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山林妖影

第四十二章 山林妖影

白朽睜開眼睛,看到一根根木頭拼湊成的牆壁,莫名的安下心來。他轉過頭,一如預料的看見了夏香櫞。大小姐正把不知從哪裏弄來的布條一圈圈的纏在他的左臂上。殷紅的血色滲透出來,難以忍受的疼痛隨之席捲腦海。白朽殺豬一樣的叫喚起來,到嚇了夏香櫞一跳。

「師哥你醒啦!你沒事吧,還......還活着嗎?」夏香櫞也不知是不是在笑,激動的語無倫次。「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要死了......我......」

「別壓我的胳膊......哎呦呦。」

「啊,對不起,精靈姐姐已經幫你敷過草藥了,她說很快就會好起來。」

「嗯。」白朽嘶嘶的吸着涼氣,「是她把我們弄回來的?」

夏香櫞點了點頭:「是啊。師哥對不起,我不該潛到水底去的,不但自己遇到了危險,還差點害死你。」

白朽笑了笑,大小姐一本正經的道歉,還讓他有些不知應對:「知道就好。」

這時候那扇破舊的木門被輕輕推開了,精靈凝露大概是聽到聲音走進來,看到白朽已經醒了,也並沒有更多的表情,只是點頭:

「你的傷勢並無大礙,我很感謝你對於山林的保護,你是個信守承諾的人。」那語氣不近人情,倒像是人間官員的社交辭令。凝露包裹在一種凝重的氣氛里,她那樣單純,藏不住心事。

白朽當然記得凝露所說的要他幫忙遏制山林中生靈狂躁的事,好給她機會去調查其中的原因,為此還帶他們去靈脈清潭修鍊,沒想到那潭中就有狂化的一條大魚。「應該做的,如果姐姐你恰好還查出了什麼,我也就不算白白受傷。」

「我沒能知道什麼有用的東西,」凝露說着甩手把什麼東西丟在了地上,白朽這才看見她一隻把那東西拖在身後。是那條清潭怪魚的屍體,上面沾滿了泥土:「生靈的異變沒有任何徵兆和規律,唯一能夠知曉的,就是它們變的暴躁的原因。」

這所謂的原因早就不言而喻了,白朽眯起眼睛:「妖氣?」

「是,妖氣,莫名的妖氣會剝奪他們的理智,讓他們變的像妖怪一樣弒殺渴血,也會強化生靈的力量,但我找不到來源。」凝露神色凝重。

「師哥,這不就是......」夏香櫞小聲說,白朽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白朽隨即看向凝露:「精靈姐姐,這樣的事有多久了?」

凝露想了想:「沒有多久,只不過發生了不到十次,但每個生靈的狂躁都會讓我感到不安,這不正常,你們知道什麼對不對,有什麼不能說的原因嗎?」

「嗯......其實我們這裏有些線索。」白朽自然是想到了德陽陸家那些人的樣子,狂躁的妖氣,毫無理智,很難說這不是出自同一個幕後黑手的手筆。「你最近有沒有見過什麼陌生人來到這座山裏?」

「陌生人,除了你們就沒有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人也可以,比如妖怪,比如一條蛇。」白朽說。

凝露搖頭:「山裏間每日蟲蛇遊走,是常有的事,我雖然都能知道,可並未留心,你的線索在這樣的事裏嗎?」

白朽也不能確定,雖然可能性很高,卻也不能斷言。這件事上他知道的還是太少了。正在思量該如何對凝露說起懸風閣的妖變的時候,他看到了床邊放着兩個木杯子,杯子裏乘着翠綠色的東西,那顏色怎麼都看着有點眼熟。

他皺了皺眉,不由的拿起一杯抿了一口,於是苦澀非常的涼茶味立刻彌散開來,而白朽的表情頓時變得萬分驚奇:「這茶叫什麼名字?」

「名字?」凝露一愣:「沒有名字,這是我自己泡的,我沒有取過名字。」

白朽低下頭去,半晌又抬頭:「那這座山呢,這座山有沒有名字?」

「有的,當然有。」凝露淡淡的回道:「這裏是蓮牙山。」

蓮牙。這個山名實在怪異,也虧了這怪異,讓白朽在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就留意了一下,不經意的便記住了。那還是在懸風閣禁地里,那口石井前,夏香櫞問妖族前輩尊姓大名,八尾貓妖便回道:

「蓮牙山,伏溫。」

白朽騰地從床上跳了下去,衝出了小屋。夏香櫞在身後喊他,他只是叫大小姐不要亂跑,他去去就回。接着就絲毫看不出受傷的樣子,跑進了山林。

夏香櫞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後的凝露。忽然,大小姐的視野角落裏出現了一條暗黑色的蛇!

它不知在那陰影中潛伏了多久了,此時凝露和夏香櫞被跑走的白朽吸引了注意力,立刻發難。黑蛇細長的身體猶如離弦之箭,射向凝露。夏香櫞甚至來不及出聲提醒,千鈞一髮,她猛地發現自己已經行動了起來,幾經實戰,女孩終於有了一絲她這身修為應有的實力。

剎那間,靈劍斂星月震袖而出,劍還未現,一道圓籠劍光已經斬在了那條黑蛇的四周!

......

白朽的法力延伸成一根細線一般的神識,一邊緊緊的系在感知上,另一邊捉著剛剛在小屋中突然感覺到的那個氣息不放。那個氣息在跑,白朽亦步亦趨的追着,不知在山林間穿行了多久,雙方都停下來了。

白朽穿着粗氣,勉強的抬起頭來,望向對面山石上蹲坐着的那隻黑色的小貓:「你,你,你跑什麼?!」

黑貓伏溫開口,不再是喵喵的叫聲了,他口吐人言:「上仙才是,在這荒山野嶺逗留不去就很奇怪了,這又追我做什麼?事先說明了,關於你們所遇到的妖化的生靈,和我可沒什麼關係,我也並不知情。」

「你在木屋邊上鬼鬼祟祟,還怪我追你?若是不心虛你跑這麼遠,難不成是為了逗我玩?」白朽緩了口氣:「還有,你不是因為妖法變的跟只普通的貓一樣了嗎,什麼貓會說人話?!」

「妖法的代價只會持續一段時間,現在時間已過,再過一刻鐘,我的妖力就會盡數恢復。」伏溫說。

「我們剛到這裏的時候,你為什麼要跑?」

「沒什麼原因,你們要和靈獸硬碰硬,我沒有妖力,更沒辦法自保,難道就有什麼跟着你們冒險的理由嗎?」

「之後你可以回來啊。」

「沒那個必要。」

......

「那你認不認識那個叫凝露的精靈?」白朽忽然換了口氣。

伏溫沉默了,他本就縮成了一條線的瞳孔變的更細了,半分思考半分猶豫。

「你不用遮遮掩掩的,那個精靈泡的茶,我在懸風閣也喝到過。那間木屋裏有三張床,該是放了很久了,恐怕不止是你,連夏安也在這裏住過吧。」白朽說出了這簡單的推斷,伏溫似乎也妥協了,他跳下山石走到白朽身邊:「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很久以前,我們曾經來到這片山脈,尋找一把傳說中的劍......」

白朽還在緩著氣,伏溫則自顧自的講起了故事,從一個凌冽寒風的深冬,講到春末夏初,他忽然發現自己記得是那麼清楚,每一個細節,每一天的花花草草,他早記不清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可那不過百天有餘的日子,他記憶猶新。

開始白朽還應和幾句,而後就是伏溫自言自語了,他說着想着,白朽靜靜地聽。

「之後,我們也不再找劍了,覺定離開這裏,於是就回到木屋去和她道別。」伏溫說。

白朽撓撓頭,他耐著性子聽伏溫說了一堆有的沒的的,對於他故事裏的近似於賭氣的行為略感無奈:「照你說的,你不是對精靈凝露有意思嗎?就這麼走了?」

「不過相處幾十個日夜而已,眨眼的時間,我以為過不了多久就會忘了這事,也忘了她,可是......」伏溫低下頭,似乎那天的畫面就在眼前:

所謂的道別,也就是打個招呼罷了。一來是伏溫自己賭氣,拉不下臉。二來他和夏安確實沒什麼理由再繼續住下去了。正如世間傳言的,越是珍奇的寶物,越是要靠機緣,他們逗留了許久仍沒有收穫,就是沒有緣分罷了,再糾纏下去,哪怕真的把整片山脈翻過來,也不會有結果。

所以最後,只是夏安進到屋子裏,對凝露說明,伏溫等在外面,他猶豫再三決定把自己的盔甲留給這個萍水相逢的精靈。

其實萍水相逢,總會再分開的。沒有根的浮萍,在流水上相遇,因為漂泊相遇的緣分,自然也經不住流離。

夏安很快就出來了,伏溫立馬回過頭去,邁開了步子。他自己也說不清是這一步是離去,還是逃跑。

「伏溫!」精靈的聲音在身後叫住了他,他不自覺的停下,卻不回頭。夏安靜靜的站在一旁,神色詭異,不用猜也知道是他和凝露說了什麼。

「伏溫,你要走了嗎?你還會回來嗎?」凝露大聲的問。

伏溫覺得心裏抽動了一下,他甚至不忍心說出個不字。「也許吧。」

「是會的意思嗎?」凝露不依不饒。

「我不知道,」伏溫咬了咬牙,他活了很久了,還當過人類的將軍,幾萬人衝鋒陷陣生死一念的事他也不需要下這麼大的決心,好像這句話說出去,就會決定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我也許會回來也許不會,你可以等等看,等一段時間我沒有回來的話,那我就是再也不會回來了。」他說完匆匆的抬起腳步,這步子還沒落地,凝露的回答先傳到了他的耳邊。

「我知道了,那我就在這裏等着你,我是山靈,不能離開這座山,所以只能在這裏等。」凝露的聲音竟然帶着淡淡的欣喜:「我等你一千年,你要是不回來我就不等了——只等一千年!」

伏溫忍不住回過頭,看見凝露正微笑着對他揮手,身上穿着他那件過大的盔甲。一千年對妖怪來說也是滄海桑田的概念了,那對於精靈呢?伏溫不知道,他張了張嘴,終究沒說出什麼。

伏溫忽然拂袖,再不回頭的往下山的路上走去了。夏安跟在他身後。

不知走了多久,伏溫開口問夏安:「夏安,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接下來啊,」夏安難得的沉下語調來:「不遠的地方有座城,叫德陽,我想在那個地方蓋一座小房子,在裏面喝茶。」

「喝茶?」

「這個,」夏安從懷裏取出一包略微焦黑的茶葉:「我學會了沖一種涼茶,很苦很澀,喝十杯也許才能體味到一絲絲的回甘。」

「......是嗎,」伏溫看着他手裏的茶葉頓了頓,不知為何卻能想到那個女孩在夏安的教導下,笨手笨腳炒茶的樣子:「這樣的茶該叫什麼名字呢?」

「這樣的茶喝着,就像在一千個寒冷冬天裏,等待一個不知會不會回來的身影一樣,那苦澀總是越熬越甚,可有的人還是願意一口一口喝下去——這茶就叫千冬吧。」

「......」伏溫沉默良久,朗聲重複道:「好啊,就叫千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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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罰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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