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叛變

036 叛變

雲姝忍不住凝望烏迦離去的背影。

烏迦冷漠甚至是無視的態度雲姝已經見怪不怪,但既然烏迦心中也對她這個身份不明的天朝女子懷有芥蒂,方才又為何要出手相助呢?

是因為顧欽玦嗎?

可是方才見乞爾帖要對她動手時,烏迦分明生氣了!

還是,只是錯覺?

「秦姑娘,」顧欽玦神色嚴肅道,「借一步說話。」

雲姝估摸是與這突然的集結有關,忙隨他入賬。

待撤了殿賬里伺候的人,顧欽玦馬上說:「請姑娘準備一下,我即刻送你出王庭。」

雲姝一愣:「怎麼出去?」

「今早父王傳來急訊,命我們於尺秧山山谷接應,想必……」他欲言又止,臉色很難看。

「不可能的!」雲姝一句話脫口而出,顧欽玦疑惑地看着她:「為何不可能?」

「我……」

前世呼拜伢只是敗北,自行撤回北疆,可是如今他傳信叫人接應,這不是喪家之犬,窮寇之像嗎?

以烏迦出動了這麼多兵力來看,情況可能更糟!

天朝,會不會要打進北疆王庭來了?

不可能的?怎麼可能!?即便溫嵩領軍也沒能創得如此佳績!慕雲崢一人怎麼可能……

可若真是如此,她是不是該高興呢?她又為什麼不該高興呢?

雲姝看一眼顧欽玦,感覺有什麼尖銳又堅硬的東西一塊一塊地塞在心頭,又疼又難受的,叫她喘不過氣來。

「尺秧山就在我這片封地的盡頭,騎兵只消兩個時辰便到。你扮作我的武士隨我離開,到時候趁亂逃走。」他抿嘴,笑容再沒有往日的坦蕩,「天黑前出發,你快去準備一下。」

雲姝的腦子已經沒有什麼思考的能力,回過神來時已經站在自己的氈房裏,垂着手對着床榻根本無所適從。

本已經做好要再留一陣子的打算,如今突然又要離開,一天之內大起大落的兩個急轉彎已經讓她心力交瘁。

時間緊迫,她卻反而挨着床沿坐下來,百無聊賴地對着虛空發獃。

餘光瞥見床邊小桌上擺放的銅鏡,暗黃的鏡面上映照出她落寞的側臉,以及鬢角上一朵紅色小花。

想起是顧欽玦給她簪的花,雲姝嘴角不覺上揚,伸手緩緩將花兒取下,找了一塊布仔細地包好。

「秦姑娘!」一個侍女突然在門口喊。

雲姝心頭一跳,低聲道:「進來吧。」

侍女走進來,放下一套北疆武士的服飾,好像什麼也沒看見一樣,又默默退了出去。

待侍女離去,雲姝將那塊布小心放進懷裏,匆匆將衣服穿上。

衣服很大,雲姝的身材又十分嬌小,穿上雖然有點塌的感覺,但有夜晚起遮掩乍一看還真能以假亂真。她又混在側邊的騎兵里,在最前領兵的乞爾帖很難注意到她。

周圍的武士都是顧欽玦安排好的,雲姝一路還算順利地跟着北疆大軍穿過顧欽玦的封地,一路出了王庭。

行軍速度很快,三千騎兵不到兩個時辰便先行抵達了尺秧山。

夜晚的北疆草原溫度很低,山中的風更是寒冷,凜冽仿若臘月的呼嘯北風,扑打在臉上像針劃過似的刺疼。

連綿起伏的山峰浮在墨黑的夜空中,滿月呈詭異的微紅色,散發出的月光都像是森寒的冷氣,整個大地似乎都冷得發不出一點聲音來,緘默得可怕。

大風呼嘯,旌旗嘩嘩作響。

雲姝冷得牙齒直打顫,她隱約聽見前面的乞爾帖叫了一句,騎兵就停了下來。

或許是要偵察地形吧。

雲姝也不想許多,趕緊朝手裏呵氣暖和暖和。

又聽見前面乞爾帖說了什麼,這次烏迦也加入了談話,只是他們說的是北疆語,雲姝聽不懂。

但她還是朝那兒伸長脖子,穿過重重身影,終於尋見那騎黑馬和背影,她不由得開心一笑。

驀地,顧欽玦回過頭來,撞見她的笑容,自然地呈上微笑。

雲姝像做壞事被當場抓獲,驚慌地移開視線,裝作若無其事看着別處。

就在這時,漆黑的山上猛地閃現一點亮光。

不是火光,是兵刃反射的月光!

不好……

有埋伏!

是陷阱!!

「顧……」

話未出口,突然「咻」一聲輕響率先打破了寂靜,一道鋒利兇猛的箭矢破空而來,直指領軍的烏迦!

烏迦第一時間發現了偷襲,於千鈞一髮之際將身子猛地一傾,箭矢一路疾馳而過,與胸前的盔甲擦出火花。

但箭矢終究是險險擦過,刺在了鋪滿碎冰的沙地上,頓時就像一顆巨石落地,激起無數沙礫,驚得附近的馬匹慌亂地叫起來,四處驚走,原本謹明有序的隊伍一下就出現了騷動。

緊接着,有人用北疆語高聲吶喊着什麼,渾厚的聲音帶着一絲焦急,由幽靜空曠的山谷傳至整支軍隊。

雲姝第一反應就是翻身下馬以馬身做掩護,因為這種情況下設埋伏的一方一般都會先以亂箭射殺敵方士兵,再出兵圍剿或俘虜剩餘將士。

但並沒有等來預期的萬箭齊發,前方突然又有了異動。

只見刀光一閃,雲姝眼見烏迦背後的乞爾帖猙獰著臉,鏗一下抽出彎刀,狠決不帶一絲猶豫地砍向烏迦。

「小心!」雲姝的尖叫脫口而出。

與此同時,只聽「當」一聲響,顧欽玦手持彎刀,在最後一刻驀地擋住了乞爾帖的偷襲。

但是怎奈顧欽玦右肩膀了受傷,握刀的是不慣使用的左手,自然無法與全力出擊的乞爾帖匹敵,乞爾帖的刀刃還是砍入了烏迦的脊背好幾寸!

烏迦當即一聲悶哼,摔落馬背。

顧欽玦眼見烏迦受傷,當即恨得雙目幾乎發紅。

乞爾帖也是豁出去了,月光下一張臉扭曲得好似鬼怪一樣狠毒可怕,手中彎刀一舉,嘶吼了一句。

雲姝不懂北疆語,但那一刻她卻對那幾個音節心領神會。

乞爾帖在說:「殺!」

下一刻,原本還是一體的騎兵里,突然有一部分人揮刀砍向了同伴,喊殺聲慘叫聲混雜在一起,頃刻間,山谷里開始了一場同胞之間的自相殘殺!

不僅僅是騎兵的倒戈,山谷里早就埋伏好的人也潮水般湧入戰場,最後終於演變成了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雲姝還是第一次親身參與到戰場之中,而且一來就是這般血腥殘酷的圍剿,饒是她自認心性極佳也不免害怕起來。

但根本不容她多想,面前不遠處一個乞爾帖的叛軍揮着沾滿鮮血的刀朝她砍過來。

她正要拔刀自衛,一個武士突然出現,自背後將那叛軍砍倒在地。

雲姝警惕地後退,不知對方是敵是友。

那武士喘著粗氣說:「秦姑娘,王子殿下有令,請……額!」他還沒說完就突然瞪大了眼睛,在雲姝面前應聲倒地。

身軀一倒,露出背後獰笑不斷的叛軍。

雲姝腦子頓時一片空白,耳邊還盤旋著那個武士最後未說完的話。

他只是……他只是令命想保護她,為什麼……為什麼……

她看着那個叛軍,捏緊了手中的彎刀,已經分不清是憤還是恨,她只想砍下那個人的腦袋!

雲姝身子一閃彎刀一劃,咚一下,那叛軍腦袋一下落地,被亂鬨哄的人群踩踏,不知了去向。

耳邊充斥着的廝殺聲越來越大,最後甚至到了震耳欲聾的地步,震得她腦子發漲發疼,雲姝只是一味地揮刀,揮刀!再揮刀!!

「秦姑娘!秦姑娘!」

微弱的呼喚似一股清流汩汩淌入泥淖似的思維,她開始掙扎。

「歡歡!」

雲姝猛地抬頭,渾濁的視野瞬間變得清明無比,遙遠的是朦朧的月亮和暗沉的夜空,近在咫尺的是顧欽玦沾滿血污的臉。

「顧……顧欽玦……」她無措地叫着他的名字。

「是我。」

「我……怎麼了?」她看着自己滿手的鮮血。

顧欽玦看着她孩子似的茫然的神色,實在難以想像她方才會在人群中大開殺戒,當下什麼也不說,立刻拉着她問:「你還在這裏做什麼?快走啊!」

「我……」

周圍十幾名武士在以性命保護著顧欽玦以及烏迦。

烏迦負傷,由一名武士攙扶才勉強站住,臉色蒼白看着傷得不輕。

「我不走。」她想起為她而死的那名武士,語氣更加堅決了。

顧欽玦嚴肅的神色甚至帶着一絲惱怒:「秦姑娘,憑你的實力一個人逃出去不是問題,留下來也只是死路一條,你又何必……」

「那就死吧!」她狠狠地說,「我的命是你救的,正好還給你了。」

這種心情,恰似她與魔息身陷鬼怵包圍的那夜,兩次都因為極致的絕望而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壯烈的死亡。

顧欽玦眉頭緊鎖,想要說什麼,背後保護的武士驀地倒地,他甚至來不及表露一點點痛惜,條件反射地就揮刀反擊,想要對雲姝再規勸幾句也只能被迫拋到腦後。

帶着烏迦誰也逃不了,但沒有人對這種愚蠢的保護髮表一絲質疑,他們只是奮力地想在千軍萬馬之中殺出一條血路,只是傻傻地用他們的性命,想為他們的主子賺取哪怕只是一個呼吸的生命。

然後毫無意外地,隨着時間的推移,包圍圈越縮越小,直到窮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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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海鳳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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