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從未離去,夢魘

(一)從未離去,夢魘

你有沒有在夢裏重複見着一個人,或多或少,雖不是夢裏的主角,卻一直有那麼個影子存在,揮之不去。一顧謹謹

呼哧,風在空中嚎叫着。碰的一聲,窗口裂了個縫。

顧謹謹睜開了雙眼,黑,一切都是黑的,視野慢慢地順着透過窗外的路燈發出微黃的燈光看去,然而,卻看不見任何東西。

她想起來了,現在是半夜。宿舍里的人都沉浸在夢鄉里,輕微地發出呼吸聲。

她又閉上眼,用力吸了口氣,風中清新的味道,以及它那強烈的風勁,讓她恍然間誤以為她還在南方的小城市。

於是她又睡著了,慢慢地陷入夢境裏,一切都好似回到了一年前的高中,在那個夢裏又開始重複著一個人的身影。

窗外的風還在刮著,淡淡的憂傷在剩下的夜裏籠罩了月亮,雲朵在漆黑的天空悄悄地聚集著,一滴滴雨水淅淅瀝瀝地從天空落下。

顧謹謹第一眼就是黃白的天花板,揉一揉腦袋,又夢見他了。

她嘆了口氣,心裏說不出的痛,鬱結的感覺在心中沉悶着,想哭卻哭不出來。她緩緩伸出手,把響着的鬧鈴關了。

下床,直接往窗口走去,陰黑的天空夾着雨,嚎叫的風透過窗口的裂縫將雨灑進陽台。呈現出窗內除陽台外一切整潔,窗外除天空外一片狼藉的景色。

這樣的陰雨天讓顧謹謹有了那麼一點好轉,她喜歡這樣的陰雨天,從城南到城北,只要是這樣的天氣,她都喜歡。

不到片刻,她又難過了,這樣的陰雨天,他也喜歡。

顧謹謹向來格外珍惜這樣的陰雨天,因為這是他們之間唯一的共同愛好。

樓道里開始有了動靜,顧謹謹慢慢地去洗漱,本就不好心情給大早上要去上課的事實更加摧殘了。宏觀經濟學課上,老師用各種不起眼的專用名詞嘰嘰喳喳地講著。

顧謹謹悄悄地從桌下拿出一個紅石榴,用盡全力掰開,紅色的果粒一顆顆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突然那麼喜歡吃這種一顆顆晶瑩剔透像水晶般的水果。

一陣風呼呼向她吹來,將穿的單薄的顧謹謹激起一片雞皮疙瘩,她轉頭看向窗外正慢慢轉晴的天空,思緒隨着遠處那片葉子,越飄越遠。

她記得,也是這個天氣,這個時間,這個位置,只是,她旁邊的人不一樣了。

那時,她總是欣喜地對他說:「我一定要去北方看雪,打個雪仗,堆個雪人!嗯,我一定要去看!我們,到時候一起去看!」

如今,她真的看到雪了,當漫天細小的小白點悠悠地落在顧謹謹冰涼的雙手時,她內心都澎湃了,這對於一直呆在南方小城市的她來說,一切都顯得那麼不可思議。她已經迫不及待想堆個雪人,打一場雪仗。

可是A市沒有他,也沒有漫天的白雪。

後來想想,她還是想念南方小城市,想念可以坐着公交車就能轉完的整個小城市,想念那個每天與她打鬧的人。

顧謹謹搖搖頭,視線放回經濟老師在黑板上寫的幾個大字:作業明天交。

她懊惱了一下,收好情緒,準備下課。不知怎的,她突然間想起村上春樹說的一句話:「這些簡直就像沒對準的繪圖紙一樣,一切的一切都跟回不去的過去,一點點地錯開了。」所以,我們千萬不要把現在與曾經相比。最後一句是朱學穎說的。

有那麼個瞬間,她覺得她和世界分開了,永遠地分開了,是那種從螞蟻到宇宙般永遠達不到的距離。

胳膊突然被蹭了下,所有情緒瞬間被打跑,顧謹謹無奈地尋找蹭她胳膊的對象,一轉頭便看見舍友季宜晴擔憂的小臉。

「怎麼了?」顧謹謹問。

季宜晴把臉湊過來,想要看個究竟,「謹謹,你從早上起床后就不對勁了!吃早餐忘記付錢,上課還帶錯了書,你究竟怎麼了?」

「我....帶錯書了?」顧謹謹把攤開的書閉上,燙金質感的財政學三字赫然地印在封面上。

她苦笑,真的帶錯了。

季宜晴把手覆在顧謹謹的額頭上,頓時一片溫熱感透過季宜晴的手傳到顧謹謹額頭上,「沒發燒呀!你老實交代,究竟怎麼了,說不出來,你也別上課了,反正也沒聽。」

顧謹謹把季宜晴的手從額頭扯下來,看她一臉關切的樣子,咬咬牙,彷彿吞了黃蓮般難以欲言,「晴晴,我.....」

「....你,你怎麼了?有話就說出來!」季宜晴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顧謹謹死死握著拳頭,終於說了出來,「晴晴,我....又夢見.....他了。」

「他?誰啊?」季宜晴不解地看向顧謹謹,卻看到她臉上的痛苦,難不成....

「難不成又夢見.....蘇憶年了?」季宜晴小心翼翼地說出這個名字。

.....蘇憶年....三個字像是塵封的筆記本被猛地翻開,覆在上面的灰塵嗆地她喘不過氣來,心裏彷彿被某個尖銳的東西唰地一下刺疼了,眼睛膨脹地很疼,澀澀兒疼得說不出話。

季宜晴慌張地不知所措,「那個....謹謹我不是有意的,你別再想了,放學后我請你吃大四合的刀削麵好不好?你不要這個樣子....我......」

顧謹謹打斷她,努力平復心情,「晴晴,沒事的....我只是....只是又想起他了而已....僅僅....只是想起,沒有什麼的....真的!」

「真的嗎?」季宜晴仔細瞧着她,彷彿只要有點異樣,她就會拉着顧謹謹翹了班導的課,帶她去散心。

季宜晴可不敢想像上次顧謹謹在課堂上放聲大哭的情景,她還記得那個事件的結果就是讓班裏除班長之外所有人都誤會她欺負顧謹謹,副班長還甚至讓所有人不搭理自己一個星期。

季宜晴聳聳肩,怎麼想都太可怕了,她可不想再經歷一次。她再一次問顧謹謹:「可是真的不用出去散散心嗎?」

顧謹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用一種感覺算是輕快的語氣說:「不用啦!你別管我了,沒事的!」

「那我去給你買點東西吧,你早餐都沒吃多少。」季宜晴總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

「嗯,晴晴....謝謝。」顧謹謹感激地對季宜晴說,裝做一臉輕鬆的樣子。

季宜晴看着顧謹謹偽裝着已經放下的表情,並沒有拆穿她的偽裝,而是拿上錢包,推開凳子,起身離開教室。

在季宜晴跨出教室一步的那刻起,顧謹謹再也撐不起笑容,整個人瞬間敗落下來趴在桌上,心痛得使不出一點點力氣,一顆顆豆大的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

腦海里那個在陽光下溫和對着她笑的少年的身影漸漸清晰明亮。蘇憶年,如果不是遇見你,我的生活是不是可以少點傷心?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突然從顧謹謹上空傳來季宜晴無奈的聲音。

她抬起頭,一顆眼淚順着顧謹謹那鵝蛋臉滑下,在空中猶如一顆晶瑩剔透的鑽石啪的一聲在地上彈了幾下,滾落進某個角落裏。

好一會兒,顧謹謹才從被眼淚擠滿的雙眼裏認出季宜晴,那時陽光正好從她背後投射進來,柔和的暖系光芒緊緊把她包裹着,她與她手裏拿着的錢包上帶鑽的小熊掛墜瞬間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季宜晴彷彿像個墜落的天使緩緩降落在顧謹謹面前,她不知覺喃喃道:「晴晴,你就像個天使.....」

季宜晴被顧謹謹這無厘頭的話弄得哭笑不得。

她伸出蔥白的手把顧謹謹桌面上的東西一股腦地全扔進書包,用懇求的語氣對顧謹謹說:「祖宗,我求你了,快跟我走吧,我已經叫上舒蔓她們了,雖然我倆被分到一個班,跟她們不在一起上課,可你早上這狀態任誰看了都擔憂。走吧,她們都翹課了,就等你了!」

顧謹謹木訥地點點頭,把季宜晴剛才一股腦塞進她書包的東西拿出來,有條不紊地收拾著。

季宜晴像是想起什麼,跑去對一直單戀她的班長一臉傲然地說「噢,對了,班導要是問起來,你就說我跟謹謹今早吃錯東西了,需要去校醫室看看,懂嗎?」

班長不敢違抗她,便唯唯諾諾地答:「知道了。」

季宜晴看到班長這幅恭敬地樣子,虛榮心瞬間升到九成,開心地甩著那飄逸的長發走了回來。

這樣拙劣的借口,顧謹謹想想,她好像在兩年前也說過呢。

季宜晴走回來,拉了正把手停放在書包上空發獃的顧謹謹一把,「謹謹,想什麼呢?快點啦!」

外界因素使力,讓顧謹謹措不及防被一下拉起身猛地撞著桌子的尖角,嗯哼了一聲。

季宜晴趕緊扶着她,「沒事吧?」

「沒事...」顧謹謹揉揉被撞的地方,然後快速把書包從桌兜里拽出來,結果一下子用力過猛,把整個桌子都晃了下。

啪的一聲,被壘在桌面那最上頭的一本書掉下來,攤開在桌面上。

噹噹~噹噹~學校鈴聲在這時突兀地響起,那悠長空曠的聲音彷彿在昭告所有人要上課了的信息。

季宜晴在教室門口着急地喊她,「謹謹,快點!」

顧謹謹看了眼桌上的書,沒能理會,便趕緊跟季宜晴離開教室。

噹噹~鐘聲再次響起,這次只是個短鈴,代表着已經上課。

班導走進來把書打開放在講台上,從講台上挑了支較為滿意的粉筆,然後嘩嘩啦啦地開始長篇大論,絲毫沒注意到班裏少了兩個人。

窗外又吹來一陣風,樹上的葉子被吹地沙沙作響,一片片葉子從樹枝脫離,在空氣中劃了道悠美曲線,然後緩緩下落。

教室里,顧謹謹桌上那本攤開的書被風嘩嘩吹亂,輕薄的紙張在風中被翻開了幾頁~

刷刷一聲~又被風翻開了幾頁,突然間不知是從哪一頁飄出一張淡藍色的信紙,在風中翻了個身,落在了教室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露出了僅有三個字的那一面,那是用又清又淺的圓珠筆寫的三個字---蘇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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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年謹僅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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