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堂座師兄
洛川這番話彷彿一場寒風，又好似一陣秋雨，給整座藥房帶來了凜然寒意，幾乎把謝長京的全身上下都凍得僵直。
雖然在來之前謝長京就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但他仍舊沒有想到，洛川竟然就這麼殺了孔管事。
那可是百草堂藥房的第一話事人！
即便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孔管事並不能算作凌劍宗的門人，但他在百草堂經營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俗話說得好，打狗還得看主人，洛川就這麼殺了孔管事，日後刑堂追究下來可怎麼辦？
一時之間，謝長京終於開始有些後悔，不該這麼早就與洛川牽連在一起。
可還是那句話，他沒有選擇。
此刻看著洛川臉上那淡然的笑容，謝長京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哪裡敢說二話，只能忙不迭點點頭道：「合理，當然合理。」
聞言，洛川無比欣慰地拍了拍謝長京的肩膀，慢步走到那幾個小葯童的面前，笑意盎然地看著四人。
其中一個定力稍差的葯童直接腳下一軟，跪倒在地，臉上滿是恐懼之色。
另外幾人的臉色也白得嚇人，卻根本不敢逃跑，只能硬著頭皮站在原地，垂首低眉，眼中哪裡還有半分的嘲弄之意，簡直比死了親爹還悲慘。
洛川連孔管事都敢殺，何況他們幾個？
然而，洛川卻並沒有大開殺戒的意思，只是輕描淡寫地笑道：「過去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從現在開始，若有人想要在我背後捅刀子，那麼，我想孔沂山在九泉之下也會寂寞的。」
聞言，幾個小葯童趕緊爭先恐後地點頭表衷心，就差抱著洛川的大腿痛哭流涕了。
「洛師兄仁慈，我再也不敢了！」
「從今天開始，洛師兄就是我們的天，日後洛師兄但凡有所吩咐，我等定肝腦塗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
洛川輕笑一聲，也不再多做停留，直接走出了藥房，轉身向著百草堂的深處走去。
謝長京亦步亦趨地跟在洛川身後，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退路，為今之計，只能跟著洛川賭一把了！
若賭輸了，只要大伯肯出面保他，想必也不會受到太過嚴重的責罰。
若賭贏了，則從此飛黃騰達，青雲直上！
洛川對於謝長京的一應盤算心知肚明，卻並不在意，畢竟他也需要利用謝長京在丹房的關係來站穩腳跟。
雖然謝長京的大伯在凌劍宗所有長老裡面聲名不顯，但他畢竟是一位堂堂長老！
在柳如風結束閉關之前，洛川若能牽上謝坤這條線，對他而言絕對是大有裨益，有利無害的！
此番藥房之行洛川的確存了立威的意思，也有向謝長京表露實力的想法，但很可惜的是，他終究還是沒能從孔管事的口中問出紅豆的下落。
亦未能在路上發現孔祥林的行蹤。
因此現在洛川就只剩下一個選擇了。
闖廬房！
若非情勢緊急，洛川是絕對不願意去得罪一位堂座師兄的，至少現在不行。
且不說那黎洪乃是貨真價實的洗星境強者，一根手指頭就足以碾壓洛川，單說得罪了黎洪就當於得罪了整個百草堂，對洛川而言也絕對是不明智的。
可洛川同樣也沒有選擇。
因為紅豆很可能就在黎洪手中。
片刻之後，洛川已經來到了百草堂廬房的門外，眼中的笑意盡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難得的凝重。
謝長京就站在洛川身後，臉上無比糾結，雖然此時的他刻意比洛川落後了兩步，但他畢竟還是來了，也讓洛川不禁高看了他一眼。
深吸了一口氣，洛川抬手輕輕叩響了那扇古樸的木門，朗聲開口。
「百草堂洛川，拜見堂座師兄！」
一片寂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數息，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半個時辰，對洛川來說彷彿過了一生那麼久，屋內才終於傳來一道聲音。
「進來。」
話音落下，洛川毫不猶豫推門而入，一眼就看到了跪坐在案几旁邊的那個骨瘦如柴，面容憔悴的小丫頭。
紅豆。
紅豆自然也看到了洛川，眼中立刻爆發出了一抹激動之色，像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從地上站起來，一把撲到了洛川的懷中。
「少爺！」
見紅豆無礙，洛川一直懸在心中的大石這才落了地，他的臉上首次流露出了真摯的笑容，眼中帶著柔意，親昵地抬手揉了揉紅豆的頭髮，輕聲安慰道：「別怕，有少爺在。」
言罷，洛川將紅豆拉到自己身後，隨即上前一步，規規矩矩地對黎洪執手行禮。
「見過堂座師兄。」
黎洪揚著那張白得滲人的臉，興趣盎然地看了看洛川，又看了看洛川身邊的紅豆，露出了一個無比難看的笑容。
「原來你已經降星了。」
聞言，洛川瞳孔微縮，卻鄭重其事地答道：「就算洛川今日仍舊只是一個普通人，也不得不來。」
對此，黎洪不置可否，輕笑一聲：「看來孔家小子有麻煩了。」
洛川仍舊微低著頭，不卑不亢地開口道：「孔管事已經殞落了。」
「哈哈哈哈……」聽到這句話，黎洪猛地發出了一陣長笑，然後將身子向前探了探，仔細盯著洛川的雙眼，開口道：「那麼，你來這裡是為了殺我？」
站在門口的謝長京雖然自來了之後一句話都不曾說，此時也是一陣冷汗淋漓，險些就跪下告罪了。
因為此言誅心！
幾乎便在黎洪這番話落地的同一時間，洛川便感到一陣無比強大的壓力如潮水般向自己洶湧而來，想要壓彎他的脊樑，壓碎他的膝蓋，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洛川不敢！」
「呵……」黎洪揚了揚嘴角，再度問道：「那你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洛川用力地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的肺部都在劇烈灼燒，讓他疼得渾身上下都輕微顫抖起來。
但即便如此，洛川也仍舊沒有行跪拜之禮，更不曾退後半步，而是堅定地站在了紅豆的身前。
「不知道堂座師兄如何才能放了我家侍女？」
「可她已經是我的試藥童子了。」
聞言，洛川頓時心中急沉，直到現在，他仍舊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但試藥童子這四個字，足以讓他心生絕望！
「如果堂座師兄需要試藥童子的話，我有更好的人選。」
「哦？」黎洪輕揚秀眉，似乎有些好奇。
「不知孔祥林可入得師兄法眼？」
「哈哈哈哈……」這已經是黎洪第二次放聲大笑了，但相比之前，這次似乎更暢快一些。
笑聲來得突然，結束得也很突兀。
「孔祥林是不錯，可是……我為什麼要同意呢？」
如果是換做其他人，這個問題完全是無解的，哪怕今日之洛川已經從一名不能修行的廢物一躍變成了降星四重境的強者，但在黎洪面前仍舊是不夠看的。
降星、洗星，兩者之間只隔了一個大境界，卻宛如天壤之別！
洛川能夠輕而易舉捏死孔管事，在一眾葯童面前狂妄囂張至極，卻並不意味著這一套在黎洪面前也行得通。
相反，若黎洪想要殺洛川，簡直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可是，問題無解，並不代表著給不出答案。
下一刻，洛川抬起頭來，直視著黎洪那張慘白的臉龐，輕聲開口。
「因為明天我會拿到招考榜首。」
不是「想」，也不是「要」，而是「會」。
一字之差，則意思天壤之別。
黎洪臉上的笑容輕輕一頓，將身體向後靠了靠，眼底悄然閃過了一抹異色，然後他開口道：「雖然我並不認為你能勝過徐盛、上官飛虹這些天驕，但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就給你一個機會……」
「若你真能拿到榜首，我就讓她跟你走。」
「好！」洛川心中一喜，即刻應下，但很顯然，此事並沒有這麼簡單。
「可若你輸了……」黎洪抬手繞了繞自己的發尾，笑道：「我要你立下血誓，終生奉我為主。」
聞言，洛川暗暗握緊了雙手，面色卻是絲毫不改，再次點頭道：「好！」
「如此，我便靜候佳音了。」
黎洪滿意地笑了笑，就此下了逐客令。
洛川知道，今日自己想帶走紅豆已經不可能了，當即再一拱手：「希望堂座師兄能讓我們單獨說會兒話。」
對此，黎洪倒是顯得很大度：「無妨。」
目送洛川和紅豆走到廬房門外，終於有一位黑臉的葯童有些忍不住了，一瘸一拐地走到黎洪身邊，猶豫著開口道：「主人，為什麼……」
黎洪輕輕敲了敲案幾，略有深意地說道：「一夜之間完美降星，不管他之前是不是在扮豬吃虎，還是另有所圖，只要能為我所用，便是大善。」
「可萬一……」
黎洪笑著搖搖頭：「沒有萬一，就算他真的拿到了榜首，我也有辦法讓他臣服於我。」
說著，黎洪眼中閃過一縷精芒，對黑臉童子吩咐道：「你帶著我的手令去一趟後山，算算時間，師尊之前種的那株曼陀羅應該已經開花了。」
聞言，那黑臉童子頓時滿目駭然，彷彿感受到了一種超越了生死的大恐怖，結結巴巴地開口道：「莫非……主……主人……想要……那可是……可是用饕餮血澆灌……的……」
黎洪不再解釋，只是眼中泛著饑渴，看著紅豆去而復返的身影，就像是看著世間最美味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