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醉酒
雲姝低頭跟着慕雲崢回到營帳，站在那兒等着他罵，沒想到他只是嘆口氣，半帶無奈半帶心疼地招呼她過來坐在身邊。
「歡歡，天朝同北疆的戰爭跟我們息息相關，但是又跟我們沒有什麼關係。國讎家恨就是這樣的，如果換做是天朝輸在北疆手上，難道你就會高興嗎？這裏沒有誰的錯，真的要怨就怨這天吧，是上天要你們相遇，要他救你，要你覺得虧欠，但是你真的不欠他什麼。」
「我知道。」雲姝低聲說。
慕雲崢知道再說也沒用，只能等妹妹自己想通，便揉揉她的頭說：「好了，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過了邊關，行軍路上漸漸能看見成片金黃的麥田，風也隨之褪去草原的豪情和大漠的孤傲，變得清新淡雅，唯美的田園風光是故園的景緻，他們離家又近了一步，雲姝心裏也愈發思念母親和慕永吉。
自那次后她再也沒去找過顧欽玦他們，她不想二哥再擔心自己，也不想再表現得那麼卑微。
傍晚軍隊在山腳休息下，即使山附近有好幾座村莊，卻沒有一個士兵去向村民討要些吃食或者擅自去山裏打獵開葷，和平時一樣吃軍糧。
夜涼，篝火叢叢。
雲姝正與慕雲崢下棋，營帳外突然鬧起來。
兩人出去一看，只見顧欽玦手下的那個三個北疆武士扛着幾大缸酒走過來，咚咚將酒缸一放，其中一個對慕雲崢抱拳，用帶着濃重的北疆口音的漢語說：「慕將軍，這是我們北疆的白酒，是我們王子犒勞各位的。大家撒開膀子喝，裏面還有呢。」
士兵們盯着那幾大缸黑黢黢的酒，都在不停咽口水，但都瞧著慕雲崢的臉色，不動也不敢吱聲。
好酒當前卻沒有人上前討要，三個壯漢站在原地難免很尷尬。
雲姝在人群中掃一眼，發現了人群后的顧欽玦和塔塔爾。
趁顧欽玦沒注意，她趕緊移開視線。
「慕將軍，這都是我們辛辛苦苦從一路北疆帶過來的好酒，絕對沒有下毒啊！」武士說。
晁亨說：「壯士誤會了，將軍並非懷疑各位，只是軍中規定行軍路上不得飲酒。」
三個武士面面相覷，雖然有些失落，但也無可奈何。
他們正要搬東西回去，慕雲崢突然開口說：「大家一路也辛苦了，今夜便破個例吧。每人最多三大碗，多了不許。若不夠，將咱們剩下的那些也搬出來喝了。」
此話一出頓起一片歡呼聲，眾將士當即喜滋滋地說：「多謝將軍！」而後趕緊回去取碗舀酒，安靜的軍營一下子像過節似地熱鬧起來。
顧欽玦上前道：「多謝慕將軍。」
慕雲崢哼哼說：「我也不是古板的人，該鬧的時候還是可以鬧的。」
幾個士兵端著酒跑過來紛紛呈給慕雲崢，一個說：「將軍，他們的酒的確香著呢！」
慕雲崢取了一碗，仰頭一口就全乾了，顧欽玦不禁誇道：「將軍真是好酒量！」
「切，只是一碗而已，哪裏算好酒量，我們北疆隨隨便便一個女人都可以隨便幹了三碗。」塔塔爾嘟囔說。
將士們不肯了，一個個橫眉瞪眼，晁亨直接叫道：「我們將軍那可是千杯不醉！喝一碗就只是給你們家王子面子而已，要真認真起來，把軍營里的酒都搬出來都不夠我們將軍喝的！對不對啊兄弟們！」
「就是就是！」
「我們將軍可牛著呢！」
「那海量，可嚇死你！」
……
其他人不覺得牛皮吹大了，還紛紛表示贊同。
塔塔爾不服氣地擼起袖子叉腰說：「光說有什麼用！有膽子來喝啊！喝過本姑娘半碗就算你贏！」她對慕雲崢挑下巴。
周圍一群將士起鬨。
慕雲崢面不改色，伸手把披風一解，嘩一下丟給邊上的雲姝就跟塔塔爾走了。
雲姝抱着慕雲崢的披風擔憂地叫道：「二哥，別喝太多了！」
聲音太小，一下就被助威的吶喊聲湮沒，看來他們已經開始拼酒了。
別看塔塔爾長得嬌滴滴，沒想到其實這麼潑辣，酒量還這麼好，草原兒女就是不一樣啊！
顧欽玦說：「別擔心，塔塔爾有分寸的。」
周圍雖然熱鬧非凡，但兩人附近奇異地被留出了一小圈空白，他們對視彼此的瞬間，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雲姝強迫自己扭頭，看向別處，拚命尋找可以離開的借口。
「想喝酒嗎？」顧欽玦問。
「不了，我不會喝。」雲姝下意識就開口拒絕。
她的酒量非常差，幾乎就是一杯倒的程度。
前世，她被田玉婉使計灌了兩杯，醉得不省人事，險些被人玷污。
自那時起，雲姝發誓再也不碰一滴酒了。
顧欽玦卻說：「我們還有些清淡的果酒，少喝一些不會醉的。」
雲姝本打算婉拒，但見他水藍的眼睛裏帶着一些期盼，她有些不忍，勉強扯出一抹笑說：「那嘗一點也無妨吧。」
兩人找了一處僻靜的山丘對月而坐，晚間的山風有點涼，雲姝趕緊抿了一口顧欽玦給的果酒，酒果然挺清淡，流進喉嚨有點辣，但回味無比甘甜，她馬上愛上了這種味道。
肚子暖烘烘的，身子也熱了起來。
時至金秋，萬物蕭條，草木凋敝，實在沒什麼好景色，皎潔的月光映照在草地上宛若鋪了一層霜，平白無故還添了一種凄寒。
雲姝想起從前在北疆，隨處走走都能遇到絕美的風景，可是如今卻只能讓顧欽玦看這樣的景色，覺得好生慚愧。
他，不該受這些苦的。
「你看那兒。」顧欽玦指著天空那勾細細的峨眉月說。
「我們這兒的月色沒草原上的好吧？」
「彎彎的，很美很精緻啊，就像……」顧欽玦轉頭對着她微笑說，「就像你笑起來的眼睛。」
雲姝正喝酒，聞言登時被狠狠嗆了一口，整張臉咳嗽得通紅，顧欽玦連忙好心地給她拍拍脊背。
終於緩過來，雲姝擦著嘴角驚疑地問他：「你想說什麼？」
「就是想讓你開心啊。」他很無辜地說。
……
「你看那兒多美啊。」
「晚霞紅紅的，就像……就像你害羞時的臉。」
「……都說讚美能讓女孩子快樂，我希望你快樂……」
……
記憶化成遙遠的風聲輕撫過耳邊，鼻頭一酸，一時間雲姝心緒混亂得都不知道自己是想哭還是想笑。
顧欽玦說：「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開心點，多笑笑。」
她眼淚險些落下來，仰頭將剩下的酒都灌進肚裏。
夜風漸寒，顧欽玦看了看月色說：「不早了，回去吧。」
雲姝跟着他站起來，卻猛地朝前摔過去。
顧欽玦連忙將她扶住，手一使勁，她便搖搖晃晃地跌進了自己的懷抱。
白若霜雪的月光下，雲姝的臉依舊紅得過分，她的眼睛半開半闔，迷濛慵懶的眼神宛似一壺絕世佳釀，美得讓人心醉。
「慕小姐。」顧欽玦很不知所措地抱着她。
「我……我只問你一句……你一定要回答我……」她丟了空酒壺，醉醺醺地說。
「你說。」她喝醉的樣子可愛得讓他不禁失笑。
「你……你是不是……」她打了一個酒嗝，「你是不是他?」
「誰?」
「魔息！你是不是魔息?是不是?」
雲姝醉得站都站不穩，柔軟的身軀似乎是水做的，沒有支撐完全癱倒在他懷裏，紅撲撲的小臉靠得很近，呵出的氣帶着淡淡酒香，質問他的樣子很懵懂，很急切。
顧欽玦靜靜地凝望她，良久后開口說：「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他正想背她起來，忽然一隻手出現，將懷中的人拉了過去。
慕雲崢看着臂彎里爛醉如泥的妹妹，不悅地皺眉道：「她不會喝酒，你怎麼還給她喝。」
「只是些清淡的果酒，一般都不會醉的。」顧欽玦道，「是我考慮不周。」
「算了，你也早點回去吧。那個姑娘喝得爛醉，已經被人帶回去了。」慕雲崢看着一點醉意都沒有，一下就將雲姝橫抱了起來。
她把玩著慕雲崢軍服上的銅扣，嚶嚶地撒嬌說：「二哥，你醉了嗎？我醉了！呵呵！」
「知道自己不能喝還喝！」
「果酒好喝啊！」
「明早起來頭疼我可不管你！」
「呵呵！二哥好壞！」
顧欽玦看着他們離去，臉龐浮現一抹苦笑。
半個多月後，大軍抵達長安。
雲姝原先是以回華山照看生病的師父為借口離開的，如果和慕雲崢一起回來容易讓秦媛起疑，於是在途中她便離開了軍營，隨便找了一家客棧住了兩三日，才不緊不慢地回家。
回到闊別半年之久的長安，雲姝走在街上真是感慨萬千。
為慶祝此次天朝大勝，長安城大慶三天三夜，街上張燈結綵的很是喜慶，男女老少爭相傳頌天朝攻陷北疆的喜訊，茶館酒肆里說得激昂時甚至拍案叫好的人更不在少數，再過不久，關於此戰的話本戲文歌謠估計就會飄滿長安城的上空。
如此一來，少年將軍慕雲崢儼然已經成為繼戰神溫嵩后的又一個英雄！
親身經歷反而還不覺得什麼，此時看見長安城百姓竟為此彈冠相慶，雲姝才深深意識到自己的二哥到底立了多大的戰功！
她忍不住挺直腰杆子，心裏真為自己的二哥感到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