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邾城失守 東晉戰敗

八十、邾城失守 東晉戰敗

既然晉朝廷不批准對外作戰,那也不能閑著,幹啥呢?不妨來點窩裡斗唄。

與北方後趙宮廷的矛盾表面化相比,南方的東晉國內的政治鬥爭就微妙多了。北方的宮廷爭鬥是赤裸裸的大刀闊斧的血腥慘殺,南方的宮廷鬥爭卻是在溫情脈脈的面紗之下勾心鬥角,波瀾不驚。

陶侃逝世后,庾亮接替了他的征西將軍,兼領江、荊、豫三州刺史、都督七州諸軍事的權位之後。就又大權在握了,加上自己是帝舅身份,少不了對朝政充當「參謀」和「指手畫腳」。

當時朝政主要以王導輔政為主,成帝年幼,局勢艱難,只維持著大體的局面,顧不上細節。王導性情寬容仁厚,所委任的許多將領,如趙胤、賈寧等諸將,都不守法;又重用匡術那樣曾經跟隨蘇峻造反的人和丹陽尹桓景那樣的讒佞之徒;疏遠坦率正直的侍中孔坦,調任他讓他擔任廷尉,導致其抑鬱而終。

尤其是到了晚年,王導更是不理政務,處理各種事物主要就是簽字畫押。他便以糊塗自居。一些人依靠投機取巧,利用他寵愛雷氏小妾這個有利條件,讓這個外號「雷尚書」(社會上送的雅號)的人頻吹「枕頭風」,達到他們升官發財的目的。群臣上下為此感覺擔憂不滿。

東晉自咸和五年(330)度田稅米以來,連年遭受水旱蝗災,農業收成受損嚴重。咸康二年(336)二月,計算盤點軍用稻米,發現虧空多達五十餘萬石。主管尚書謝褒以下大小官員都被「問責」免職。

但是王導總是振振有詞。他說:「肯定會有人說我處理朝政糊塗,但是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以後的人也肯定會深深懷念這種糊塗的。」

陶侃曾打算起兵罷免王導,但郗鑒不同意,這才作罷。到後來,庾亮又想廢掉王導,於是寫信給郗鑒,陳述王導的過錯,並徵求郗鑒的意見。

庾亮給郗鑒寫信說:「皇上從八九歲直至長大成人,在宮中則由宮女守護,外出則只有武官、小人們侍從。秦始皇想使百姓愚昧,天下人尚且知道不對,更何況有人想使君主愚昧呢!既然君主正值青春年華,執政大臣則應當還政於賢明的主上。王導不恭敬地歸還政權,卻開始自居太師太傅的尊位,任用許多沒有才能的士人。您和我都身負先帝託付輔政的重任,這樣的大奸之人不清除,又有什麼臉面到地下去見先帝呢!」

因而想跟郗鑒聯合一起發兵廢黜王導。

跟前些年拒絕陶侃一樣,郗鑒照舊拒絕了庾亮。他堅決反對再出現王敦、蘇峻那樣「清君側」的內戰狀態。

南蠻校尉陶稱是陶侃的兒子,近年來在庾亮的領導下工作,大概受不了庾亮的「冷落」,便寫信把庾亮的一些內情告知王導,挑撥說「庾亮有舉兵攻打都城的打算」,要王導暗中多加提防。匡術、桓景等人也勸王導秘密地加以防備。

王導卻豪放地說:「我和庾亮休戚與共,為國盡忠,肝膽相照。像這種庸俗、不靠譜的道聽途說、流言蜚語,不應當從智慧之人的口中傳播。即便真像你們所說的那樣,庾亮帶兵打到了這裡來,我無非是頭帶方巾,身穿布衣,歸隱還鄉吧,那又有什麼可懼怕的呢?」

王導又給陶稱寫信,認為:「庾公是皇上的大舅,你應當好好侍奉他。」

由此可見王導丞相的胸襟是多麼寬廣!

那些流言蜚語自然而然也就沒有了「市場」。

征西參軍孫盛悄悄地勸諫庾亮說:「王公經常有辭絕政事、回歸自然的想法,常說要追求逍遙自在、超然物外的生活,更有一種優遊於塵世之外的願望,怎麼會幹俗人那些抱著權力不鬆手的事情呢?這一定是奸佞邪惡之徒想離間內廷與百官的關係編造的謠言。」

庾亮想想也有道理,也只得罷了。

庾亮自然惱恨王導一直「執掌」朝政,王導也在一直憎惡庾亮「遙控」宮廷。

這些年雖然庾亮駐守於外鎮,卻遙遙控制朝廷大權,權勢顯赫,又擁有強大的軍隊,趨炎附勢的人大多歸附於他的門下。

王導心中不平,每當遇到西風揚起塵埃,便舉起扇子遮護著自己,緩緩地說:「西風勁吹,塵土飛揚,這都是從庾亮那邊吹過來的。你看這討厭的塵土,把人都弄髒了!」

但是沒過多久,病重的王導就去世歸入塵土之中了。

公元339年(咸康五年),王導病逝,終年六十四歲。成帝在朝中為他舉哀三日,派遣大鴻臚持節監護喪事。喪禮,比照漢代的霍光及安平獻王司馬孚舉行,甚至部分參用了天子之禮。

下葬時,給九游轀輬(讀音wenliang意思同「溫涼」)車、黃屋左纛(讀音dao)、前後羽葆鼓吹、武賁(讀音ben)班劍百人,東晉中興名臣沒有可以同他相比的,可以說是極盡哀榮。

此後不久,後趙石虎派出的夔安大軍開始了對東晉邊境的攻擊。

石虎以夔安為中堅將軍大都督,率石鑒(石虎之子)、石閔、李農、張貉、李菟等五將軍領兵五萬人攻擊荊州、揚州,另派二萬騎兵由張貉率領攻打邾城。

從總體兵力部署上來說,兩軍對壘於長江沿線,後趙兵力共七萬,而東晉庾亮大軍擁有二十四萬人。後趙並不佔優勢。

此戰的「重頭戲」放在邾城的攻防爭奪戰上。庾亮平空派精兵萬人佔領這座城市是這場戰爭的「導火索」。

戰國末期,楚宣王滅掉邾國,將其併入楚國,將這座城市命名為邾城。西晉惠帝建西陽國,轄邾城。庾亮為了北伐大業,將豫州治所設於邾城,將豫州刺史和西陽太守都放在這裡,駐紮重兵。

邾城城高體大,古來即為兵家必爭之地。如,陸遜輔佐太子孫登留守東吳陪都武昌時就駐有大軍。

顯然後趙有非常明確的軍事分工:張貉負責帶兵攻城,「總指揮」夔安除了總協調之外,還負責負責外圍作戰,消滅一切「來援之敵」。

張貉帶兵攻城非常勇猛,而毛寶、樊峻也不敢稍有懈怠。雙方都用盡了吃奶的力氣。由於此城孤孤單單被長江從東晉「切割」出來,所以後趙開始採用圍而不打,就讓你城內人心惶惶了。過了一兩個月,再猛攻你邾城,即便像毛寶這樣的英勇無敵也難以抵抗如狼似虎的後趙勇士。所以,毛寶和樊峻感覺形勢危急,便不斷派出「敢死隊」衝出重重包圍去向長江南邊的武昌庾亮求救。

庾亮認為邾城的最大優點就是城池堅固,料想以毛寶那樣的猛將率領重兵防守,守幾個月應該沒問題。於是他也就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但是毛寶派人求救求援,他也不是置之不理,每次求救庾亮就派幾千人運輸糧食和物資前來支援。

庾亮這樣做,沒想到非常合後趙「總指揮」夔安的「胃口」:杯水車薪啊,你庾亮派這麼點兒兵力,帶這麼點兒糧食,統統地被夔安大軍「消化吸收」了。

正是靠著採取「圍點打援」的戰略,夔安不斷消滅晉軍的有生力量。開始庾亮擁有二十四萬晉軍,軍力遠高於後趙,但手下毛寶在夔安的緊緊圍逼下,不斷求救於庾亮,而庾亮自以為邾城易守難攻,雖然數次派兵馳援,但每次都不足一萬,結果出援之兵不斷被夔安消滅、「蠶食」掉了,致使庾亮防禦兵力越來越少,日漸空虛,形成此消彼長之勢。

後趙軍隊對邾城圍城兩個月,攻城一個月。東晉將士頑強抵抗,最後因寡不敵眾,使得後趙張貉率軍終於攻進了邾城,殺死晉軍六千餘人。

毛寶、樊峻被迫棄城突圍逃走,不料在長江邊被夔安率輕騎追上。面對江水滔滔,毛寶、樊峻等將士六千多人被逼無奈,只好「撲通」「撲通」紛紛跳入江中。投江而死者六千多人,毛寶也溺水而忘。

這六千多人的東晉將士中,唯一一位交了好運的是西陽太守樊峻。

樊峻身穿堅甲手持戰刀,隨著其他將士一起,跳入水中,但他卻感覺好像落在一塊石頭上一樣。他低頭一看,原來是他養過的那隻白龜。

說起這隻白龜,那應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當時樊峻作為一名偏將跟隨毛寶將軍駐紮在武昌。閑來無事,樊峻逛市場的時候,發現集市上有人在賣一隻白龜,當時大約五六寸長。樊峻感覺好玩,就買了下來,自己養了好幾年。後來被毛寶將軍發現了,就勸樊峻把白龜放生。樊峻很尊重毛寶,就乖乖地,把這隻白龜放歸江中。

現在這隻龜大約有五六尺長,在水中一直把他送到東岸。

樊峻上岸后,這隻白龜回頭看了他兩次,才戀戀不捨地遊走了。

樊峻於是得以生還。

他到了岸上,對著水中白龜哭個沒完:「你為什麼救我不救毛將軍呢?其實是毛將軍救得你啊,你個傻烏龜!嗚嗚……」

張貉攻下邾城,很為攻城的艱難惱火,一氣之下,命令手下將邾城付之一炬。焚毀了邾城這座已建設600年的古城。

事後,桓宣回想起陶侃駐守在武昌時,不少人主張在江北的邾城駐兵鎮守。陶侃每次都不回答,而眾人一直說此事。後來有一次陶侃在率領將士過江圍獵時對大家揭出「謎底」。他分析說:「你們想想,邾城隔在江北,內無所倚,外接敵寇。即便派兵駐守,也無益江南。這是一座孤城,當然易攻難守,所以我才放棄不設防。長江才是禦寇的天險。」桓宣及眾將這才恍然大悟。

事實證明:庾亮派精兵萬人駐守邾城,後趙派兵來攻。確實因邾城孤立無援,終於兵敗城陷,損失慘重。現在桓宣就更知道陶侃有先見之明了。

這一事例也說明,陶侃將軍軍事戰略經驗老到,而庾亮的軍事經驗、戰略眼光與陶侃比,確實差遠了,不服不行啊。

與此同時,後趙大軍獲得了一連串的戰爭勝利:石閔在沔南打敗晉兵,殺死將軍蔡懷;夔安、李農攻陷沔南;朱保在白石打敗晉兵,殺死鄭豹等五位將軍;夔安進據胡亭,侵犯江夏,義陽將軍黃沖,義陽太守鄭進都投降趙軍。

隨後,夔安再次率軍進攻包圍石城。當時東晉的竟陵太守李陽率兵與夔安交戰,夔安一舉破之,斬首五千餘級,聲威大振,東晉朝廷一時惶恐。

這時候,後趙大軍還有了一個意外的收穫:東晉庾亮大軍前不久攻打成漢時俘獲的成漢荊州刺史李閎(讀音hong)逃脫了東晉的看守羈押,慌裡慌張,莫名其妙地逃到了後趙大軍的防區。被夔安作為「戰利品」帶了回來。

在消滅了東晉的有生力量之後,夔安指揮退兵,回師途中還順帶搶掠了後漢國的東部,挾持七千餘戶遷於後趙的幽州、冀州,補充了後趙北部人丁之不足。

當時後趙為鞏固新佔領區域,急需建一座新城來替代邾城的作用。這就是麻秋築城的歷史背景,所築的城即麻城。築城時間在公元340年左右。

毛寶死後,朝廷下詔書說:「毛寶率軍打了敗仗,本應受到貶職處分。然而在平定『蘇峻之亂』時,他忠於朝廷,勇猛作戰,功勛卓著。所以在他死後不加追贈,但是人們可以祭祀。」

後來朝臣們對此有意見。大家向朝廷上書說:「毛寶有大功,再加上因為保家衛國而壯烈犧牲,不應當給他除去爵號。」一直到昇平三年(359年),朝廷才下詔恢復他原來的封地。

得知邾城失守、部下作戰失利及毛寶等將士英勇赴死的消息,庾亮急忙上表謝罪,他要求將自己職務自貶三等。

面對著失敗的局面,面對著毛寶等死亡的將士,庾亮哭得很悲痛。他涕淚橫流、傷心欲絕。他哭他失去的猛將和勇士,他哭他大軍的慘敗,他哭他的失策失誤給國家造成的巨大損失。他更感覺到北伐的無望,收復中原計劃的全面破產。他精神幾近崩潰,加上過於悲痛,導致過去的疾病發作。

公元340年(咸康六年)正月初一(2月18日),庾亮去世,享年五十二歲。朝廷追贈他為太尉,謚號文康。

庾亮即將下葬時,被王導和庾亮一致舉薦的治國能臣、吏部尚書何充想起庾亮生前的勃勃英姿,流著眼淚感嘆說:「把玉樹埋入土中,讓人情何以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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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叢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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