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饕餮曼陀羅
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黎洪的這句話，洛川突然在心底感覺到了一種無比強烈的恐慌，當著紅豆的面，他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平靜如初，但聲音中卻帶著止不住的顫抖。
「饕餮曼陀羅……那是，什麼？」
黎洪臉上的笑容依舊，耐心為洛川解釋道：「饕餮你知道是什麼嗎？那是一種遠古凶獸，也有傳聞說它是龍生九子之一，此獸以食人為生，可吞噬世間萬物，性情更是極其殘暴，雖然早已滅絕了上萬年，仍威名顯赫。」
「幾年前，我的師尊有幸在迷澤遺迹中找到了一滴饕餮的殘血，雖然已經被稀釋了很多，但仍舊蘊含著恐怖的能量，於是他老人家就在後山種下了幾株三眼曼陀羅，日夜以饕餮血溶解的靈液澆灌，直到前幾日，終於有一株開花了，我便將其取名為饕餮曼陀羅。」
直到此刻，洛川仍舊不知道這饕餮曼陀羅究竟有何藥效，但只是聽黎洪的這番描述也能知道，此花絕非大補，而是劇毒！
果不其然，緊接著，黎洪便繼續笑著道：「畢竟這饕餮曼陀羅可謂是我師尊獨創，所以本座也不知道它究竟有什麼功效，便讓你這位小侍女試了葯，沒想到……」
聽到這裡，洛川的一顆心已經徹底揪了起來，輕撫在紅豆腦袋上的手掌也開始在輕輕發顫。
「沒想到，此花唯一的作用，就是令人產生無窮的飢餓感，不論吃多少東西也無法填補的飢餓感，好在我發現得及時，所以研製出了可以暫時壓制這種飢餓感的藥物，否則的話，你這個小侍女早就被活活餓死，或者撐死了……」
「只是很可惜，對於一滴堪比聖物的饕餮血來說，最後只培養出這樣的東西，無異於暴殄天物。」
黎洪的臉上帶著深深的遺憾，彷彿在他的眼中，紅豆的性命並不值得可惜，唯一能讓他為之動容的，只是用饕餮血養育出來的失敗品。
也就在黎洪說完這番話的同一時間，一道彷彿能夠撕裂蒼穹的怒火驀然自洛川胸中噴薄而出，彷彿能夠把他整個人燒成灰燼。
這種怒火來自洛川的靈魂深處，更來自他塵封已久的，充滿了黑暗的記憶。
但洛川並沒有如飛蛾撲火般撲向眼前那個面色慘白的惡魔，而是突然自唇角掀開了一絲血意盎然的微笑。
血是真血，因為洛川為了壓制體內那股無與倫比的怒火，以星海逆行，震傷了自己的經脈。
「黎師兄醫術冠絕本宗，想必應該也可以研製出……能夠徹底拔除此毒的解藥吧？」
黎洪看著洛川臉上的笑容，似乎有些意外，隨即有些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道：「誰知道呢，也許可以，也許不行，畢竟本座可是很忙的……」
「從今日始，洛川一切當以黎師兄馬首是瞻，肝腦塗地，百死不辭！」
洛川的聲音中透著堅決，立刻讓黎洪滿意地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這個你拿去。」
說著，黎洪從懷中掏出了兩件東西，拋到了洛川的手中。
一個藥瓶，以及一塊令牌。
「瓶中有我研製的斷食丹三顆，每隔十日服用一次，可暫時緩解飢餓癥狀，另外持此令，於這百草堂內，除丹房之外，盡可聽你調配！」
洛川知道，這是自詡上位者最喜歡使用的恩威並重的手段，若是放在旁人必當感激涕零，但他心中的盛怒卻幾乎讓他快要把那藥瓶給捏碎。
「謝師兄！」洛川笑著道。
黎洪當即擺了擺手：「行了，退下吧。」
洛川躬身行禮，就這麼帶著紅豆離開了，再也沒有回頭。
等兩人一走，那個黑臉葯童便迫不及待地來到了黎洪身邊，有些擔憂地說道：「主人，你就這麼放他們走了嗎？那洛川本就是天驕，如今更奪了外門招考的榜首之名，恐怕沒那麼容易被馴服！」
黎洪淺淺一笑，伸出手，捏住了一顆淺綠色的藥丸，眼中閃出了一絲毒辣。
「無妨，只要此葯在我手中，一旦饕餮曼陀羅發作個兩三次，就不怕他不低頭！」
黑臉葯童仍舊不放心，沉聲道：「萬一讓他找到了解毒之法呢？」
聞言，黎洪不禁發出了一陣如鬼哭般的笑聲：「哈哈……解毒？饕餮曼陀羅之毒，本就無解！」
……
另外一邊，離開了廬房的洛川，原本應該為了救出紅豆而感到欣喜，但黎洪的一番話卻讓他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反而面如死灰。
反倒是紅豆不斷安慰道：「少爺別擔心了，不就是會餓一些嗎？當年在江州的時候又不是沒挨過餓……現在少爺已經可以修行啦，還拿了第一名呢！今天回去可得好好慶祝慶祝！」
紅豆揚著纖細的小胳膊，臉上帶著無比興奮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一隻雀躍的小鳥。
但越是如此，洛川的心中便越是刺痛，他停下腳步，再一次將紅豆摟在了懷中，摸著她的腦袋，輕輕說道：「從今天開始，再也沒有人可以欺負你了。」
紅豆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我就知道，我家少爺最厲害啦！那以後我們是不是也可以搬到山腰去住了？之前跟翠兒她們去過一次，那裡可漂亮了，還有瀑布呢！」
洛川笑著颳了刮紅豆的鼻子，承諾道：「不止呢，以後咱們搬到山頂去住！」
對於洛川這般親昵的動作，紅豆早已習慣了，並不覺得羞澀，只是一個勁兒地傻笑著。
似乎已經開始在心中憧憬著未來的好日子。
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卻突然有一道驚疑不定的聲音傳了過來。
「咦？你這個賤婢怎麼在這裡？難道是從黎師兄那裡偷跑出來了？」
聽著這聲音，洛川明顯感覺到懷中的紅豆輕輕一顫，他抬起頭來，正好看到孔祥林與幾個記名弟子向自己走來。
孔祥林這時才看清洛川，愣了一下，隨即狂笑道：「我道是誰在林子裡面跟這賤婢卿卿我我的，原來是你這個廢物啊，怎麼，知道自己這輩子都降不了星，索性連今天的外門招考都不去參加了嗎？」
孔祥林會生出這樣的想法，當然是再正常不過的。
畢竟按照時間來算，此時外門招考應該還未結束，那前去參加考核的上千記名弟子也不曾返還，那麼此時仍留在百草堂內的洛川，自然也就沒有去參加正式弟子的選拔。
話音落下，孔祥林身邊一個矮個子的少年立刻說道：「這麼說來，應該是這廢物趁著堂座師兄不備，把他的賤婢給偷出來了，還好在半路被我們給碰見了，不然豈不是要把這事兒給怪罪到孔大哥頭上？」
聽著這話，孔祥林不禁聯想到那日在廬房內的一幕幕，當即打了個冷顫，連連道：「正好，一會兒待我們把這二人抓回去，說不定又是大功一件呢！」
聞言，幾個記名弟子立刻眼中放光。
他們可是聽說了，孔祥林就是靠著把紅豆送給黎洪當了試藥童子，這才換來了一株極其寶貴的白焰草！
話音落下，孔祥林臉上帶著陰沉的笑容，率先一步步朝洛川走去，笑道：「說起來，也多虧了你這個賤婢，否則的話，我又豈能那麼容易就感應到命星？」
說著，一道淺紅色的星輝慢慢從孔祥林的體內噴發而出，看得周圍幾個記名弟子滿臉的羨慕。
至此，洛川終於知道之前孔祥林去哪裡了。
原來孔祥林也已經成功降星。
可……那又如何？
當日面對著已經降星的陳七，洛川還只是一個普通人，都將其化作了一縷幽魂，更何況是現在？
只是在動手之前，他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弄明白。
「是你把紅豆送到廬房，給堂座師兄當試藥童子的嗎？」
孔祥林微微一愣，目光中洛川和紅豆兩人之間游弋了片刻，這才笑道：「原來你還不知道啊！沒錯，就是我，怎麼樣？是不是覺得很憤怒，很不甘心？可惜啊，廢物終究是廢物，就算知道是我乾的你又能如何……」
孔祥林的這番話還沒說完，便聽得洛川問出了下一個問題。
「為什麼？」
聽到洛川的問話，孔祥林頓時發出了一陣狂妄的嘲笑聲，他回過頭看著自己的幾位同伴，眼中說不出的得意。
「哈哈哈哈……他居然問我為什麼，真是笑死我了，哈哈……」
片刻之後，孔祥林這才捂著肚子對洛川說道：「怪只怪你太過目中無人，明明只是一個不能修行的廢物，卻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明明是一條賤狗，竟敢跳起來咬人，你應該慶幸，你這賤婢實在勾不起我的興趣，否則就不只是試藥童子這麼簡單了……」
孔祥林的這番話引得眾人哈哈大笑，唯有洛川的臉色無比的平靜，就像是一潭死水，更像是暴風雨之前的大海。
他終於知道，紅豆之所以會被種下饕餮曼陀羅這等劇毒，受不世之苦，黎洪固然不可饒恕，但始作俑者卻是孔祥林。
所以他笑了。
「這麼看來，我並沒有殺錯人。」
此時的孔祥林已經走到了洛川身前五步，聽到洛川這突如其來之語，不禁下意識地反問道：「殺人？」
洛川笑著搖搖頭：「看來你還不知道，孔沂山已經被我殺了。」
孔祥林臉上的得意就此凝固了，他還沒想明白洛川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突然眼前人影一閃，隨即有一隻手按在了自己的小腹處。
「咔嚓……」
伴隨著一聲令人心悸的輕響，彷彿有什麼無比珍貴的東西在自己的體內碎了。
他根本還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便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體外那層原本不可一世的紅光，就此煙消雲散，再不得見。
孔祥林的星海被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