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寒洞

027 寒洞

魔息幾乎將大半個身子倚靠在雲姝身上,真的不是一般的沉,她以為他中毒使不上力,只好咬牙挺著,卻聽他不緊不慢地開口:「追兵上山來了,我們必須往上走。」聽著一點事都沒有。

雲姝氣惱地說:「你到底中毒沒?」

「當然了,不然本尊憑何要你一個漢人女子相救?」他煞有介事地說。

雲姝暗罵自己真是急昏頭了,竟問這種愚蠢到極點的問題,一面繼續使上全部力氣帶著魔息往高處走。

他們疾走在密林山泉間,雲姝早年生活於華山,對如何在山林之中隱蔽和隱藏蹤跡很有一手,路上幾次遇上鬼怵的人,不是及時藏匿躲過,就是暗地下手將其殺死,雖然驚險萬分,但最終還是安全躲過追殺。

不過有一回他們藏身於灌木后,與一名教徒距離稍遠,雲姝大膽嘗試了弩箭偷襲,沒想到射偏了起碼三尺,立刻就被那人發現,還好魔息眼疾手快重新搭了箭,在他發出叫聲前將他當場射死了。

「看來你不僅騎馬不怎樣,箭射得也很爛嘛。」魔息嘲笑說,聲音第一次有了起伏和悲喜,冰冷的面具竟也帶上一絲人情味。

「我又不是北疆人,不擅長那些有什麼奇怪的!」雲姝為自己辯解,但為此臉有些羞紅。

他們找到一個很淺的山洞躲避鬼怵的人,雲姝用彎刀砍來藤蔓綠草藉以遮掩洞口,兩人呆在洞內,翹首等待黑夜的降臨。

雲姝和魔息面對面靠在牆上,洞里安靜得甚至聽得見對方的呼吸聲。

身子不再動彈后,寒氣就汩汩湧上來,雲姝控制不住開始打顫,手腳冰冷自不必說,背好像靠在一大塊濕淋淋的冰雕上,寒涼得幾乎能凍掉她的內臟。

她忍不住搓手。

困境的時候,人總是那麼多愁善感。她不覺想起沈佑航,開始對初見時故意的冷淡疏遠而愧悔。

回憶起來什麼都覺得是好的,對前世的他忘恩負義的恨已經不復存在,腦海里浮現的只是他每一個溫柔的微笑和每一個瀟洒多情的回眸,還有他低沉性感的嗓音,叫她名字時最後一個音總會微微揚起。

還有那個承諾,那個冬來結髮的承諾。

若她能活著回到長安,一切該是多麼美好啊!

這時,洞外突然傳來低低的對話,雲姝條件反射地舉起彎刀靠近洞口,小心翼翼撥開藤蔓往外瞧去。

幾個黑衣教徒在洞前搜尋了一會兒,但他們在一片蒼林灌木之中難以發現雲姝的偽裝,徘徊片刻便離去了。

雲姝鬆了一口氣。

「雖說不擅長騎射,隱蔽這種事你倒是挺在行的。」魔息的聲音在黑暗裡傳來。

「我是在山裡長大的。」雲姝簡單回答,坐回原來的地方。

魔息又說:「你與況亓做了交易了吧。你來救我回去,他給你什麼?」

雲姝看著他聲音傳來的方向,思忖片刻說:「他給我那個什麼蠱毒的解藥。」

「不直接要他放了你們么?」

「我還沒那麼天真。」雲姝不咸不淡地說。說服況亓進行這個交易已經是極致了,即使擔心魔息,他也不可能用溫嵩做交換,溫嵩對於教庭或者魔息來說都太重要了。

雲姝道:「你說解藥只有你有?」她盯著他,雖然看不見,但有強烈的感覺,他們此刻正四目相對。

魔息輕笑:「若我說是,你是不是想威脅我拿到解藥?畢竟我如今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你放心,溫將軍還在況亓手上,所以我不會對你下手的。」雲姝說,又盡量用不會惹人誤會的情緒問,「你體內的毒要緊嗎?」

「之前壓制住了一些,後來遭到反噬,內力如今已經所剩無幾。一個不會武功但知道許多機密的人,你知道在教庭里是什麼下場嗎?」如此攸關的事魔息卻仍說得非常輕描淡寫,好像武功全失的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但同時他意味深長的暗示也無意製造了極為可怕的想象。

一個廢物!一個知曉眾多教庭秘密的廢物!當然是絕對不能留的!

雲姝不懂,魔息對自己的生死為何能表現得那麼毫不在乎。

不過這樣一來其他人和事自然也就不值一提了,難怪他能對一切都那般冷酷無情,緹麗絲難以走進他的心也實屬正常,因為他似乎根本沒有心。

這種絲毫不將生命放在眼裡的人,比那些作惡多端的普通教徒更邪惡更可怕。

緹麗絲與鬼怵也是心狠手辣之輩,給魔息下這種劇毒還不如直接殺了他來得痛快。若浮閻庭里都是像他們這樣的人,可真是個人間地獄。

他問:「你是不是覺得我罪有應得?」

雲姝說:「你們的爭鬥我一點兒都不在乎,我只想要解藥。」

「你還想回長安,找那個叫沈佑航的人。」

「你!」她身子一震,整個心幾乎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你怎麼會知道?」

「你昏迷時,一直在叫他的名字,看來你很愛那個男人。」魔息笑起來,明顯在幸災樂禍,「可惜你們回不去了。即便溫嵩拿到解藥,你們也根本逃不出這片草原的。」

雲姝有些氣惱,卻拿他沒辦法,因為他說的都是事實。她發現即便和魔息患難與共,她依舊對這個男人喜歡不起來,真想乾脆一刀解決了他,但無奈她還必須保護他。

他們一天滴水未進,洞中又潮冷非常簡直堪比冰窖,饑寒交迫似乎將時間之水也凍結了,須臾的流逝都好似老人在蹣跚漫步,慢得叫人焦慮不已,又苦不堪言。

幸而雲姝練武多年,又常於華山之巔行走,體質強健又耐寒,內力也算深厚,稍稍運功便驅散了寒冷。

不知過了多久,洞外變得萬籟俱寂,雲姝貼近洞口一瞧,外面樹林被鋪上一層淡淡的橘紅,又有淺淺的暮色漸漸籠罩下來。天快黑了。

時間差不多了。

雲姝回去叫魔息,久久卻不見他回應。

「莫不是睡著了?」她嘟囔著摸過去,指尖突然觸碰到他冰涼的手,頓時嚇得縮回來。

但定神后又連忙再摸索過去,黑暗中發現他倒在寒若冰面的地上不省人事,雲姝的心頓時一沉。

她再也顧不得什麼,伸手摘下他臉上的面具,想去探他的鼻息,顫抖的手無意碰到了他的臉,高挺的顴骨讓雲姝莫名吸了一口冷氣。

思緒同呼吸一起有一刻的停滯,她的指尖輕輕地順著他的顴骨向下,線條分明又優美的臉龐輪廓,最後在緊抿的唇角結束。

魔息的體溫很低,雲姝卻像摸著火爐上那樣灼熱,指尖狂烈的跳動清晰到根本無法忽視。

雲姝突然想起那天魔息趁她昏睡時,也曾這樣撫摸過她,或許比她還要細緻。

那個時候,他的眼神……

喉嚨一哽,她猛地縮回手,一時心亂如麻。

緩了緩,她再次伸手去探鼻息,只感到了遊絲之氣,當下便慌了,狠狠晃他的身體叫道:「魔息!魔息!別死啊!魔息!」洞穴里她的回聲愈發焦急,也越來越不知所措!

若魔息死了,那她做的就完全沒有意義了!

雲姝忙將他扶起坐好,自己盤腿坐在他身後,雙掌貼在他背後將真氣輸入他體內護住他的心脈。

她一開始還擔心西域與中原的武功天差地別,他承的又是邪派功夫,她的真氣入體可能會出現相衝的狀況,但奇怪的是不僅沒有,過程順利得甚至到了水**融的地步。

怎麼會?

雖疑惑,但眼下已經顧不了許多,雲姝聚精會神地輸送真氣,待魔息的氣息趨強,她的體力精神雖有頹靡之象,但終於鬆了一口氣,適時收功。

魔息動了動,自己靠到山壁上。雲姝身心俱疲,乾脆也在他身旁就地歇下。

「呵,沒想到我魔息竟有一天需要一個中原人相救,還是個女子。」他自嘲地說,自己將戴好面具。

雲姝說:「別誤會,我也是為了自己。」

「不過你這麼拚命根本是白費力氣,你們逃不出去的。」

「昨天這個時候,你也想不到自己堂堂浮閻庭長老會被一個無名小卒搭救,世事難料,你又憑什麼斷言?」

魔息不置可否地笑了兩聲。

休息夠了,兩人撩開洞口的遮掩,漆黑的森林裡幾乎萬籟俱寂,確定四下無人。

「你可認得路?」雲姝問。

魔息點點頭,指著林子的西南面說:「那是去天山的方向。但這條路上,鬼怵可能布置了最多的人手,以如今你我的狀況還是不要和他們起正面衝突的好,所以上策還是先往北疆退走。」

於是兩人朝山的東北方向走去,繞行下山。

沒有火把照明,借著星光走在森林十分艱難,幸而他們藏身之處只在山腰間,只要路上無阻凌晨便可下山。

「等等!」

魔息突然將她拉住,斜後方立刻閃現幾點火光,且正朝此處快速靠近。

雲姝當機立斷,立刻將魔息推進草叢之內,脫下囚犯的棉衣,撕下袍角充當蒙面巾,一人站在樹下,泰然自若地等待追兵到來。

「什麼人?」一個聲音用很不標準的漢語喝道。

四個黑衣教徒舉著火把,警惕地站在雲姝身後,悄悄挪動步子欲將她包圍起來。

雲姝低著頭,轉身向那發問的教徒亮出先前況亓給她的令牌,模仿那種彆扭的口音道:「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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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海鳳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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