「如果真的有什麼報紙頭條,就請您一定幫我撤掉。」

「這倒奇了,」趙理合笑呵呵的望著文清:「這可是你大展宏圖的好機會,扳倒李歧鈺,這功勞可不小。」

文清淡然搖搖頭:「我什麼都沒做,扳倒李歧鈺,功勞是您趙長官的。」

北安城第一女刺客,這個名聲叫的響亮,但又能如何呢?若非當年報紙上對自己刺殺劉昭兮的事大肆渲染,自己又怎麼會被燕齋全盯上,做了那麼多年的傀儡,這種痛苦,說出去,別人也未必相信,只有她自己知道罷了。

「我的?」趙理合絲毫沒有注意到文清眼中的愁苦,他只含笑望著文清:「我可不敢貪天之功啊。」

李歧鈺被押解走後不到半個月,趙理合的手下便把平田等人一併抓獲,國府震動,戴老闆親下命令,獎勵了一萬元美金,和一枚三等軍功章。

「這可是件大喜事,咱們得給衛長官好好慶賀一下!」黑豹從沒見過這麼厚一疊美金,滿臉喜悅的好像這錢是給他的一般。

「是啊,這是衛長官首戰告捷,小衛長官初到重慶,就立下這樣的奇功,該讓咱們趙局座放放血啦!」李緒笑著瞥了趙理合一眼,他自然知道長官的心思,趙理合那些不好言說的心意,他來說最為合適。

趙理合也道:「說的是,我也該給我們的大功臣請功,再說,衛同志來到重慶,還沒接風洗塵呢。」

文清低下頭,把賺錢的信封扯開,自己從中數了一千元,剩下的一股腦塞到李緒手中:「李秘書,這些錢,就請你幫我分給參與這次行動的兄弟,錢不多,不成敬意,還請諸位不要見怪。」

文清轉過身,趙理合的笑意漸漸凝在臉上,文清冷然道:「趙長官,多謝您的美意,只是我從來不會飲酒,恐怕掃了大家的興緻,就請您替我給諸位兄弟請功吧,屬下告退了。」

「誒?」李緒手裡握著厚厚一疊錢,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黑豹幾個楞在原地,紛紛把頭轉向趙理合。趙理合亦是有些尷尬,但這種失措的神情只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秒鐘,他笑道:「既然給你們,就拿去分了吧,你小衛長官不在乎這些錢。晚上七點在醉仙樓,我給大家請功,誰都不許缺席,去吧。」

眾人應了一聲,紛紛灰頭土臉的退了出去。辦公室的木門輕輕一扣,趙理合才斂去笑意。孤零零一人在辦公室里,有些落寞,趙理合緩緩走到文清的桌子旁,這裡幾乎沒有一絲情味的存在。

半晌,李緒又敲敲門,走了進了:「長官,錢都給他們分了。」

趙理合淡淡了哦了一聲,手裡撥弄著桌上座鐘垂下的一個小小的鐘擺。李緒湊了上去:「長官,您和衛小姐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您要是不好說,我去跟衛小姐說。」

誤會?沒什麼誤會,這種話無論誰說都是難以啟齒。趙理合深深吸了口氣,有嘆了出來:「緒子,你跟我快十年了吧?」

「可不是?我在您身邊八年了,從來沒見過您這樣。」李緒扯了張椅子過來坐下:「長官,您有什麼心事可以說給我聽,你還信不過我嗎?」

「也不能說是心事,」趙理合深邃的眼睛透著憂鬱:「我只是有點後悔。」

「後悔?」李緒呵呵笑出聲來:「長官,您可從來沒做過後悔的事兒,您不是說您是永不後悔的嗎?」

「是,我現在才知道,話不能說的太早,我現在是真的後悔了。」趙理合望著桌上那枚沒有拿走的軍功章,嘆了口氣:「但我又不能道歉,因為別人不會接受。」

李緒順著趙理合的目光望去,軍功章?這軍功章分明是上面發給文清的,但她執意不肯接受,要不是她在重慶居無定所,恐怕連那十分之一的賞金也不會要。

「長官說的我不明白,我只知道,若想知道水深水淺,就要先丟個石頭聽聽聲。」李緒狡黠的笑道:「長官,今晚就是個機會,我知道她住在哪兒。」

醉仙樓的慶功宴佔了四個包廂,李緒事先付了定金,只叫掌柜的把好吃好喝的統統往樓上送,掌柜的樂得佔便宜,凈撿些貴的菜,醇的酒往樓上送。小夥計一趟趟的往樓上跑,后廚廚子累得要罷工。

臨近半夜,趙理合才從酒席上站起來。車子一直開到一件居民樓下,趙理合整整衣裳下了車。這座居民樓倒不算破舊,但對趙理合這種住慣了別墅豪宅高等酒店的浪蕩公子來說,這裡已經算是貧民窟了。

「她竟然住這樣的地方?」趙理反倒不驚訝她為什麼會收那一千塊了。她就算捉襟見肘,哪怕挨餓受凍,也不肯對趙理合開口借錢。

「就是這兒,她在這兒租了一間房,就是那間。」李緒指著二樓那扇還沒熄燈的窗戶。

「你走吧,」趙理合一把把李緒抓在手裡:「你小子要是敢說出去,我就割了你舌頭。」

李緒吐了吐舌頭,一股腦鑽進車裡,飛也似的從趙理合身邊逃走了。

房間里很昏暗,還散發著腐朽的氣味,趙理合在門上敲了兩下,門裡傳來腳步聲:「誰?」

「是我……趙,趙理合。」趙理合故作含糊的答道。

「趙長官?對不起,現在太晚了,有什麼事兒,趙長官就明天再說吧。」

趙理合抿住嘴唇,心下有些愧疚,漸漸縮回手。但李緒的話卻不住的在耳邊迴響,是啊,若是一輩子都不敲開這扇門,他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她的心。

「開門,開……開。」趙理合撞在門上,緩緩蹲坐下來。

文清聽得出門外的聲音,趙理合畢竟是長官,這會兒他像是喝醉了,若真在這兒睡一夜,明天撞見鄰居反而不好。文清索性拉開門,趙理合一骨碌的仰在文清腳下。

「唉?趙長官,您沒事兒吧?」趙理合身材勻稱,有些瘦削,但把趙理合拖進房裡確實費力。

趙理合仰在地板上,文清忙關上了門,倚在門框上喘了一會兒。勉強架著趙理合的一隻手臂,把他連拖帶拽的扶到沙發旁,趙理合滿身的酒氣,身體好像是鉛灌的一般,他一傾,順勢把文清也壓在他的身底。

趙理合睡得很是憨甜,但手臂似乎很有力氣,文清推了幾下也推不動,使勁兒一推,趙理合整個兒身體從沙發上翻了下去,他的頭撞在茶几上,砰地一聲把文清嚇了一跳。

趙理合不由得哎呦一聲,文清忙蹲下來,幸虧沒留下什麼傷痕,只是把他撞醒了。攙著趙理合在沙發上躺下,文清總算能鬆一口氣。這房裡沒有電話,要打就要跑到兩條街外的那個公共電話亭去打了。

趙理合睡眼迷離的望著文清:「水……」

文清從廚房裡捧了一杯溫熱的茶來,趙理合勉強撐著坐起來,把茶喝了。他揉揉方才撞疼的頭,好像清醒了很多。

「您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你躲我那麼遠幹什麼?」趙理合望著文清,她站在廚房的灶台旁,離趙理合足有五米遠。趙理合有些失落,他一手壓在胃部,臉色也漸漸有些發白。他這胃痛的毛病不是一年兩年了,他伸手在衣袋裡翻了翻,空空如也,這天殺的李緒,連他的胃藥也給掏走了。

「您還好吧?」文清怯怯的湊上去,趙理合的臉色真的很難看,額角細密的冷汗把頭髮都打濕了。

「你有胃藥嗎?」趙理合有些尷尬,但胃疼起來也是很要命的。文清沒有胃病,自然從來不準備這些,看趙理合確實很難受,文清便從架上抓起衣服:「我去幫您買吧,您先休息。」

「不,不不,沒有就算了,也不是什麼忍不了的。」趙理合擺擺手:「我喝點熱的就行了。」

趙理合的態度很堅決,文清也拗不過,便只好進了廚房,煮了些暖胃的粥。溫熱的一碗白粥端到趙理合面前,他很是錯愕,但還是猶疑的接了過來。

「慢點喝,小心燙。」

離家在外十多年了,珍饈美味吃過無數,但似乎都沒眼前的一碗粥來的暖心。趙理合覺得鼻子有些酸楚:「文清,我……我有些話,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這話憋在我心裡已經很久了,我一直想跟你說清,但你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我實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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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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