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沈一兵:團長的老冤家》

郭天成和徐愛芝一同去看完丈母娘后，他這幾天晚上睡覺老不踏實，兒子上軍校放寒假未回來，這以前也有，只是連一封信也未寫，他開始有點疑惑，後來整天加班，這件事也就淡忘了，那天丈母娘又在問他，"這你兒子放假未回，也不寫信，你這當過兵的人也不敏感?"郭天成越想越不對味，就有了些擔心，又不敢給老徐講，苦思了三天，實在忍不住了，便去找沈一兵。

沈一兵和郭天成住在一個街坊，挨的不遠，只是沈一兵從來不主動去郭天成家裡。

在部隊時，郭天成和沈一兵在一個團里，一個是開汽車的，一個是修汽車的，兩人聊天時郭天成最愛說的就是一句就是"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兵"，一次兩人喝酒後，沈一兵就問郭天成，那你想當多大的將軍，郭天成嚴肅的說，第一步先得當上團長，從此後，沈一兵私下就把郭天成叫上"郭團長"。

郭天成敲門時，沈一兵正蹲在茶几旁忙活自己的根雕，見是車間主任來了，很是驚訝，"團長，這幾年都沒見您來了，大過年的，寒捨生輝呀，榮幸，榮幸"。郭天成從懷裡抽出一條煙扔在茶几上，"弟妺呢，亮亮呢?"

"媳婦打麻將去了，兒子談對象去了，咱倆，喝幾杯?"

郭天成把沙發上的木頭和樹根往裡一推，給自己騰了個地方坐下，"還不快點上酒，見了首長也不懂規矩了!"

沈一兵端上四個盤子，一碟花生米，一碟海帶絲，一碟人造肉，一碟油炸帶魚，返身又從陽台里摸出兩瓶三糧曲，"老規矩，一人一瓶!"

從部隊轉業到7號信箱的老兵多，但從一個團里到廠里的就郭天成和沈一兵兩人，兩人以前喝酒時就這樣，一人一個軍用杯子，一人一瓶，很是親熱。自從郭天成和徐愛芝處了對象后，沈一兵就主動疏遠了郭天成，郭天成很是不解，一次兩人在河對岸的食堂里喝多了，不知怎的，話題又落在徐愛芝身上，郭天成就在質問沈一兵，"你曉的，不是我要追求徐愛芝，是人家主動往懷裡撞的!我，我還是對醫院的醫生挺有好感的!"

"你賴蛤蟆就別想吃什麼天鵝肉了，那個大學生醫生，你就是追上十年，人家也不會跟你過日子的，你就得了個通令嘉獎，掛在嘴上變成了立功，立了幾等功?"沈一兵句句如刀子刺向郭天成的痛處，"我曉的，我曉的啥，你一直想當團長!"郭天成脹紅的臉變成了黑色。

郭天成和徐愛芝成家后，四處張羅給沈一兵介紹對象，沈一兵一幅愛搭不理的樣子，逼急了，居然給郭天成來了一句，"我不會在7號信箱找媳婦的!"，徐愛芝又充分發揮在工會婦聯工作的優勢，把整條溝里的單位梳理個遍，居然在距廠二公里的一個信用社裡相中了一個合適的姑娘，沈一兵聽后，二話沒說答應見，半年後沈一兵就同信用社的姑娘結婚了。沈一兵孩子大了后，郭天成又上下奔走，把沈一兵的房子換成了大房子。儘管如此，沈一兵對郭天成仍是不冷不熱。

沈一兵在工作上是一把好手，工作上的事情只要是郭天成交待過的，總能做到讓郭天成放心，卻從不遨功，郭天成有時考慮不周全的時候，沈一兵總是輕描淡寫的說上幾個字進行提醒，郭天成心裡佩服，卻也從不表揚。

兩人一聲不吭地喝了半天酒，郭天成還是忍不住先開了腔，沈一兵仍只是簡單幾個字算是回答。

"這帶魚，是亮亮的陶瓷廠，過年發的福利么?"

"是"

"亮亮的女朋友，你見過沒有?"

"嗯"

"你老婆滿意不?"

"還行"

"你家亮亮小時候嫌我家宏宏不給看作業，還打了我兒子，鬼兒子的!"

"不知道"

兩人又沉默地喝了幾杯，沈一川開腔問了，又變成郭天成懶懶的回答了。

"你兒子，軍校第四年了吧?"

"是"

"聽說你兒子學的是通訊專業?"

"是"

"你兒子，過年沒回來?"

"是"

大半瓶酒快完了，兩人臉都有紅，郭天成有點醉意了。

"你他媽什麼時候，玩上這雕木頭的?"

"早了"

"唉，你對老子還是有意見?"

"沒"

"這些年，老徐對我不錯，每年給我老娘寄錢，遲早我回去，有飯吃，把宏宏也教育的好"

"好"

"就是去老徐家，有時比見廠長還緊張，每次都給我上政治課，講自己的革命鬥爭歷史和經驗，可惜，這麼個能人，前兩年不在了，你嫂子規定我每周都得去看她媽。"

"應該的"

"你小子，酒量還行，媽的，也不約我喝酒了，剛進廠時，你整天騙老子的吃喝!"

"約!以後每個月約你喝!"沈一兵坐直了身子，認真地答到。

"我曉得，老徐一家人對你好，要不然，你個運輸隊的小隊長能混到裝配車間的主任，一個普通黨員能當支部書記，你這個上門女婿也不差啥，要懂得回報，陪老太太聊個天怕什麼，不就是啥政治，歷史，她不會給你講怎麼做飯。沈一兵說話也是-套一套的。

"那個，我個人，也是努力學習才有了今天的進步，那個抓業務，搞研發，才有了進展。"郭天成又在解釋。

"行了，我曉得，我知道的，你是千里馬!"沈一兵一臉的壞笑。

酒已幹了，菜盤已空，屋子裡瀰漫著煙味，郭天成要告辭時，沈一兵拉住他，"老郭，不急，看看我的根雕，隨便看看嘛。"

茶几旁，是幾個樹根根雕的半成品，陽台上，一堆大大小小的根雕，有的雕成動物形狀，有的雕成抽象的人物形狀，窗台上，有幾個木頭雕成的寶塔、葫蘆，郭天成揉了揉眼，盯了一眼牆上的一個桃木寶劍，嘴巴欲張又合了。

沈一兵盯了一眼郭天成，"還端你團長的架子!"他從牆上取下了桃木劍，又抓起一個桃木葫蘆都塞到郭天成的懷裡，"葫蘆，拿回去，掛到孩子房間，桃木劍，千萬別讓老徐給當柴火燒了!"

沈一兵從來不送郭天成下樓。

"你兒子，沒的事!"郭天成從二樓快下到一樓時，聽見沈一兵站在門囗喊了一句。

"為江山，我草船借箭，為江山，我六齣祈山，為江山......"郭天成一邊往家走，一邊悠悠地哼起了秦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