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周大年 下

第一段結束時候，很多人為不同於原唱的《可曾經我》、以及不同於自己想像中的周大年而驚訝，而在浙省b市一戶普通人家家中，一名三十歲、相貌隱約與周大年有幾分相似的男子，愣愣盯着電腦屏幕，最後用滑鼠將屏幕里的視頻暫停，轉身跑出房間。

此人也姓周，卻是老周的兒子，小周。

他並非無意中看到《宇宙好聲音》，是因為一個電話。

「看什麼呀，我碗還沒洗好呢……」

不一會兒，小周回來，還將母親也推了過來。

周母六十不到，臉上已有些滄桑，嘴裏雖嘀咕著兒子，但眼神卻很慈祥。

她一頭霧水地坐在電腦前，只見兒子拿着滑鼠點擊播放……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

周母一愣，看見視頻中的老伴兒，立馬板着臉想要起身。

見母親還沒聽父親唱歌就要離開，小周急了：「媽，一會爸還要唱歌，你聽聽唄！」

「聽什麼聽！」

周母情緒有些激動，指著屏幕中vcr里說着話的老周：「唱歌唱歌他就知道唱歌！你長這麼大，他盡到一點做父親的責任了嗎？我去洗碗，我碗還沒洗好！」

「媽，你聽聽唄，爸他就是喜歡唱歌，他煙酒都戒了，不就這一個愛好嗎，這麼多年過去，你就原諒他吧！」小周拉住周母，見視頻中父親踏上舞台，一邊道，「再說，這些年爸雖然在外，我從小到大的學費、生活費，他都給我的，何況我現在都長大了……」

「那是他應該給的！你都這麼大了，到現在還沒結婚，不是他這個當爹的不關心，你會這麼大還」

「媽，這怎麼能怪爸呢，都是我……」

「怎麼不怪他，這些年怎麼過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家裏這麼窮，他還在做他那個白日夢。他哪怕有一點關心這個家，就不會拿辛辛苦苦掙得錢，拿去買那些破東西！要不是家裏條件不好，你怎麼會這麼大還一個人單著！」

「咱現在條件不是好了嗎，媽，這麼多年了，你就原諒爸，讓爸回來吧。」

「就讓他一個人！」

周母說狠話道，「他把買養老保險的錢都糟掉了，我看他一個人老了怎麼辦！多大的年紀了，怎麼還像年輕時候那樣不懂事…」

二人說話間，屏幕里的老周早已開始唱歌。

周母情緒有些激動，可看着視頻中頭髮半白的老周，不由地想起從前。

她也是喜歡唱歌的。

那一年她與老周相遇，若非因為音樂，她也不會與老周相識相愛，二人還一起組過樂隊，但二人最大的不同在於，周母結婚以後，一切都給了家庭，而老周仍未放棄理想哪怕年邁不再有半點希望。

當年喜歡的東西，成了如今最厭恨的東西，所以見周大年又在唱歌、哪怕上了什麼節目，周母依舊非常憤慨，不願多看一眼。

可是，當看見老周在唱「可曾經我」的那一瞬間，那眼裏流露的老邁疲憊卻依舊不服輸的眼神，周母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雜瓶。

當年相識相愛，不也是因為這股對音樂的熾熱，可現實教會了自己柴米油鹽，卻無法澆滅自己老伴兒的熱情。

可熱情又有什麼用呢？

能當飯吃嗎！

「不知何時我開始回憶從前，」

「當年與你一起狂歡的瞬間，」

「音樂載着我和你所有苦和甜，」

「……」

第二段響起。

聲音愈來愈響。

情緒愈來愈濃。

周母看着屏幕中的老伴兒，往事一幕幕浮現。

「嫁給我吧，我留在這裏不走了！」

「嗯！」

「你覺得我唱的這首歌怎麼樣？」

「好聽！好帥！」

「哈哈，我有兒子了！我要親自寫一首歌給我兒子！」

「先掙夠奶粉錢吧你。」

「看，我又寫了首歌！」

「老周，孩子要上學了，你別寫歌了，寫了又賣不出去，唱歌又掙得不多，還沒保障，我看咱踏踏實實找份穩當點的工作，你說好不好？」

「小雲，我打聽到一個市裏的音樂比賽，我去試試。」

「你放棄吧！」

「小雲，我寫了一首」

「你放棄吧！！寫寫寫，你都多大了，孩子都這麼大了，你怎麼就不知道認命呢。」

「小雲，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忘了去接兒子，我」

「夠了！周大年，我已經受夠了，我們離婚吧！兒子我一個人養！」

「小雲，你聽我說……」

記憶中的周大年是那樣倔強，可如今的周大年滿臉蒼老，褶皺枯瘦的頸部，佈滿暴起的青筋，當年意氣風發的愛人，如今已是這般老了，當年可以輕鬆駕馭的搖滾，如今已需要用盡渾身力量。

周母盯着屏幕。

周大年站在舞台中央。

他緊握話筒，一臉追憶后，眼角忽然溢出一絲老淚

「而今剩我一人～」

「在呼喊！！！」

周大年抬頭！

怒吼！

他身子微顫，面色漲紅，眼裏卻滿是悲傷。

「現在我！！！」

周大年大吼！

再不似第一段副歌，而是徹底釋放了高音，沙啞的聲音好似在喉嚨里炸開，鼓起的血管好似在頸部爆開！

「有些累了！！」

視頻中，周大年聲音沙啞。

「累得像、一朵被風折斷的野花！」

他嗓子如同撕破，眼角蹦出眼淚，一時竟如同風沙迷了眼睛，有些淚眼模糊。

「可曾經我！！」

「那麼熾熱！」

「熱得像、一團燃燒自己的花火！」

第一段的副歌在此停止，但在第二段中卻彷彿剛剛開始！

周大年高音一浪高過一浪。

嘶吼聲撕扯着他的嗓子，也撕扯着他內心的脆弱。

現在的他醉了累了，可曾經的他是那般熾熱。他就像那撲火的飛蛾，明知道會受傷，可還一次次一往無前。

「所以我～」

「有些醉了，」

「醉得像一隻找不到方向的野鴿！」

「可曾經我！～」

「那麼熾熱，」

「熱得像一隻燃燒自己的飛蛾～」

周大年用盡了全力，聲音無比沙啞，蒼老的聲音，在這一刻卻擁有了無法形容的力量。

四位導師再也沉不住氣了。

小水晶轉身！

劉天王轉身！

小雨轉身！

小葡萄轉身！

四人統統轉過身來！

然後，看着舞台上的周大年，四人齊齊傻了眼。

小水晶一聲尖叫：「啊？」

劉天王瞪大眼睛！

小雨揉揉眼睛：「是個大爺？」

小葡萄簡直接受不了，大叫一聲：「我了個去！」

背對舞台，四人覺得這聲音非常成熟，心中覺得這或許是個四十左右的男子，並且有一定閱歷，但誰也沒想到，轉身一看，站在舞台上的，竟是個頭髮都白了大半的老大爺！

這可是搖滾！

而且是首爆發力很強的搖滾歌曲。

這樣的歌，給一般小年輕來唱都會無比吃力，更別說交給一個六旬老人。

可就是這樣一位大爺，卻將這首《可曾經我》的感情與靈魂，一絲不差地表現了出來！

甚至，小雨等人覺得，此刻的這首歌比原唱還令人震撼，因為周大年唱得更有層次，一開始降了一個八度，可到了第二段副歌，竟是直接拉到原key，那怒吼出的沙啞聲音，忽然拔高的衝擊力，連續不斷的高音，簡直令人熱血沸騰！

「666！」

「天！天！天！」

「卧槽！太猛了！」

「這是六十多歲的大爺？！這嗓子比我還猛啊！」

「我特么徹底服了！」

「宇宙好聲音，這特么才是好聲音！太棒了！」

「…」

視頻上，彈幕橫飛！

屏幕中也能看到，現場觀眾都站了起來，一個個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台上，而後發出驚呼。

不過這時，音樂卻是一輕。

原版《可曾經我》，副歌部分形式幾乎一致，第二句都是以「可曾經我」收尾，以示自己曾經對音樂的執著熱愛，但在這裏，周大年卻是將歌曲改了。

他面露憔悴，看着鏡頭，又似緬懷，又似悲傷，不再嘶吼，而是帶着哽咽、低落與自嘲的聲音，唱出了最後一段：

「曾經我」

「那麼歡樂」

「樂得像，一條不斷唱歌的小河；」

「現在我」

「真的累了」

「到最後，這一首歌沒了人和。」

曲終。

周大年站在台上，望着鏡頭，手捂胸口。

唱完這刻，他老淚縱橫，流淚滿面。

屏幕中觀眾席上很多人為之動容，而看過vcr，知道老周因何而哭的網上觀眾，亦紛紛心中激蕩，感受到一種難言的震撼。

夢想與生活，哪一個重要？

堅持還是放棄，該如何選擇？

這不好說。

但此時的周大年，卻是後悔了。

看到這一幕，遠在同省b市、被兒子拉着坐在電腦前看着視頻的周母，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老周落淚像瘋了那樣吼出「而今剩我一人，在呼喊」時，她的眼眶便毫無預兆地紅了，而等到老伴兒哽咽著唱出最後那句「到最後這一首歌沒了人和」，她的淚水終於決堤。

「老周……」

周母泣不成聲。

小周依靠在母親身邊，一隻手拿出手機，找到熟悉的號碼，寫了一條短訊發了過去。

而與此同時，浙省衛視原藝術總監江源，一人坐在電腦前，徹底地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