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活出了永遠

翌日一早，沈墨陽睜開眼睛，卻驚訝的發現枕邊已經沒有人。

他驚愕的坐起身，身旁的位置半點溫度也沒有，顯然顧南心很早就起床了。

航班是下午兩點的，她起這麼早，去了哪裡？

難不成因為生氣，連這半天功夫也不想跟他呆在一起？

沈墨陽微蹙眉頭，拿起手機給顧南心打電話。

一時又覺得有些好笑，她雖然看起來嬌氣愛撒嬌，但其實很能為他人著想，從來也不是肚量狹小的人。生氣也會氣的理直氣壯，讓人知道她就是在生氣。像這樣悶聲生氣，還真是頭一回。

電話響了很久，顧南心沒有接聽。

沈墨陽眉心皺的更緊了些，一邊起身穿衣服，一邊撥通了魯森的電話。

「先生？」魯森疑惑的聲音傳過來。

「沒事了。」聽到開門聲的沈墨陽摁下電話，走出卧室，瞧見顧南心正從門外走進來。

她手上提著兩個大袋子，沈墨陽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去了特產超市。想必是要買些特產給喬治帶回去，走上前要接過她手裡的袋子。

顧南心躲開了他的手，「我自己來就好。」

沈墨陽眉頭猛然沉下，「你還在生氣？」

顧南心並不看他的眼睛，盡量平心靜氣的說道：「你傷還沒好，袋子有些重。」

她說完，才抬眼看向他，「一會我就走了，你不用送我。」

「去哪裡？」沈墨陽眉心間壓抑著怒氣，眸光緊盯著顧南心。

「寶貝給我打電話來，我答應臨走前會陪陪她。跟她一起吃過午飯，就直接去機場。」顧南心漫聲說著，越過他走向一早就打開的行李箱，將兩袋特產裝進箱子里，「你不用送我，有魯森在不會有什麼……」

話音未落，一股強大的力量拽著她的手臂，將她的身體轉了過來，「你到底要氣到什麼時候？」

他聲音緊繃，語氣里有著明顯的忍耐。看著顧南心不動如山的表情，他的臉部微微有些扭曲。

顧南心見他執著的非要她給個答案的模樣，輕嘆一口氣，「知道小卉姐原來在你心裡佔據了那麼重要的分量，我心裡多少也是會難過的。」

「但她已經死了，這有什麼可難過的？」沈墨陽的語氣再度染上了焦躁，彷彿只是聽到這個名字，都會讓他的情緒起伏。

「是啊，她都已經死了。」顧南心臉色微白，她嘴角微勾，似乎想要笑，然而弧度還未彎成，就又垂了下去。「但她一直活在你的心裡，不是嗎？」

「你為什麼非要糾結再一個死人身上！」沈墨陽驀地提高音量。

「是啊，我為什麼非要跟一個死人糾纏不清？」顧南心抬眼看著他，她的眼圈微紅，有水光漸漸凝起，她卻彎唇笑了起來。

這一回，她終於成功的笑了起來，「你身邊來來往往的女人也不少，吳笑薇，蘇柔安，程美景，還有一個為了你跳湖的慕秋歌，這麼多的女人，我為什麼不跟她們糾纏不清，偏就要跟小卉姐糾纏不清？」

沈墨陽目光沉沉，神情冷冽，緊抿雙唇沒有說話。

「因為我知道你不愛她們。」顧南心輕笑一聲，自問自答的說道。

沈墨陽一震，抓著她手臂的手似無力的垂落下來。「我。我跟她什麼事情都沒有。」

顧南心微微仰起頭，似乎想要將眼中凝著的淚水倒回去，她張了嘴，長長一聲嘆息，「我相信我是你的初戀，我也相信你跟她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我現在只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面對一個心裡不只有我的丈夫。可能你會覺得很矯情，並沒有人來跟我爭，我為什麼還要這麼在意？沈墨陽你知道嗎，我寧願她還活著，也不要她死了，卻在你心裡活出了永遠！」

房門輕輕合上的聲音終於驚醒了沈墨陽。

他轉過身，房間里已經沒有顧南心的身影，空氣中，唯有她留下的一縷幽香經久不散。

他甚至能聽見寒風呼嘯而過，穿過內心那麼荒漠的聲音。

……

顧南心跟簡寶貝約好了在花店碰頭。

她剛到花店，簡寶貝也到了。

簡明琮親自送她過來，見到顧南心，簡寶貝興奮不已，飛奔著投入她懷中。

「顧阿姨，我好想你哦。」簡寶貝嬌嬌軟軟的嗓音甜的要命。

顧南心一直低落的心情瞬間被治癒，揉了揉她柔軟的頭髮，笑道：「顧阿姨也很想你的，不過這次回來的太急，沒有給你準備禮物，今天補給你好不好？」

簡寶貝並不生氣，笑眯眯的不停點頭。

顧南心起身來，面向簡明琮，發現他一反之前的憔悴潦倒形象，重又變回了以前那個衣冠楚楚神采奕奕又自信強大的簡明琮了。

她微笑著挑眉，「看來是要恭喜簡總達成所願了。」

簡明琮也笑，卻很是無奈的道：「丹妮說如果沒有盛大的求婚儀式，她寧願當個單親媽媽。」

「她這是在拿喬呢。」顧南心笑道，「誰叫你以前讓她傷了太多的心，好在你們最後能夠修成正果。」

「借你吉言了。」簡明琮笑著打量她，玩笑道：「你看起來氣色不太好，跟沈總吵架了？」

「也不算吵架吧。」顧南心坦然回道，她想了想，問簡明琮，「男人是不是對沒有得到過的女人總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執念。如果更不幸一點，那個女人死了，男人會一輩子將她放在心裡銘記嗎？」

簡明琮微怔，「這個問題你問我，還真是問對了人。你看到了我對落雪的執念？如果不是因她，我又怎麼會注意到丹妮？如果丹妮後來不出現，我心裡大概也是要記掛她一輩子的。」

他坦誠是因為方落雪，所以最初才會對長得很像方落雪的余丹妮動心。

顧南心猛地一震，明知道不該這麼想，她卻還是忍不住的想。她長得像小卉姐嗎？沈墨陽會不會也是因此才對她情根深種？那他愛的到底是她顧南心，還是長得像小卉姐的顧南心？

不對不對，不能這樣想。

他認識自己的時候，是個看不見的瞎子，他又怎麼知道她長的什麼模樣？

她忍不住苦笑一聲，一個死去的小卉姐竟讓她如此草木皆兵，疑神疑鬼。

沈赫的離間戰術，用的甚好！

「怎麼了？」簡明琮瞧出了她的不對，關切的詢問道：「你跟沈總之間，出什麼問題了？」

顧南心勉強擠出個笑容來。「沒事，我只是隨口一問罷了。」

見她並不想說，簡明琮也不追問，「那麼寶貝就麻煩你了，中午我跟丹妮請你吃飯，就當給你踐行了。」

顧南心笑著應了。

……

余丹妮跟簡明琮一起到卡爾頓酒店時，顧南心跟簡寶貝已經點好了她們的餐點。

俊男美女相攜著一出現，就引起了客人們的注意，更何況余丹妮還是大眾人物。不過他們兩人都表現的很大方，發現有忍拍照，余丹妮還對拍照的人微微一笑。

「你們這是準備公諸於世了？」顧南心笑著調侃走近的這兩人。

簡明琮一直扣著余丹妮的手，這時才鬆開，先拉開椅子體貼的讓她坐下，才滿面春風的笑道：「我也老大不小了，難得丹妮不嫌棄我，自然要抓緊機會。」

余丹妮嬌嗔的瞪他一眼，「沒有盛大的求婚儀式，我是不要嫁的。怎麼說我也是個公眾人物，如果嫁的太委屈，別人看了也會笑話。」

簡明琮就一臉的懺悔模樣。「以前讓你受了太多委屈，以後再也不會了。」

「這話可是當著南心的面說的，你要是食言，她就是證人。」余丹妮睨著顧南心笑道。

「好了你們兩位，我已經感受到了你們的濃情蜜意，這裡不僅有我，還有孩子呢，稍微克制一點，關上門再秀恩愛好嗎？」顧南心一臉無奈的笑道。

簡明琮可能猜到顧南心跟沈墨陽之間發生了些不愉快，余丹妮卻並不知情，聞言立刻反擊道：「你又不是沒有恩愛可以秀，幹嘛要羨慕嫉妒我們？對了，要不要叫沈總過來一起吃飯？你這樣將他一個人丟在家裡，也不好吧。何況一會你就要去機場，我們佔用了你大半天的時間，你豈不是連跟沈總依依不捨的時間都沒有了？」

顧南心神色一暗，簡明琮有些擔心的看了她一眼，又不知當著顧南心的面要怎麼提醒余丹妮最好不要提沈墨陽，張嘴想要打岔，顧南心卻無事人一般的笑著道：「我們跟你們不一樣。你們現在正是熱戀期恩愛期，我們已經過了這個階段，就不要弄得太肉麻啦。更何況，你怎麼知道我們沒有提前道別過？沈先生身體好的差不多了，公司里也有很多事情要等著他處理，他不但要將以前堆積的公務處理完，還要加緊時間將之後的工作也先完成了，才能抽出時間去華盛頓呢。」

余丹妮就瞭然的笑起來，「我說呢，沈先生竟然捨得讓你自己去機場，原來是過不了多久他也要過去的緣故。」

簡明琮將一個包裝精緻的盒子推到顧南心面前，「我跟丹妮能冰釋前嫌在一起，多虧有你，這是我們的謝禮。」

他不著痕迹的將話題轉移開，避免了顧南心的尷尬。

「那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顧南心大方的笑道。

一頓飯吃的也算是賓主盡歡。

吃過飯後，顧南心就要前往機場。

跟依依不捨的簡寶貝以及余丹妮三人道別後，顧南心上了車。

車子緩緩駛進車流中。

顧南心在後視鏡中，看到簡明琮握著余丹妮的手，垂著頭正跟她說著什麼，他神色溫柔，她幸福滿面，兩人相視一笑，幾多深情盡在不言中。

她輕嘆一聲，竟然有些羨慕余丹妮。

方落雪如果不出現的話，就一直是簡明琮的心頭血硃砂痣。也許到今天，簡明琮也沒有辦法忘記她，更不可能接受他其實已經對余丹妮動心的事實，還會一直逃避下去。

但方落雪出現了，她自己不停的作死，終於毀掉了留在簡明琮心中的一切美好。而後發現物是人非。對她的執念也煙消雲散，並且有了對比之後，發現余丹妮其實更好更適合他。

雖然通往幸福的道路是曲折了些，但結局還是美好的光明的。

可是她呢？她也很想堂堂正正的打敗小卉姐，可惜的是，她連跟小卉姐交手的機會都沒有。

是誰說過，死亡和時光最能美化一個人，活人是永遠也贏不了死人的！

千山萬水，從來最遠與最近的距離，是心與心之間的距離。

從前她以為就算遠在華盛頓。但彼此深愛，千山萬水又算得了什麼？現在他們依然相愛，可心與心之間，大概已經豎起了一道鴻溝，再難裝作若無其事。

「太太，現在就去機場嗎？」魯森見她不說話，忍不住開口問道。

顧南心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先生那邊……」魯森遲疑著開口。

顧南心霍的睜開眼睛，淡淡看著魯森，「再不去機場就趕不上飛機了。」

魯森噤聲。

失去了笑容的太太，眼中的漠然與冷色，竟然跟先生同出一轍，讓人忍不住生出敬畏之心來。

到達機場后，顧南心直接由貴賓通道進去，期間她一次也沒有回頭。

一輛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黑色轎車裡，已經痊癒的魯林看著顧南心即將消失的背影，有些擔心的看一眼安靜坐在車後座的沈墨陽一眼，「先生？」

沈墨陽深邃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顧南心的身影。

明明看起來如斯單薄，脆弱的就像初春屋檐下晶瑩欲化的冰凌。然而看似柔弱不堪，卻又堅硬倔強至此。

……

顧南心回到華盛頓，就投入了緊張繁忙的工作中。

最先看出她不對勁的是原放。

趁著跟她討論工作的時候。原放問起她：「在國內發生什麼事了？」

顧南心詫異的挑眉看他，「什麼事？」

「你跟沈墨陽吵架了？」原放皺眉。

顧南心放下手中的資料，似笑非笑的瞧著他，「這不是你跟外公都樂見的？」

原放目光銳利，審慎一般的盯著她，語氣很是嚴厲：「到底出了什麼事？」

顧南心就嘆一口氣，「一點小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吧？」

原本沉迷於工作，要將自己打造成工作狂的顧南心這兩天讓自己忙得跟陀螺似的，一刻也不停下來。累的精疲力盡就正好倒頭就睡。跟原放的交流，也僅限於公事，這時候提起私事來，她頓時就想到了被她拋到腦後的董怡嫻。

「你想讓你外公來管嗎？」原放威脅她。

顧南心送他一個大白眼，「你這就沒意思了啊。」

原放堅持又堅定的看著她。

顧南心正襟危坐，抿了抿唇，卻忽然問道：「如果慕秋歌真的醒了，但她還是深愛著沈墨陽，你要怎麼辦？還是像以前一樣默默守護，或者跟她告白？」

「怎麼突然問這個？」原放有些不情願的迴避了她的視線。「我們現在談論的，不是你跟沈墨陽的事情嗎？」

「那你一直逃避也不是個事啊。」顧南心朝他攤手，「如果慕秋歌真的能醒過來，那麼這個問題，你遲早是要面對的。不如現在就先做個心理建設好了你會怎麼做？」

原放沉默的低眉垂眼，彷彿很認真的在思考。

顧南心也不催他，重又拿過剛才的企劃案研究起來。

半晌，原放低低開口，「我想試一試。」

「跟她告白？」

「對。」他有些艱難的回答道。

「如果她拒絕你，你是放棄。還是繼續守護她？」顧南心又問。

「我不知道。」這一回原放回答的飛快，「也許會放棄，也許不會，沒到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想。」

「你這些年遊戲人間，但心裡從來也沒有放下過她。你這樣，有沒有想過那些愛著你的女人，她們有多麼傷心跟難堪？」顧南心微皺眉頭，言辭與神色都有些激動起來，「既然放不下，又為什麼要去招惹別的人？既然招惹了，又為什麼不徹底放下，對被你招惹過的人負責任？你們男人為什麼都這麼自私這麼可怕？為什麼你們的心能裝得下這麼多人？你們就不會累嗎？」

原放皺著眉頭莫名其妙的看著她：「我們男人？除了我，還有誰？」

顧南心扶額，以手指覆上了自己的眼睛，深深吸一口氣，「抱歉，我剛才太激動了。不過是有感而發，你不用放在心上。對了，我回國的時候碰到了董副總」

原放眸光一縮。裝做若無其事的道：「是嗎？她最近還好嗎？」

「不太好。」顧南心淡淡道，「她懷孕了。」

「什，什麼？」原放目瞪口呆的瞪著她。

顧南心忽的一笑：「董副總沒想過讓你負責任，所以她原本是要求我不說的。大概她也猜到我會忍不住告訴你，所以又說了，反正她就要離開泰亞，就算告訴你也沒關係，我也不算是違背了什麼諾言那麼小舅舅，現在你告訴我，藏在心裡的慕秋歌。跟懷了你孩子的董副總，你要選誰呢？」

原放已經僵直了身體，彷彿靈魂出竅，半天也沒有回過神來。

顧南心微微一笑，翩然而去。

……

自她回到艾迪集團后，發現弗朗克對她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以前是似笑非笑，笑裡藏刀。逮著機會就要陰她一把或者找點茬添點堵，現在見了她，一張圓滾滾的老臉幾乎要笑出一朵花來。

原本顧南心還有些擔心，回到艾迪集團會被弗朗克各種壓制，只讓她擔個虛名的董事長特助，不會真的讓她擁有實權。她都想好了好幾種跟弗朗克爭權相鬥的方案，絕不能讓弗朗克的陰謀得逞。誰知道弗朗克竟不按常理出牌，不但對她噓寒問暖關切萬分，甚至主動讓她負責集團的企劃部，並且還派了他的得意孫子威利斯到她身邊來。

當然，美其名曰是相互學習。

顧南心則疑心他是要借威利斯來監視自己。

原本以為威利斯真的像調查報告上所說，是個虛有其表的花花大少，接觸下來才知道，人家不愧是沃頓商學院畢業的。還真有幾把刷子。

比如眼下他們負責的這個案子，是關於一塊即將投入使用的地皮開發的案子。

這塊地皮不大不小，五百多畝的樣子，有人提議建公寓，有人提議蓋商場，還有提議建兒童樂園等等，但威利斯將這些規劃方案全打了回去。

他瞧著辦公桌后埋首工作的顧南心，詢問道：「顧，你有什麼想法？」

顧南心一抬頭，就瞧見威利斯那雙閃爍著灼熱光芒的綠眼睛專註的盯著她看。忍住了扶額的衝動，公事公辦的反問道：「你覺得呢？」

威利斯長得不像他祖父弗朗克那樣肥壯多肉，相反他的身材保持的非常好，手工西服將他襯托的肩寬腰窄，又不是那種弱不禁風的模樣，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西方男人特有的成熟性感的韻味。

尤其他那雙翠綠般的綠眼睛，太會放電了，以至於公司上下都流傳著一個傳說，只要威利斯專註的看著一個人，就沒有女人能夠不被他迷倒。

威利斯坐在她對面。一支鉛筆在他的指尖轉動自如，「他們給出來的方案，我覺得都不合適。這塊地不大不小，其實就是拿來給我們練手的，你承認我這個說法嗎？」

顧南心點頭，她很同意威利斯的看法，弗朗克將這塊地給他們，並且言明由他們兩個全權負責，不過就是想要看看他們能做到什麼地步而已。或者，他是想摸摸她的底。看她能做到什麼程度，順便鍛煉一下他的孫子。

這才將兩人湊到了一起。

見顧南心承認他的說法，威利斯面上的笑意更盛了，「那麼顧，我有個好點子，你聽了之後，肯定也會同意我的看法。」

「洗耳恭聽。」顧南心抿唇，微笑回望他。賞心悅目的男人，即便不會有任何可能，但美色總是能讓人心情愉悅的。

不管威利斯帶著什麼目的來，顧南心都決定，看在他的美色上，她也要對他和顏悅色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