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親

第四章 父親

沈府雖是商賈院子,但卻比一般的侯府要大,五進五齣,坐北朝南,修得也極為氣派。相鄰的兩個內院也是要穿過抄手游廊和亭台水榭,走一會兒才到的。

父親在第二進的竹雅堂,榮錦住在第三進東處的町榭閣,除了走游廊還要過甬道,是要費些腳程的,不過沈榮錦念著父親,一路上走得極快,不過一會兒就到了正堂。

榮錦方抬腳入門檻時就看見身著褐色直綴,腰系綴玉金絲革帶的父親,榮錦一時百慨,帶了些顫音喚道:「爹。」

這一聲'爹',榮錦自從被幽禁之後便再未叫出口過......榮錦想起小時候她最愛吃那個窩絲糖,父親就專門找來了幽州做窩絲糖最好的師傅,將師傅請在府里,每日都做給自己吃。

後來還是周老太太過來說'縱口固快一時,積久必為災害',這才讓沈謄昱打消了慣著沈榮錦吃窩絲糖的心思......但父親依舊慣著她,寵著她。

榮錦跨過門檻進了中堂,眼看著越來越近的父親的容顏,腦海閃過許多畫面,有父親教她練字時候的嚴厲,也有為她講故事的慈愛,還有她出嫁時分,父親老淚縱橫千叮鈴萬囑咐讓她好生照顧自己……父親前生為自己操碎了心,而自己竟沒有讓父親安心過一刻!

想到這裡,榮錦雙眼又紅了,竟止不住地落淚。

沈謄昱本看見榮錦來了,笑眯了眼,伸手準備招呼著讓她快坐下,卻看見沈榮錦雙眼紅了個遍,心頭一緊,本是「錦姐兒今日出遊可是累了?」的話在口便被咽了下去,轉為問道:「錦姐兒這是怎麼了?」

沈謄昱見沈榮錦哽咽說不出話,詢問無果便偏頭掃過跟著一路來的惜茱,厲聲問道:「你這個做奴才的!大小姐這是怎麼的?」

惜茱被嚇得身子一哆嗦忙跪在了地上......她怎麼知道沈榮錦這是如何了?難不成是因為先前被調戲了,看見沈謄昱心裡突然覺得委屈便想告狀?

惜茱開口想解釋,但想起沈榮錦之前的話語,本是編好的話語硬是堵在了當口沒說出來,「奴,奴婢不知......」

「不關她的事,」榮錦拿著汗巾抹掉了臉上的淚,看了一眼惜茱,暗自想自己來前對惜茱的那一番給了巴掌又給甜頭做得到位,「就是看見了父親增了好多白髮,突然覺得白馬過隙......」

榮錦雖是找借口,但這番話卻也是說得實在心酸,想起自己前世種種惡跡,父親的力不從心,使得她說著說著又哽咽了起來。

沈謄昱看著心疼,站起身連忙招呼著讓她快坐下,又吩咐著一邊音容端來茶盞,給沈榮錦潤潤嗓子......這麼哭法定是會傷著嗓子的。

榮錦慢慢喝了一口,覺得稍好了些,抬眼見沈謄昱兩鬢白髮,感覺眼睛又泛了些酸意,她硬是將此意壓了下去,略帶顫音強笑道:「女兒今日黃粱一夢,不過是生出些感慨,讓父親擔憂了。」

聽聞榮錦只是做了噩夢,沈謄昱面色稍霽,這才連道兩遍「沒事就好」以喟心安。

又看著榮錦如今亭亭玉立,出落大方,沈謄昱嘆了一口氣,感慨道:「當年瑤菁撇下你和我撒手人寰,我就願著你能無拘無束地成長,少遭些罪.....」

沈謄昱的話讓沈榮錦又忍不住鼻子一抽,悄悄地又拿著汗巾擦了又擦,「女兒從小衣食無缺,父親莫要過分傷心,不然倒是女兒不孝了,」榮錦見到沈謄昱面色還是有些灰暗,連忙轉了話題,破涕笑道:「整這些傷心話作甚??今日女兒出去倒是瞧見了許多新奇事物。」

「姐姐出去看見了什麼新奇事物,說來與妹妹聽聽?」一邊聲音如黃鶯出谷傳進了榮錦耳里。

榮錦轉過頭,看見從角門而入的一對母女,前頭年長的穿著石榴紅浣花衣裙,耳上綴著殷紅色朱石,韶華逝去卻獨留風韻,白玉般的臉顯得人兒更嬌麗明媚。

其後的女子穿著一襲湘色挑線掐花對襟衣裳,頭上飾著嵌寶石花葉形金冠,一雙眸子似秋水盈盈,隨時都能滴出水來......是住在三進西面院子的莫姨娘莫婭瑩和沈榮妍。

真是一個比一個妝容艷麗......

莫姨娘一個妾室竟也敢穿著堪比正紅的石榴紅。

榮錦心中冷笑。但讓她心中更為憤怒,則是因為她想起前世里自己掏心掏肺的對他們,就連莫姨娘續弦也是她給父親提議的,但她們母女倆竟然夥同劉雁瓊給自己使了不少絆子。

榮錦眼神轉淡,看著自己只穿了平素常穿的一件雲雁細錦衣,外套一件對襟褙子,雖是嬌艷,但相比她們只能算得上是寡淡......榮錦頷首行禮,「莫姨娘好。」

莫姨娘點點頭,而她身旁的那個女子也是撒嬌地喚道:「父親好,姐姐好。」

榮錦對著她扯了一下嘴角。

後者卻是對她擠了擠眼,一副的親昵狀,看得沈榮錦只想閉眼。

莫姨娘坐在了沈謄昱身旁,對著另一邊的丫鬟示意給眾人布茶。不一會兒便有一些丫鬟捧著新鮮瓜果從穿堂進了來。

沈榮錦身旁黃花梨木方桌上還放著一碟茶食刀切,想起兒時娘親親手給她做的那個莜面卷,她至今猶記,娘親的青蔥素手將莜麥擀成面,揉圓壓扁,后又做成牛舌狀,碼在屜簾。娘親還會撒些芝麻白糖,等蒸一會兒便能扣出盤子。遠遠聞著便覺得老香了。

後來她被蔣興權幽禁紫薇閣時,時常餓著肚子,她便經常想這莜麥卷以畫餅充饑......

榮錦正回憶著,並沒聽到一邊的沈榮妍絮絮叨叨說些什麼。

沈榮妍見沈榮錦並未搭理她,面上露出一委屈神色,問道:「姐姐是嫌妍姐兒煩,不願意說嗎?」

一如沈榮姸的作派,裝可憐扮柔弱,好似誰都欠了她的,自己前世不就是這麼回回軟了心腸輕信了她的話?

只是裝可憐又不是沈榮姸她一人獨會的,榮錦也會。

思緒閃過,沈榮錦展了一道落寞的笑顏,囁嚅著說:「方才瞧著茶食刀切,沒的想起娘親生前素來愛做的莜麥卷了,所以才出了神沒聽見妹妹的話。」

榮錦提起娘親祝氏,在坐的莫姨娘臉色出現了些錯愕,沈榮妍的笑容也僵硬在了臉上......這沈榮錦好端端提那個死人作甚?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沈謄昱瞪了一眼沈榮姸,心疼地看向榮錦安慰道:「錦姐兒若是想吃,我找幽州做這個最好的給你吃。」

一如從前的窩絲糖,父親仍舊想把最好的給她。

榮錦心中瀾起,卻搖了搖頭,因她心知這些東西只消想念就好,「父親生辰在即,女兒可不能給莫姨娘添亂。」

莫姨娘勉強笑了一笑道:「雖說近日忙著準備老爺生辰人手有些緊缺,但是錦姐兒要求的,莫姨娘怎會嫌麻煩呢?」

聽著莫姨娘的言不由衷,榮錦心中暗笑她愚蠢,莫姨娘既想表現的能幹,又想拿捏自己豈是那麼容易的?因一件生辰誕宴便人手緊缺,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她不會主中饋?

榮錦心中兀的有了個念頭,漸漸成了個方圓,她放下了茶盞,狀似擔憂道:「人手緊缺?」

沈榮錦這一聲將沈謄昱的心神喚了回來。

莫姨娘心中暗道不好,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遂又聽到沈榮錦有些焦慮的聲音:「父親生辰怎能怠慢?既然人手不夠,那莫姨娘不如從榮錦房中抽出一兩個丫頭婆子出來使使罷。」

「這怎能行!」榮錦的話剛落,沈謄昱便立即出言反駁。他剜了一眼莫姨娘,又說:「我堂堂幽州首富難道還沒有那些錢請人,要從錦姐兒房中抽使奴僕出來幫襯嗎?說出來真是笑話!今個兒就去再買五個下人進府。」

莫姨娘神情訕訕地應諾。

榮錦卻是識大體地說:「怪不得莫姨娘,女兒不過是想為父親生辰出點心力......」

沈謄昱搖了搖頭拒絕道:「錦姐兒有這般心就夠了,用不著遣了自己房裡的丫頭婆子出來幫襯,防不得自己沒了照顧。」

榮錦嘆了口氣,她知曉沈謄昱疼愛甚至是溺愛自己,可是前世就是因為他這般的溺愛才使得她即便滿腹詩書,性格卻乖張驕縱,脾氣衝動容易被人煽動耳旁風。

想到這裡,榮錦開了口:「父親方才不是說再添置一些家丁嗎?我想著莫姨娘方說她這段時間忙,反正女兒閑著也是閑著,幫襯一下莫姨娘買些家丁奴才還是可以的。」

沈榮錦暗自嘆了一口氣,她想起前世就因從未上手過這類的事,還使得她頭次去市集時鬧了不少笑話,還招了些狐媚子進府......榮錦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莫姨娘,這全是拖了她的福。

「就一件這麼小的事都能人手緊缺成這樣?你到底會不會當家?」沈謄昱果然如是說。

聽著沈謄昱的質問,莫姨娘眼角突突跳了幾下,連忙解釋道:「人手緊缺倒也忙得過來的,是妾身失言了。」生怕后話便是撤了她做主生辰之事。

榮錦心想著的是,豈能容你這麼打馬虎就過去?

榮錦淺笑里含憂:「父親的生辰豈是能含糊混弄過去?」她看著莫姨娘詫異的神色,又轉頭對沈謄昱道:「父親,我想著還是再請些下人幫襯莫姨娘罷,萬一到時迎宴接客出了什麼差錯可怎使得?」

沈謄昱點點頭,贊同道:「錦姐兒說的在理,」他看向莫姨娘,語氣不好地道:「做事這麼多年了,還沒得錦姐兒心細!」

莫姨娘臉色難免有些難看,但還是應承著。她深深地看向沈榮錦,神色陰測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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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榮夫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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