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臨別饋贈
接下來孔祥林會怎麼報復自己，洛川並不知道。
或者說，即便知道了，他也不在乎。
就連身為降星一重境強者的陳七都被洛川給坑殺了，區區一個葯童又算得了什麼？
自從洛川成功感應到星力之後，他的心境已經與以前截然不同了，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只要自己一朝踏入降星境，成為凌劍宗的外門弟子，別說是孔祥林，就算是他爹，那個在藥房作威作福，欺壓了自己整整兩年的孔管事，也不會再對他構成絲毫的威脅。
修行者的世界，一切唯實力說話。
洛川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自然也被白先生盡收眼底，但白先生卻什麼也沒說，而是沉默地帶著洛川來到了天字丁號房。
在百草堂的丹房內，總共有十六座品相各不相同的丹爐，自然也就有十六間相互獨立的煉丹室，以天、地、玄、黃作為爐鼎品階之分，再從每一個大的品階中細分出甲、乙、丙、丁四種字型大小。
天字丁號房雖然是天字煉丹室當中最差的一間，但其中所蘊含的丹火之力，也遠勝地字四間房內全部丹火的總和！
凌劍宗曾有明規，非五品丹師者，不得入天字房！
因此在近三十年內，白先生算是踏入此間第二人。
至於第一個，自然便是常年於天字乙號房閉關煉丹的凌劍宗長老，謝坤！
當然，洛川今日算是沾了白先生的光，畢竟尋常丹師在煉丹之際，也是需要一兩個丹童常侍左右的。
入得丹房之後，白先生立刻緊閉了大門，隨即自袖中灑出了一片純白色的清光，將整個天字丁號房都包裹在了其中，洛川雖然看不懂，但也猜到了這定是類似於某種簡易的靈陣。
可惜的是，還不等洛川研究明白這陣法究竟是做什麼用的，便被白先生接下來的一番話震在了當場。
「小川，有些事我原本是打算永遠不告訴你的，但此番我離開凌劍宗之後，恐怕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在走之前，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
說到這裡，白先生的眼中不禁浮出了一抹明媚的笑意。
他接著說道：「但我沒想到，只不過半年時間沒見，你已經長大了，也成熟了，更讓我感到驚喜的是，你竟然自己沖開了鎮星印，重新獲得了修行的希望，因此在這裡，我給你一個選擇，你……要不要隨我離開？」
洛川怎麼也猜不到，白先生在一路沉默之後，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樣的。
短暫的震驚之後，洛川輕輕握了握手掌，並沒有正面回應白先生的邀請，也沒有開口詢問白先生要去哪裡，而是反問出了另外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早在兩人於百草堂的大門處重逢之時，洛川就問過了。
「鎮星印，是什麼？」
這一次白先生並沒有避而不答，而是輕輕嘆了口氣：「也罷，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鎮星印的存在，想必有些事情也瞞不住你了，但你需得明白，這些年來，我不肯將這一切告訴你，是為了你好。」
洛川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其事地點頭道：「我明白。」
聞言，白先生欣慰地點了點頭，隨即一拂袖，目色變得無比的肅然，沉聲道：「四年前的那件事，不是意外！」
隨著白先生這句石破天驚之語響起，整個天字丁號房頓時變得比墳墓還要死寂。
四年前的那件事是指哪件事？
當然是洛川於煙雨樓中醉生夢死，幸而被白先生救回一命，卻修行之資盡廢的這件事！
經凌劍宗刑堂長老徐成事後親自調查，最後得出的結果，洛川之死是一場意外。
可現如今白先生卻口口聲聲告訴洛川，那改變了他整個人生的煙雨樓一醉，竟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謀為之！
這番話若是傳了出去，不知道會在凌劍宗掀起多麼可怕的驚濤駭浪！
尤其說出此言的不是別人，而是一身醫術神鬼莫測的白先生，別忘了，洛川也是他救回來的，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才是最接近幕後真相的人。
比如除了行兇人之外，只有白先生才知道那夜在洛川所飲下的千日醉中被摻雜了十二種劇毒，再比如，同樣也只有白先生才知道，那日洛川不僅僅是中了毒，更被人下了鎮星印，徹底封鎖了他與頭頂那片星空的聯繫。
以保萬全。
然而，令白先生意外的是，他並沒有在洛川的臉上看到任何的震怒之意，甚至就連片縷的驚訝都沒有。
沉默了片刻之後，洛川竟如釋重負般笑了笑，開口說了三個字。
「我知道。」
白先生微微一怔，這已經不是洛川今日帶給他的第一個驚喜了。
猶豫了片刻之後，白先生再度開口道：「此事……或許與當日煙雨樓的座上賓都脫不了干係，但主謀之人，並不是凌劍宗的人。」
這一回，終於輪到洛川驚訝了。
但還不等他問出心中的疑惑，白先生便主動解釋道：「因為想要習得鎮星印這般神通，非碎星境強者不可為！」
洛川隨之面色大變。
修道七重境，降星、洗星、聚星、碎星……
一境九重天！
就連堂堂凌劍宗掌門，也不過聚星七重的修為，洛川何德何能，竟得以一位碎星境強者親自出手施以鎮星印？
這件事情很沒有邏輯。
也很沒有道理。
若真的有一位碎星境強者想要對付洛川，根本不用如此麻煩，只需要動動手指，不，只需要看他一眼，洛川便死定了。
對此，白先生百思不得其解，但仍舊如實將自己的判斷對洛川托盤而出。
洛川當然也不可能在這短短的時間裡面就看破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但有一個疑問，他終於得到了答案。
「這麼說起來，我這些年來感受不到絲毫星力，修行不得法，便是拜那鎮星印所賜？」
白先生點點頭道：「正是。」
洛川與白先生的此番交談以這個問題為起始，理所應當以答案揭曉為之結束。
因此在下一刻，洛川深深對白先生一拜，恭聲道：「謝謝先生。」
洛川明白，哪怕以白先生在凌劍宗的地位，想要查到這些事情也需得付出很多辛勞，更需得承擔很大的風險。
事涉數位凌劍宗天驕的聲譽，刑堂長老的威信，甚至一位堂堂碎星境強者的私密，一著不慎，便是大兇險！
因此洛川的這聲謝毫不作偽，理所當然。
白先生也淡然承了這聲謝，轉而道：「現在，你選好了嗎？」
選什麼？
自然是選要不要跟他離開凌劍宗。
理論上來說，現如今的洛川對凌劍宗是沒有絲毫感情的，若說有，那也絕不是感激，更何況，經過這番談話之後，凌劍宗對洛川的險惡已經昭然若揭了，不論怎麼看，他都沒有繼續留下來的理由。
可偏偏令白先生意外的一幕再一次發生了。
洛川苦笑著搖了搖頭：「先生的好意，小川心領了，若換一個時候，或許我不會有半點的猶豫，但現在不行……」
聞言，白先生不禁無比惋惜地在心底嘆了一口氣，良久之後，這才問道：「是因為柳如風嗎？」
「是……也不是。」
洛川的回答有些模稜兩可，白先生也沒有再過強求，而是釋然一笑。
「也罷，人各有志，但既然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可別輕易死了，也許日後我們還會再相見的，至於這個，你先拿去……」
說著，白先生兀自從懷中掏出了一本有些泛黃的書冊，足有兩寸多厚，拋到了洛川的手中。
洛川愣了愣，低頭看向手中的書冊。
封皮上沒有名字，而在那翻開的第一頁上，則畫著一株栩栩如生的靈藥，旁邊用小楷密密麻麻地標註著些什麼。
「這是我來百草堂四年之所得，雖然有些可惜……」白先生目色微黯，頓了頓，繼續說道：「但若你能將這上面的靈藥認全，考個藥師應不在話下，也算多了些自保之力，不至於被小人輕易算計。」
一時之間，洛川仿若感到手中的書冊有千鈞之重，就連呼吸聲都沉了幾分。
但他並沒有拒絕，而是再度躬身謝道：「小川定不敢負先生之所望！」
白先生笑著點了點頭，說道：「你知道今日我為什麼會將你帶來丹房中嗎？」
話音落下，洛川眼中猛地迸發出了一片比星月還要璀璨的光亮，因為他已經在隱隱之中猜到了白先生的用意。
「莫非先生是準備在此煉丹？」
這是一句廢話，但白先生臉上的笑意卻隨之更盛了幾許。
「不錯，我知道，兩天之後便是凌劍宗的外門考核了，既然你已衝破了鎮星印的桎梏，那麼也到了該降星的時候，如此，在離開之前，我便親自為你煉一爐陽辰丹吧。」
洛川聽得眼睛都發直了，看起來竟比獲贈那靈草書冊之時更加激動。
因為這才是他目前最為需要的東西。
那可是傳說中陽辰丹！
若是放到星殿中的拍賣，至少價值上千星石！
與之前洛川所渴求的星元丹根本就不在一個層級上。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有了這陽辰丹相助，洛川踏入降星境的把握已經達到了十成！
更重要的是，一粒陽辰丹，至少可以讓洛川在感應命星的時候，將自己的心神在那浩瀚的星空中再拓展百里之遙！
這才是不可多得的大造化！
這一次，不等洛川再度躬身拜謝，白先生便已經鄭重其事地坐在了丹爐邊，抬起手掌向那丹爐輕輕一拍。
伴隨著一道低沉的悶響升起，煉丹房中的溫度驟然拔高了數倍，恐怖的地炎丹火自爐底塵囂而上，眼看已經將洛川整個人都淹沒在了其中，卻傷不了他分毫。
自然是白先生之前所布下的陣法起了作用。
但這並不是令洛川最為驚訝的，或者更準確地說，此時的洛川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煉丹房的異變中，更沒有時間去思考白先生先前所說的一爐陽辰丹到底能有幾顆，價值幾何，甚至於，他都沒有試圖去學習白先生那無比玄妙的煉丹手法。
因為就在這同一刻，另外一件對洛川來說更重要的事情發生了。
他駭然發現，那簇於自己星海上方苟延殘喘的火苗，竟然有了重新壯大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