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拜別東宛

第一章 拜別東宛

前篇一場風月的回憶

蘇蓁很多年後還是能清楚地憶起那個冬天,與其說是一場有關風月的記憶,更像是她那麼多年來都揮散不去的夢魘。每當長夜漫漫之時,這段記憶總是會無端地在她腦海中閃現出來,亦說不清是來慰藉她,還是來折磨她的。憶起甜蜜之時,她倒寧願死在那抹殘月、那縷清風之中。明知殘月褪儘是黑暗,清風逝去是寂靜,她也不願從這場註定是她一人落寞的夢中抽離。可憶起痛苦之時,她有如歷了那凌遲之刑,滿身皆是難以名狀的痛意。一顆心只想着死去,或許只有孤獨地死去,才是她今生最好的結局。

佈滿凄涼之意的絕美宮殿,嚶嚶抽噎之聲令人絕望。

故事還要從那一年南華國易主開始講起。那一年也說不清是哪一年了,總之很是遙遠了。正是那三月小陽春的時節,許是那初春的光景太過燦爛了些,總是容易惹了些道不明的猝不及防。這年三月十九日南清宮突然傳了來南華帝君已歿的消息,這南華帝君偏就無子嗣,只有一個皇弟封作華安王的。於是三月二十五日這華安王即位,成了這南華國的新一任帝君。

這南華國實力本不差,可就偏偏鄰邊的東宛國看中了它那幾日的無主與慌亂,連忙地聚集好了軍隊,又攛掇著其他的小國結盟,幾日後東宛帝君便攜著一眾士兵便虎視眈眈地向南攻了去,本想着一舉攻下南華國的東宛國及那些小國們卻被善於用計的南華新君打得是落花流水,好不狼狽啊!

東宛國敗得是一塌糊塗,東宛帝君泄了氣,也只得求和。南華新君提出了條件,要東宛帝君給南華國送來一個皇子抵作人質。東宛帝君雖是氣憤,也只好答應。

東宛帝君名喚作葉靖山,君臨天下已十餘年了,後宮佳麗也不少,可唯有皇后爭氣,為他添了兩個皇子。大皇子已有十歲了,喚作葉北軒,小皇子也有六歲了,名為葉傾鈺。其他便只餘一些公主了,葉靖山也沒少面露愁容。他總是暗暗地想,許是自己今生再也添不得皇子了。

可南華帝君這次的要求更令他感到為難,兩個皇子到底該送走哪個呢?北軒天資聰穎,是個可塑之材,可是傾鈺又這般年幼。葉靖山徹底犯了難。

皇后雖滿面不舍,卻還是貼心地為他捧來一盞茶且勸他道:「鈺兒太小了,皇上您又怎能放心他遠赴南華呢?」

他焉不知此理啊!但卻終究轉過身猶豫道:「可是北軒他這般聰穎,朕將來可是打算封他為太子的,朕怎能將他作為人質交給南華呢,朕……」

他一席話還未說完,便只聽到「砰」的一聲,轉過身去,只見滿面驚訝的皇后還保持着那端杯敬茶的姿勢。只是地上多了些染了青花的碎片。他未曾來得及疑惑,便速速撫上了皇后的葇荑,關心地問道:「傷到沒?為何這般不小心?」

皇后慢慢地斂去了眸中的異色,故作平常道:「臣妾沒事,許是手滑了。」

「剛才轉過身來見皇后臉上皆是訝異之色,可是被朕要封北軒為太子所震驚了?」

皇后沉默了許久,終是輕輕點了點頭道:「雖說北軒是皇長子,可東宛終究沒有這必須立嫡的規矩啊!」

「北軒聰明,朕對他有信心,他定能……」

「所以說皇上是要放棄鈺兒了?」更像是肯定的語氣。

「子綃,朕也是被逼無奈啊,朕也無能為力。」

「君上不是不明了,北軒與鈺兒臣妾更心疼誰,鈺兒是耗了臣妾盡半條命才誕下的,臣妾一直將他視為自己中掌心的寶,臣妾絕不允許鈺兒離開臣妾去那遙遠寒冷的南華。」

「子綃,朕都明了,可是北軒他……」

皇后輕輕吸了一口氣,撲通一聲便跪了下去,眸中的淚似是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地墜了下來,「若皇上執意要將鈺兒抵作人質,那臣妾不如現在就死了好,也好過臣妾將來滿心思念鈺兒,卻終究不得相見。臣妾懇請皇上送北軒去南華。」

葉靖山聽至此,沉默了許久,終是輕嘆了口氣,剛剛彎下腰準備扶起哭得梨花帶雨的皇后,便聽見外面隱約有宮女的叫喊聲,他開始不耐,那聲音似乎越來越清晰,逐漸匯聚在他的耳中,便是「大皇子,陛下正和皇后在議事,您……」他開始覺得有些說不上的慌亂。

之後他便聽見似是北軒在喊:「兒臣有事需稟告父皇與母后。」

葉靖山扶起皇后且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向宮門處道:「宣!」

皇后終是選擇忽略了那一抹目光,站起身來便迎向了宮門,一抹笑意悄然在她眸中漾開,卻又倏忽間消散。

葉北軒直挺挺地走進來,行至葉靖山面前便突然跪下,令葉靖山好不吃驚。「父皇,兒臣並非有意偷聽您與母后的談話,只是兒臣一時貪玩,望父皇莫要責罰。」

「起來吧,並非什麼大事。」

「謝父皇。」葉北軒悠悠地起了身,只是一雙眼一直望着他的母后。

夏子綃不是沒有察覺,但她的視線終究沒有與葉北軒相交。葉北軒的心微微地沉了一沉,又道:「兒臣願意前往南華國,為父皇分憂。」

葉靖山似乎有些泄了氣,只是問道:「你都聽到了?你可做好了決定?」

葉北軒輕輕點了點頭,隨後便低下了那顆小小的頭,看不清一雙眸中究竟蘊了什麼神情。

葉靖山也不知該不該應,偌大的永壽宮彷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許久,夏子綃似自言自語般道:「這樣是最好不過了。」

葉靖山終究還是應了,吩咐宮女好好為大皇子準備一番,又好好安慰了葉北軒,讓他也即日起做好準備。葉北軒一直都是垂著頭低聲應道。葉靖山終是不忍,便匆匆令他退下了。期間皇后沒再囑託半句。

葉北軒退下時似有些顫抖,仍是垂著頭,沉默地退了下去。

葉靖山回頭望向皇后道:「為何如此,他與鈺兒同是你的孩子啊!」

「只是更加偏愛鈺兒罷了。」說罷,便也施施然退了下去。

五天後葉北軒便要踏上前往南華的路途了,第四日時,他逐一與親人拜別。

「娘娘,大皇子求見。」白霜更像是詢問道。

「就說本宮身體不適,恐不能拜見了。」綃皇后一臉疲倦道。

「可是娘娘,明日大皇子便遠去南華,這一走,您們母子二人不知何時才能相見。」白霜似是懇求道。

綃皇后依舊是躺在那張華美的鳳床上,眯着眼,沉默著。

白霜立在一旁,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夏子綃緩緩睜開她那狹長的鳳眸,朱唇輕啟道:「為何還站在這裏?」

白霜小聲道:「大皇子正在外面跪着呢,只是為了能和娘娘見上一面。」

綃皇后瞪着雙眼望向未央宮的絕美的殿頂,空洞且無神。白霜見狀只得退了下去,還未行至未央宮宮門,便聽見無悲無喜的聲音傳了過來「罷了,且喚他進來吧。」

白霜剛一打開宮門,便見葉北軒不知垂了多久的頭猛地抬起,眸子中煥發出希冀,那眼中的流光溢彩令她有些心酸。她輕聲道:「大皇子,娘娘喚您進去呢。」

葉北軒臉上綻出明媚的笑容,急忙站起,許是跪的久了,他輕挒了一步。白霜穩穩地扶住了他,他笑道:「白霜姐姐,多謝。」

「本是奴婢分內之事,大皇子快進去吧。」

葉北軒點了點頭,推開了未央宮宮門。白霜望着他的背影,雖有些踉踉蹌蹌,卻一步一生風間掩不住的欣喜。

葉北軒走近才看見原來母后正在閉着眼休息,一時間有些糾結要不要請安。正猶豫之間,便聽見倦懶的聲音傳了來,「來了?」

他急忙跪下請安:「兒臣給母后請安,願母后壽比南安。」

「嗯,起來吧。」依舊是那疲倦不堪的聲音。

「謝母后。」

綃皇后這才起身,慢慢行至葉北軒面前,「一切都準備妥當?」

他輕輕垂下頭,嗯了一聲,綃皇后說:「好,你且退下吧。」

豈料葉北軒並未離開,依舊垂著頭,沉默著。

「還有什麼事嗎?」掩不住的不耐在未央宮漾開。

他似是鼓起了勇氣道:「母后,您能抱我一下嗎?」綃皇后滿面訝異,沒有做聲。「小時候我便羨慕皇弟,您總是愛抱着他入睡,所以我……」

「本宮乏了,你且退下吧。」一語言罷便轉身走向鳳榻。

葉北軒獃滯了許久,突然間便奔向夏子綃,小小的手摟住了她。夏子綃的身子僵了一僵,半響才反應過來,不顧後面的小人兒哭喊,生生地推開了葉北軒,凌厲道:「本宮說了自己乏了,讓你退下沒聽到嗎?」

葉北軒的眼淚簌簌而下,綃皇后的語氣漸趨平緩「好好回宮準備明日之行吧。」

葉北軒慢慢地退了出去。這一夜他偷偷地抽泣了許久。

第二日一早,葉靖山早早地便來為他送行,唯獨不見他母后的身影。皇帝連忙解釋道「你母后因不舍你離去,昨夜就犯了頭痛,恐怕不能為你送行了。」

「兒臣知道了,願母后能早日好起來。」

葉靖山又寬慰了他幾句,他只是聽着,沒再說一句。然後便踏上了前往南華的道路。卻沒看見城牆上隱隱浮現的兩團人影。

城牆上白霜為綃皇后披上一麾披風,小聲道:「娘娘您為何不去見見大皇子?」

「想來想去還是不見的好,白霜,扶本宮回未央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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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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