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最後的話

漫天腥臭的灰色氣體緩緩消散，攝魄獸卻已經灰飛煙滅，不復存在。

然而當葉錚來到眾人面前時，發現幾人的臉色絕稱不上喜悅。

鬼頭滿臉怒氣，鋒利的眼神在其他幾人臉色不斷掃過；血刃神色懊惱，咬牙切齒；玉九兒則眼帶狐疑、驚疑不定；至於喪魂，不說也罷。

「內丹呢？」葉錚哪壺不開提哪壺。

在場的每個人都明白，無論是誰拿走了內丹，都不會表露出來的。

鬼頭知道現在不是追究誰拿寶物的時候，或者說即便追究也無果，不得不忍住心裡的怒氣，沉聲說道：「先封印空間吧。」

「葉錚弟弟，你的死神鐮刀呢？」玉九兒注意到葉錚手中空空如也，嬌笑問道。

葉錚見其他幾人的注意力也轉移過來，微微一笑道：「剛才想跟你們搶內丹，嫌武器礙手，收回去了。但沒想到各位前輩早有準備，我也只能望洋興嘆。」

眾人臉色更是陰鬱。

「走吧。」鬼頭當先朝著橘黃色區域飛去。

玉九兒神色狐疑的看了葉錚，也跟了過去。

葉錚暗自鬆了口氣。這群人沒一個省油的燈，他還真怕被瞧出破綻，但是所幸五人各自猜疑，都不信任。

不過，自己實力低微不可能在他們面前搶的到內丹也是他們心裡的真實想法吧。葉錚自嘲一笑，突然趕到左手心一陣炙熱，他抬起手一看，臉色頓變。

「我有急事，先走一步。」說完整個人瞬間消失在半空中。

玉九兒幾人面面相覷，鬼頭面色更加不悅，一言不發的朝前飛去。

……

「啊！救命啊……救命啊……」

程瑾拚命的掙扎著，但是長時間掙脫的虛力讓他的心漸漸沉入了谷底。而且巨大災難之中，人們自保尚且不暇，又有誰願意招惹是非去救助別人呢。

「嘿嘿！」趴在程瑾身上的男人嘿嘿嘿的笑個不停，口齒不清的嘟囔著，「留著力氣一會叫吧，嘿嘿，反正大家都要死，不如死前痛快一下。」

「混蛋，放開我，不要啊……」

「老兄，你這麼做的話我會很難辦的！」

一道輕佻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趴在程瑾身上的男子一愣，下意識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救我！」程瑾再次喊道。

「剛從地獄出來那麼一會，就開始害人了，還真是不可理喻。」

男子臉色一變，隨即浮現出一絲狠毒，他轉過身正要教訓不長眼的人，肋骨處突然出來一股巨大的力量，他來不及哀嚎，整個身體瞬間飛了出去，砸在一片廢墟里。

「絕霊，解決掉他。」

絕霊不滿的哼了一聲。

「葉錚？」程瑾不可思議的看著來人。

葉錚笑著朝她伸出手：「怎麼，難道你以為秦宇銘能出現在這裡。」

程瑾喜極而泣，她震驚的捂住嘴，在葉錚的扶持下緩緩站起身來：「你還以為你……」

「以為我死了？」葉錚將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你不知道禍害能活千年嗎？」

程瑾噗嗤一笑，眼淚順著紅腫的眼睛流了下來：「可是你去哪了，你不知道我，我……」

葉錚嘆了一口氣，程瑾在準備跳樓的時候精神已經接近崩潰了，如今有經歷了這樣的事情，能撐下來也算的上奇迹。

雖然自己把她帶過來是好意，但是對這個姑娘來說未免殘酷了一些。

「那現在你還想著死嗎？」葉錚看向四周荒涼凄慘的景象問道。

程瑾跟著他的目光看去，臉上一片茫然，微微失神的道：「我不知道。」

「是嗎？」葉錚笑了笑，伸出手道，「把你的手給我。」

程瑾一愣，詫異的問：「怎麼了？」

葉錚沒有說話，只是再次示意了一下，程瑾疑惑的將手放在他的手心裡。

一股溫暖傳了過來，從手心到手腕，從手腕到胳膊，又從胳膊流轉到全身，原本冰冷的身體漸漸恢復了溫度，即便是早已疲憊的心，也彷彿一掃陰霾。

程瑾震驚的看著葉錚。

葉錚也不解釋，拉著她走出廢墟。

像是置身另一個世界一般，冰冷的雨剃去寒意，周圍痛苦的**聲也消散一空，程瑾踏在滿目瘡痍的地面是，卻絲毫感受不到泥濘。

「這個男子，到底是誰？」她心裡再次想著，宛如天降般的出現在自己面前，讓自己面對無情的災難、經歷巨大的痛苦，又在絕望之際來到自己的身邊，還有他面對地震時神秘的舉動，神出鬼沒的身影……

「你現在可不要崇拜我哦，小心會喜歡上我。」

程瑾噗嗤一笑：「只有你這不著調的性格，從始至終都沒有變。」

葉錚笑而不語。

他能及時的趕到程瑾身邊，是秦宇銘的功勞。

雖然是死神，但也並不是無所不知，葉錚更大的能力在除靈衛靈這一方面，他之前就在秦宇銘的靈魂上做了標記，所以才能從秦宇銘的狀態上推測出程瑾的狀況。

而就在剛才，秦宇銘已經有了向惡靈轉變的趨勢，他才不顧鬼頭等人傳送過來。

但萬幸如此，才能將程瑾救下。

「我們要去哪？」程瑾詫異的問。

「我之前說過吧，秦宇銘有話對你說。」

程瑾微微愣神：「難道那不是你騙我的？」

葉錚不由好笑：「難道你明知道我在騙你還跟了過來。」

程瑾臉色尷尬的笑了笑。

兩人來到小鎮的外圍，又繼續朝著山上走去。青翠的山早已失了顏色，到處都是歪倒的樹榦和翻新的水泥。程瑾本以為自己的腳受不了這麼長時間的行走，但令人意外的，她竟沒有絲毫的不適。

原本灰濛濛的天空，已經亮堂了許多，遙遠的東方露出一絲魚肚白。

這個衍生了巨大災難的夜晚，終於要過去了。

程瑾的手很溫暖，這是葉錚記憶中第一次握女孩子的手，沒有令人激動的場面，但他還是從相連的手心中感受到了對方的堅強。

秦宇銘亦步亦趨的跟在兩人的身後，時不時的用怨恨的眼神看一眼兩人相握的手。葉錚卻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

周圍是密密麻麻的靈魂體，他們從小鎮的屍體上爬出來，在悲傷和恐懼過後，本能的尋找著溫暖。

他們有的大人牽著孩子，有的男人牽著女人，有的成群結隊，有的形單影隻。

他們與活人一樣，但是不會再有屬於活人的幸福和快樂。

這就是葉錚即便讓程瑾面對慘絕人寰的困境也想讓她活下去的原因。

只有已經死過一次的他知道：人生在世，總要歷經磨難和痛苦，它們或許暗無天日、或許比死還要難以忍受，但是只要堅持的活著，總有那麼一刻是能體會到幸福的，這幸福可能來自愛你的人，也可能來自你愛著的人，或許微不足道，又或許讓人渾然不知。但是，在人們未來漫漫的人生道路上，即便只有那麼一瞬間，在心中突然生出「啊，活著真好啊！」這樣的感慨，那麼也是不虛此生的。

人死了，就什麼可能都沒了。

兩人在一個山坡上停了下來。

跟其他被破壞的不堪入目地方相比，這裡像是從來沒有經歷過地震一樣。地上的小草繁衍茂盛，一朵朵白色的花朵迎風搖曳，雨水落在地面上也很快的滲入地下，消失不見。

「這是哪裡？」程瑾瞠目結舌的問。

葉錚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轉身朝後看去：「秦宇銘，你該走了。」

兩人握著的手猛然一緊，程瑾愣愣的看了過來。

彷彿在自言自語，又彷彿真的在對什麼人說話，葉錚臉上露出一絲悲傷，繼續說道：「如果你再不走，我就不得不消滅你了。」

和靈魂說話什麼的嗎？怎麼可能！程瑾咬著牙，想從葉錚臉上看到他只是開玩笑的破綻，但是她從沒見過葉錚如此的嚴肅。

秦宇銘嘆了口氣，再次看向程瑾，想要將這個容顏永遠烙印在記憶里。

終於還是要離開了，當自己死亡時，當自己以靈魂的形態看著自己的屍體是，秦宇銘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他哀嚎、怒吼，但沒有任何人搭理他。

然而與想要尋短見的程瑾相比，這一切的痛苦都顯得微不足道。當看到程瑾站在樓頂的那一刻起，他比面對自己的死亡還有恐懼，他想要告訴程瑾活下去，但她無動於衷。

他恨無力的自己，無論是活著還是死去，都帶給了程瑾無盡的痛苦。

直到葉錚的到來。

秦宇銘抬頭望向發白的天穹，那是真實的天，這兩天的遭遇，實在是太痛苦了。但是還好自己變成了這樣，他抬起雙手，一道道黑色的煙霧在手臂上流轉。

他就是用這些東西擋住了倒下的牆壁，救了程瑾一命。

「老天，這就是我的命運嗎？哈哈，原以為你只是在捉弄一個死了的可憐人，不過終於還是做了一件好事。」

「謝謝你！」秦宇銘看著葉錚道。

葉錚點了點頭。

秦宇銘不再多說，朝著正前方完好無損的地方走去。

那裡有一個巨大的圓形門，門被白色的光芒籠罩著，散發著溫和的能量，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進去取暖。

一個個靈魂陸續的走了進去，消失不見。

這就是他應該去的地方吧。秦宇銘想，最終，自己還是得不得離開這個世界啊。

他踏進光門，轉身看向程瑾。

程瑾的視線隨著葉錚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但是他知道，她看不見。但他還是說道：「再見了小瑾，這輩子遇見你，是我最幸福的事情。」

「他說：『這輩子遇見你，是最幸福的事情』！」葉錚突然開口道。

程瑾捂住嘴，猛烈的搖著頭否認著葉錚的話：「你在說什麼啊，葉錚，不要鬧了，你在騙我的對不對，宇銘根本就不在這，他根本就不再這對不對……」

哎呀，身體在莫名其妙的痛啊，眼淚也要流下來了。秦宇銘卻還是努力的保持著笑容，緩緩的道：「如果有來生，我希望我們還會相遇，我希望我能在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無法自拔的愛上你……」

「如果有來生，我希望我們還會相遇，我希望我能在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無法自拔的愛上你……」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程瑾想要掙脫葉錚的手，但是他只是緊緊的握著，用毫無生氣的語氣傳達著秦宇銘的話。

「一定還會在下雪天相遇的，可以聽到你練習發聲，可以堆一個不像樣的雪人……」

「一定還會在下雪天相遇的，可以聽到你練習發聲，可以堆一個不像樣的雪人……」

「嗚嗚……」程瑾蹲坐在地上抽泣，身子劇烈的顫抖著。

啊！身體要消散了啊，秦宇銘感到身體愈發輕盈，他終於忍不住哭泣起來。

「你一定要找一個很愛很愛的人，那個人要會賺錢，才能讓你生活的很安定，他還要體貼你，知道你睡眠輕不能打擾，知道你不能喝太濃的咖啡，知道對腥味的空氣過敏……」

「宇銘……為什麼……宇銘……」

「小瑾，你要活下去，快樂的活下去，你會遇到更多愛你的人，你會有自己的孩子、家庭、事業，你會幸福的走過一生……」

「啊，身體要消散了啊，那麼，還有最後最後一句話哦，小瑾……」

金黃色的陽光從對面的山峰照過來，落在白色的傳送門上。葉錚輕輕嘆了口氣，握著程瑾的手上散發出淡淡的光芒。

「我愛你！」秦宇銘輕輕的道。

程瑾身子一頓，不可置信的抬起頭，看見了不遠處散發著耀眼白光的圓形門。還有站在其中的秦宇銘。

「宇銘……」

秦宇銘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小瑾。」

「宇銘，哈，真的是你嗎？宇銘。」程瑾掙脫掉葉錚的手，踉蹌的朝著秦宇銘沖了過去。

但是秦宇銘的身體正一點點的變淡，一點點的消散。

「不要！不要！宇銘，你不要走！嗚嗚，我們才剛見面啊！我還有很多話要說，我要說對不起的，對不起，對不起，宇銘，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

「再見了，小瑾。」

「不要！不要！宇銘，你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一定要好好活著，一定要……」

秦宇銘的靈魂，消散一空。

「不要不要…宇銘你在哪裡…」程瑾慌亂的扒著傳送門，想要找出秦宇銘存在的最後一點痕迹，但是即便是傳送門，也漸漸消失在她的視野里。

「為什麼。」

「唉。」葉錚微微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