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上官飛虹
納蘭性德的筆下曾寫道：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很多事物，或者說人，初見的那一刻總是最美好的，也是最純粹的。
無疑，這是洛川初見莫有雪，但很可惜的是，他並沒有生出太多這樣的感慨，也沒有如謝長京，以及周遭其他記名弟子那般激動雀躍。
雖然驚鴻一瞥之下，莫有雪的容顏的確讓洛川的內心也為之驚艷，但也僅此而已了。
因為莫有雪很快就挪開了視線，去迎接更加狂熱，如排山倒海般的歡呼。
快到人們甚至沒有察覺到莫有雪曾將目光在某個特定的人身上停留過。
也沒有其他人注意到角落處的洛川。
曾經的洛川乃是眾星拱月般的存在，不論走到哪裡都是絕對的焦點，但現在他，早已習慣了低調，也樂得清凈。
倒是他身邊的謝長京和那四個小葯童，早就興奮地跳起來，振臂高呼莫師姐的名字了。
「安靜！」
莫有雪身邊的馮笑淡淡開口，聲音並不大，卻彷彿能傳到每位弟子的心中，甚至震得場中眾人心神激蕩。
「今日乃是我宗兩年一度的外門招考，其重要程度自不必我再多說，希望諸位師弟師妹能不負宗門的培養之恩，盡展所學，凡在本次選拔中脫穎而出者，擇百數入我宗外門，賞星石十枚、神兵一件、法訣一部，榜首者再獲青袍一件！」
話音落下，馮笑轉頭與莫有雪微微頷首，後者直接冷聲開口道：「開始吧。」
說完這三個字，莫有雪乾脆利落地轉身朝主台後方的白玉石座走去，馮笑則苦笑著搖了搖頭，向演武堂堂座蔡長諱，以及幾位管事示意了一番，這才緩步離開。
接下來，演武堂的幾位管事立刻開始忙活起來，很快於主台前方空地上所安設的長桌處就座，外門弟子的選拔就此正式開始。
整場選拔總共分為三道關卡，首當其衝的便是骨齡測試。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骨齡測試並不是真正的考核內容，而只是凌劍宗為了防止有超過十六歲的報名者渾水摸魚而設置的關卡。
按照凌劍宗外門的招考規定，只有年紀低於十六歲的報名者，才有資格參加真正的考核，否則直接被淘汰出局。
因為這項測試的過程非常簡單，所以負責審核眾考生年紀的是由演武堂幾位管事來進行的，審核的速度也很快。
放眼望去，在主台前的空地上總共排開了五張木桌，每張桌子上都放著一塊晶瑩剔透的血色水晶，只有巴掌大小，前來參加凌劍宗招考的報名者只需將手掌放在水晶之上，一旁的演武堂管事便能立刻判斷出每個人的真實年齡。
「十歲零八天，通過。」
「十三歲七十二天，通過。」
「十六歲零一天……抱歉，雖然只晚了一天，也不能通過！」
「十五歲一百二十三天，通過。」
……
伴隨著五位演武堂管事那一聲聲或低沉，或明亮的宣判，場中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尤其是那些年紀只超過了一兩天的可憐傢伙們，哪怕再怎麼聲淚俱下地苦苦哀求，也無法改變結果，反而被一旁負責維持秩序的凌劍宗外門弟子給一一請出了演武堂。
一時之間，明明是非常簡單的測試，卻也給其他尚在排隊等候的少年們帶來了極大的壓力。
就連今天不打算參加考核的謝長京此刻也噤若寒蟬，眉宇間透著緊張之色。
「洛師兄，我至今尚未降星，此次招考就不參加了，長京在這裡等師兄凱旋而歸！」
謝長京的聲音中帶著恭敬，但要說此時的他不羨慕洛川是假的，可惜他可沒有洛川曾經的勇氣和魄力，敢於直接在考核中嘗試降星。
因為一旦不成，便很有可能徹底淪為宗門的笑柄了。
就如這兩年的洛川一樣。
洛川點點頭，臉上無悲無喜，顯得格外的平靜，開口道：「我去去就來。」
言罷，洛川已經站起身來，一貓腰便擠進了人潮中，向著最右邊那張測試骨齡的長桌緩緩走去。
洛川此行本不想引起太多人的關注，但事與願違，或許是他這張臉在凌劍宗實在是太過出名了，因此還不等洛川排到桌前，便已經有好幾名記名弟子認出了他。
「咦？你們看，那不是洛川嗎？」
「洛川？怎麼可能？他都已經參加過兩次招考了，難道還沒到十六歲？」
「呵……就算沒超過十六歲又怎樣？不過是來丟人現眼的罷了！」
「就是，前兩次招考，這傢伙算是把咱們凌劍宗的臉都丟乾淨了，居然還不死心，難道他真以為自己還是五年前那個不可一世的天驕之子？」
……
對於身邊那些或鄙夷，或同情，或唏噓的竊竊私語，洛川盡皆充耳不聞，更沒有出言反駁，因為他知道，行動永遠比語言更有力量。
很快，洛川便來到了隊伍的最前列，對於骨齡測試的一整套程序他已經很熟悉了，自然也不會緊張，而是非常熟練地握住了桌上的那塊血晶，目色恬淡。
負責測試的演武堂管事當然也認出了洛川，倒是沒有口出嘲諷，而是公事公辦地開口道：「十五歲五十二天，通過！」
洛川對那管事微微頷首致意，沒有多做停留，便朝著第二處考核點去了。
見洛川走遠，那管事才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嘆道：「真是可惜了……」
洛川並沒有聽到這句話，但想必即便他聽到了也不會太過在意。
因為現在他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了接下來的考核中。
從現在開始，才是這場正式弟子選拔真正的考核內容之一。
境界測試！
在境界測試的考點處，立著一塊看似樸實無華的石碑，上面鑲嵌著九顆寶石，將手放在石碑上，激發自身星海內所蘊藏的星辰之力，便能非常直觀地測試出此人當前的境界如何。
亮起的寶石越多，便說明這個人的境界越高。
當然，此碑僅限於降星境修行者的測試。
比如亮起一顆寶石，便是降星一重境，如果有人點亮了全部九顆寶石，便說明此人已經是降星九重境的高手了，毫無疑問的是，在凌劍宗數百年的外門招考中，從未出現過降星九重境的弟子。
畢竟修行就是修時間。
十六歲的降星九重境，不是沒有，但即便放眼大梁帝國數千年的修行史，這樣的人也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最為人們熟知的那個名字，便是昔日的丹鼎大帝，楊天笑。
四年前洛川站在這塊石碑前，一顆寶石也未能點亮。
兩年前亦是如此。
但今天……
「這一次，我是來拿招考榜首的，區區一個境界測試，怎麼攔得住我的腳步！」
洛川暗暗握緊了拳頭，目光猛地變得銳利了起來。
此時在洛川的身前，還排著不少人，但洛川的目光，卻直接停留在了石碑旁邊的那個中年人身上。
中年人披血紅長袍，頭上沒有戴冠，而是看似隨意地插了一支桐木發簪，身上帶著一種沉穩與鐵血的氣息，他端坐在一張木椅上，虎目微張，身上所流淌著的一片片橙色流光，給旁人帶來了無比恐怖的威壓。
就像是暴風雨前平靜的大海，隨時可能掀起驚濤駭浪！
這便是演武堂堂座，蔡長諱。
也是凌劍宗所有核心弟子中位列前五的大人物之一。
便在洛川打量蔡長諱的同時，正好有一名身材有些臃腫的大胖子走上前去，站在原地連續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舉起了微微顫抖的雙手，朝石碑按了上去。
五息過後，一片赤紅色的霞光自石碑上璀璨升起，很快就點亮了碑底的第一顆寶石，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上疾升了一尺，將第二顆寶石也染成了赤色……
但有些可惜的是，當石碑上第三顆寶石被點亮之後，那片霞光卻彷彿已經力竭，再難進半寸，就這麼停滯在了原地。
於是一旁的演武堂管事當眾宣佈道：「汪林，降星三重境。」
話音落下，胖子的臉上立刻浮出了一抹不甘之意，雖說這等境界已經大大超出了凌劍宗外門招考的最低標準，也許換個小門派會被當做幾十年難得一見的天才給供起來，但在人才濟濟的凌劍宗，卻並不出挑。
甚至來說，如果這個汪林沒有辦法在接下來的實戰考核中拿到更好的成績的話，此番直接衝擊外門失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他之後，境界測試還在繼續。
「康全，降星一重境。」
「夏青，降星二重境。」
「上官飛虹，降星五重境！」
……
隨著身前的人越來越稀少，洛川敏銳地發現，堂座蔡長諱很少會做出任何的表示，除了那位傳說中的上官飛虹，在點亮了石碑上整整五顆寶石之後，蔡長諱猛地瞪大了雙眼，從木椅上站了起來。
還不止如此。
在測試結果當眾宣布了之後，蔡長諱甚至走到了對方的身前，笑著點了點頭，對其勉勵道：「不錯！上官師弟果然名不虛傳，天賦異稟，但切記不可在之後的修行中有所懈怠，驕傲自滿，知道嗎？」
相較而言，那名叫做上官飛虹的少年反倒是顯得比較平靜，只是微微頷首道：「飛虹定謹記師兄教誨。」
待上官飛虹離開石碑處之後，就連親傳弟子馮笑也走下了玉座，在眾目睽睽之下，屈尊上前與之低聲攀談了兩句。
看得眾人無不羨艷。
當然，上官飛虹能有這樣的待遇，並不代表著其他人也都能享受到如此優渥的條件，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面，蔡師兄再也沒有從木椅上站起來過。
即便面對一名被測出有降星四重境的小姑娘，他也只是微笑著向對方點了點頭，以表讚許。
而洛川的注意力也完全被上官飛虹所吸引了，因為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在近兩年聲名鵲起，被自己視為本次招考最大勁敵的少年，竟然……
「竟然是降星五重境！」
一時之間，洛川的臉上的平靜被徹底打破了，他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上官飛虹，卻發現不管怎麼看，對方都只是外貌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少年，與其那無比霸氣的名字根本不匹配，反而有一種超出年齡的沉穩。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上官飛虹屬於那種一旦被扔進人堆裡面就再也找不到的人。
但想必從今日開始，凌劍宗上千記名弟子，再無人不識君。
也就在洛川那驚疑不定的目光中，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很快，便輪到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