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回府

002 回府

殺人可是死罪,沈佑航連忙走出櫃枱解釋道:「各位不必驚慌,在下乃是長安人士,路上遭遇這夥人險些喪命,僥倖逃至貴地,多虧這位姑娘相救。他們都是死有餘辜。」

聞言,眾人臉色才稍稍緩和,但一時半會仍很難接受這般血腥的場面。

雲姝將許萬叫過來低語幾句,吩咐他處理屍體。許萬雖然害怕,但也不想違抗雲姝,便戰戰兢兢地叫那些男人去抬屍體處理現場,過程中許多人又吐了好幾回。

許萬叫那老闆另外安排了一間房,將沈佑航帶去暫歇。

沈佑航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不下十處,其中數上臂一道劍傷最為嚴重,客棧里沒有可以治療劍傷的葯。

下山前雲姝帶了一些外傷葯備用,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

雲姝自然不想與沈佑航再有任何接觸,叫許萬給他上藥,但車夫沒幹過這種細緻活,毛手毛腳的藥粉都撒到了地上。雲姝實在看不下去了,無奈地遣他走開自己來。

她剛坐到沈佑航身邊,臉沒由來就紅到了耳根,瞟了他一眼,他正靜靜看着她羞紅的臉,清冷的眉宇藏着一絲暖融融的笑意。

雲姝將他傷口附近的衣服剪開,面對血肉模糊的傷口反而很心平氣和,撒上藥粉后再紮上繃帶,動作非常麻利。

末了,沈佑航看看自己手臂上包得十分好看的傷,眼睛裏滿滿都是笑意,對雲姝道:「多謝姑娘。」

失血過多讓他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但仍好聽得堪比琴師點撥的琴音。

雲姝不禁想起連綿的青山,一望無垠的碧空,潺潺流動的清泉,一如從前對他痴情的自己,先是愛他迷人多變的嗓音,然後愛上他如蘭高雅的人。

她恨自己這樣的反應,但更害怕。

雲姝強迫自己硬起心來!

若不想前世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劇重演,便斷不能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更不能再愛上他!

她默默地替他處理其他傷口,自始至終緘默不語。

他身上的傷不便處理,雲姝便將葯交給許萬,匆匆吩咐了幾句便離開了房間。

倒在床上,雲姝卻一直輾轉反側,一點睡意都沒有,滿腦子都是沈佑航。

那些殺手估計是太子沈佑銘派來的,他早已看出他這個二弟是個巨大的威脅,從沈佑航十二歲起就開始對付他了。

而沈佑航正式的反擊就是從他十六歲開始的,或許這次刺殺就是導火線。

但這件事沈佑航並未向她提過,否則她也不會這麼意外會在這兒遇到他了。

算了,他瞞着她的事還少嗎?

雲姝在心裏自嘲一笑,前世與自己同床共枕了十年夫君,她其實一點都不了解。

胡亂想了許多,倦意無意襲來,雲姝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起來稍晚了些,雲姝出門正遇上許萬從沈佑航的房間走出來,她裝作若無其事地問他:「他怎麼樣了?」

許萬道:「清晨時突然有幾個官爺似的人來了店裏,那個公子便和他們走了。」

雲姝驚道:「走了!?」

「對啊,那公子說是家中的侍衛,不必擔心。他臨走前還說感謝小姐的救命之恩呢。」

什麼嘛,傷還沒好就這麼急匆匆地走了!也不打聲招呼,是不想見到她嗎?

雲姝立刻又在心裏罵自己矯情,明明是她自己給他臉色看的,他那樣高傲的人自然不可能再自己貼上來了。

但又一個想法冒出腦子,他走得這麼急,或許是因為朝中亂套了,同時也不想再連累她呢?

待在房間也是心煩意亂,雲姝乾脆坐到客棧外,等待秦媛派來接她的人。

約莫半個時辰后,小路盡頭突然跑來一隊人馬,迎著噠噠的馬蹄聲,雲姝走到小路中間,帶隊的黑馬在她前方几步停下,急停的馬蹄揚起滿天黃塵。

馬背上跳下一個身穿絳紅軍裝的少年郎,高大的身材就像一棵大樹挺挺佇立在雲姝面前,結實又可靠,十八歲的英俊臉龐被三年的北疆風沙刻盡滄桑,獨屬於軍人的沉穩大氣讓他堅毅到帥氣,豪邁又純粹的笑容以難以想像的力度感染著每一個見到的人。

「二哥!」雲姝忍不住歡快地尖叫起來,邁開步子跑上去。

少年大笑三聲,粗糙寬大的手一把將雲姝抱起,輕鬆將十四歲的少女舉過頭頂轉了兩圈,惹得雲姝像孩童似地咯咯直笑。

「歡歡出落成大美人了,都跟三姨娘一樣漂亮了!」慕雲崢將雲姝放下,揚著銅鐘似的嗓音誇獎說。

「哪有!」雲姝一笑,「倒是二哥,三年軍裝穿得還不過癮,如今回家了還不捨得脫下來!」

「習慣了習慣了,我這樣的糙人也受不得那些綾羅綢緞了,還是穿這個舒坦。」慕雲崢道。

雲姝又道:「二哥你怎麼來接我了?」

「想給你個驚喜唄!」慕雲崢刮刮她的瓊鼻,一旁許萬也嘿嘿直笑。

慕雲崢是丞相慕觀二夫人的兒子,二夫人生他時難產而死,那時慕觀還是很寵愛秦媛的,便將這個兒子交由她撫養。

他比雲姝大四歲,從小很懂事,一直都孝敬秦媛疼愛雲姝。

雲姝於華山學藝九年,慕雲崢也常來看她,他總會上山讓師父指點一二,每每受益匪淺。

他從小隨當朝驃騎大將軍溫嵩學武,未憑丞相之子的名頭走一丁點關係。

從一個童子小兵到如今的建威校尉和冠軍侯,慕雲崢一功一績都是他自己用血汗掙來的!

雲姝看着面前意氣風發的二哥,這該是他最榮華傲然的三年了。待今春北疆出征,他的命運便來了急轉彎,從一個豪情壯志的驃騎將軍,變成一個人人鄙夷的酒囊飯袋……

絕對不可以!就是以身犯險,她也一定要保住二哥的未來!

溯憶往昔,雲姝的眼眶不覺紅起來,慕雲崢輕輕撫摸她的眼瞼,擔憂地問:「怎麼了歡歡?」

「沒事,眼睛進沙子了。」她一笑,忙揉揉眼睛說,「趁天早我們快走吧。」

「好嘞!」他叫隨行侍衛去附近的驛站買一輛最好的馬車。

雲姝連忙說:「我想騎馬。」

「歡歡,能武可不代表善騎射,既使你身子骨比平常女孩硬,突然騎馬還是會顛簸難受的。況且出門前三姨娘可千叮萬囑別曬着你,若拎個黑妹妹回去,三姨娘非將我抽筋剝皮不可!」

她只好作罷,乖乖爬上馬車。前後十來人護送,在窮鄉僻壤這已算是極大的陣勢,路上頻頻引田間耕作的平民回頭側目。

慕雲崢親自給她駕車,與她說許多在北疆的所見所聞,描述那裏的土地如何廣袤,氣候環境又如何惡劣,北疆的人又是如何兇悍善武,他又是如何與溫將軍一起擊敗北疆人的。

雲姝聽得入迷,一臉的嚮往,有意無意提及想隨軍出塞瞧瞧,慕雲崢信口回絕,也沒放在心上,更想不到他這個妹妹竟是認真的。

因雲姝乘馬車,天黑之前他們無法趕至長安城,在路上的客棧住了一宿,第二日慢悠悠前進,正午前進入京都。

雲姝在車廂內,外面街道上繁華人聲飄入紗簾來,呼吸莫名被桎梏,膝上的小手攥得死死的。

不必看,腦海中那副繁榮的景象帝都之景已然清晰浮現,從前她最愛買糕點的翠香樓,買首飾的夢錦居,喝茶賞樂的鸞悅閣……一幕幕的往事,是斑斕彩色的,卻攪得雲姝悲痛不已。

慕雲崢掀開車簾探頭進來問:「歡歡想吃什麼?二哥差人給你去買。或是想上街逛逛?你自五歲起就沒回過這兒了,長安可變了許多呢!」

「不了,直接回府吧,我有些累。」她扯出一抹牽強的笑。

不久,車在相府停下,慕雲崢扶雲姝下車,燦爛陽光迎頭潑灑下來,亮得她睜不開眼。

恍惚間看見相府的牌匾,還是熟悉的丞相府三個大字,只是更嶄新些,但誰會想到,十一年後它會隨這裏面的人一起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消失在長安鼎盛高歌的陰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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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海鳳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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