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大禍臨頭

第九十七章 大禍臨頭

舉頭卻是月明星稀的夜,這是最不好的夜色,至少對心懷歹心的人來說是的。空中萬里無陰雲,低頭便是皎潔月光,好似飛流瀑布毫不吝嗇的傾瀉在了大地上,本事炎夏尚未及秋,難以有這般好的賞月的日子。

虞小樓坐在牆頭,盯著這一輪明月,心中難免起了心緒,一晃四個年頭,偏偏是今晚他總覺著自己的心不安,他說不出個理由來。月有常圓時,人無再見日的念頭開始出現在虞小樓的腦海里。

或許他就要在踏踏實實的經營塗宴樓,迎娶吳晴,過上他一直就嚮往的日子,想到這兒,他是沒一定點猶豫的,他很確信這是他最想要,有屠佛,有塗宴樓,有吳晴,他虞小樓就是有了家。

可是在南京城落了根,他心裡卻又有些放不下白靖、癩子、小四兒這些個人,病蟲兒和一丈青倒還好,好歹知道他們二人就定居在了巴蜀地區。可是其餘的人,他真就見不著了嗎?虞小樓這麼想著,便難免有些難受,倒不是他在南京城沒了朋友,只是他心知肚明,唯有這些個人,雖然連個名號都沒有,卻是一起歷經了生死,或是從泥潭裡一起哭喊著爬出來的人,若是讓虞小樓不想,怎麼可能呢。

卻是這個時候,那道黑影穿過了老樹的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進了院子里。老樹生長多年,早就枝繁葉茂,虞小樓被掩蓋在枝葉之中,沒有被黑影看到,若非如此,黑影也不會從樹中躥過卻全然不知虞小樓的存在。

虞小樓認得那輕功身法與柳戚塵所使的是一個路數的,他也驚訝自己經過這麼多年,卻仍舊能夠記得柳戚塵的樣貌,他的動作,與其說那是輕功,卻又不像輕功。虞小樓至今沒把那本《神行百變》贖回來,或許那家當鋪也早已關了門,可他卻記得其中大部分的內容,經過這麼些年下來,多少也有了些體會。

那黑影好似一條黑色的水蛇,與其說是使出輕功一躍而起進了院里,倒不如說是像條水蛇似的,扭扭曲曲的從老樹的枝葉里竄了出來,然後落在了院子里。虞小樓只是隱約覺得這門功夫怪異之極,卻不確定是不是輕功,畢竟《神行百變》不在他手裡,他也只記得了那麼幾樣招式。

虞小樓自然不知道,這壓根就不是輕功,這是紅手絹堵門的功夫,這門功夫說厲害也厲害,說不厲害也不厲害,而且練成的條件極為苛刻,哪怕是三絕藝傳人,也未必就練得成這門功夫。

這門功夫叫折骨術。紅手絹行走江湖,自成一派靠的不是殺人越貨,更不是權謀心機,而是靠的是他們讓人捉摸不透障眼法,這一點倒是有些像外八行的另一門機關門,他們都是無心爭權奪勢,而是一心鑽研技術的派別。

像紅手絹的柳戚塵和機關門的居翼這等狼子野心之輩,卻實在是少數了。

折骨術極難練成,一代弟子里,恐怕頂多也就一人能夠練成了,上一個練成這門功夫的便是柳戚塵。練成折骨術的人,渾身骨骼異於常人,可以鎖骨而行,七尺男兒也能立地一變,化身三尺,足足短出一半去。

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虞小樓所見的,練成折骨術的人,筋骨綿軟卻有勁,可以任意揉折,像是一條蛇一般盤旋扭曲。運起功來,雖然不像虞小樓的輕功那般飛檐走壁,凌空而起,但卻也像是水蛇一般,難以抓住,游牆而逃。

但凡能夠練成這門折骨術的人,才能在紅手絹里表演那一分為二的戲法,為此要打八九歲開始,就要用特質的藥水混著白醋洗澡,骨頭要打斷不知道多少次,然後再接好,就是這般痛苦,一日不歇的練著,到了十六歲能有小成,二十歲可以登台演出。

柳戚塵七歲練折骨術,足足練到二十五歲,才成了七分,已經是紅手絹門內一等一的天才了。

眼下虞小樓面前竄進來的這道黑影,比起柳戚塵,倒還差了些。

黑影的身材嬌小,剛竄進了院子里,一溜煙的就隱進了黑暗裡,虞小樓害怕打草驚蛇,坐在牆頭,只是身子稍稍微側,扭過頭看了看,想要知道這黑影到底要做些什麼。他盡量不發出動靜來,雙眼盯著那黑影隱去的那一片月光照不到的黑暗。

從漆黑厚實的地面上逐漸升起個矮小的身影,是那一道黑影,他的個子很矮,身子很纖細,穿著一身漆黑色的夜行衣,自打民國政府成立了以後,很少有人會穿這樣扎著腰帶的夜行衣了。

虞小樓開始懷疑躍牆而進的黑衣人是個女人,那黑衣人朝著虞小樓的房間走去,虞小樓皺了皺眉,他的房間還亮著燈,他要把這個夜賊抓個正著。那黑衣人四下望望,蹲在窗外,把虞小樓的窗戶打開了一絲絲的縫隙,然後緩緩的把一支小竹筒放在床邊,她透過小竹筒,朝里吹了一口氣。

那是迷煙,誰都知道這路數,夜賊先潛入宅內,找著主人家住的房間,從外面吹迷煙進去,迷昏了主人家,再進去行竊,也不會被發現。

過了片刻,那黑衣人徹底站直了身子,然後快步走到了虞小樓房間的門前,推門而入,此時正是當場抓賊的好時候,虞小樓一躍而下,腳尖剛點到地上,身子朝前稍稍一傾,好似一道虛影,身形一晃,就堵在了自己的房門口。

那房裡的黑衣人猝不及防,等她意識到了虞小樓已經站在門口的時候,已經無路可逃,立馬轉過身來盯著虞小樓,她的臉上帶著黑色的面罩,虞小樓盯著她,還一言未發,卻注意到了這黑衣人開始發抖。

「你要是餓了,我可以給你做些吃的,但是我這兒可沒東西偷。」

黑衣人一言不發,發著抖看著虞小樓,她面罩后的雙眼通紅,二話沒說,袖中滑落一把飛刀,直奔著虞小樓的心口而去,虞小樓側身一閃,飛刀插在了虞小樓的房門口。虞小樓面色一變,好凶的賊子,偷盜不成還想殺人滅口不成。

這使飛刀的手法也像極了柳戚塵,可是火候卻差了不少了,那黑衣人的第二把飛刀剛落到手中,還沒來得及舉臂甩出,虞小樓一個箭步衝上去,掐住了那隻握著飛刀的手,那手纖細又嫩滑,虞小樓微微皺眉,還真是個女人。

那黑衣人被虞小樓抓住了手腕,手中的飛刀滑落在地,顫抖著動也動不了一下。虞小樓隱約聽著,那面罩的後面,竟然隱約啜泣起來。虞小樓心中不解,這到底是哪一出呢,方才還要殺他,此刻就哭了出來。

虞小樓舉起手來,揭下了黑衣人的面罩,面罩后那張強忍著眼淚的面容,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臉龐,他鬆開了手,退後了兩步,不解的看著眼前的人,她為什麼要殺自己呢,虞小樓的心裡閃過這樣的想法,但他很快就把目光移開了。

「虞小樓...你倒是看著我啊...」黑衣人的聲音哽咽著帶著顫抖,強忍著的淚珠終於從臉上滑落下去。

「碧晨...我...」虞小樓好像有千言萬語,但都堵在了喉嚨口,他說不出口,只能羞愧的低下頭,他辜負了劉碧晨,愧對了劉仁方。

「你答應過我爺爺什麼?」

「我...那時候我自身難保...等我清醒過來,我已經在四川了。」虞小樓極力解釋著,可是他分明看著劉碧晨的臉上不屑的冷笑。

「好...那你現在呢,當著酒樓的少掌柜,懷抱佳人,是人家第一富商的上門女婿!你可曾想起過我,想起過我爺爺!?」劉碧晨低吼著,字字誅心,虞小樓扭曲著自己的臉,閉上眼睛低下了頭,他早就過上了安逸的日子,卻始終沒想著去尋找劉碧晨。

「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劉老爺子,可是...可是...」

「沒有可是,因為你愛的是吳家的大小姐,不是我,對不對?」

虞小樓想說的話,劉碧晨乾脆利落的說出了口,虞小樓只能點點頭,默不作聲的低著頭,時不時抬起頭瞟一眼那四年沒見的劉碧晨。

她果然還是回到了紅手絹,她在四年裡突飛猛進到了這個地步,甚至練成了折骨術和柳戚塵如出一轍的飛刀絕技,那她必然也發現了藏在那一方紅手絹里的三絕藝,虞小樓的心裡又不好受了幾分,劉仁方死前再三囑託他,三絕藝不可盡學,否則必招禍事,虞小樓似乎已經隱約能感覺到劉碧晨的轉變,讓他內疚痛心的是,這種轉變是因為他的背棄。

「你何苦要這樣進來,你想殺我,大步走進來便是了...」虞小樓沉默之後,卻只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虞小樓...我以為你早就死了,這四年我是怎麼過的,自然比不上你這惶惶塗宴樓的少掌柜滋潤了!」

「我會盡我所能補償你,做到劉老爺子的囑託我的事,可是...我和你...」虞小樓本想說他如今心有所屬,不會再對劉碧晨有任何的男女之情,可他有愧於心,怎麼也說不出口。

「哼!虞小樓...你以為你是誰!我現在是紅手絹的門主,我不僅不需要你,我還要把你心頭的吳大小姐千刀萬剮!!!」

虞小樓聽到這句話朝前進了一步,目光也不再閃躲,他自然是愧對劉碧晨,有負於她,可是他自然不能忍受有人用傷害吳晴來威脅他,哪怕是劉碧晨。

劉碧晨看著虞小樓走過了的身子,她抬起頭望著他的臉,虞小樓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的凶光,哪怕只有一瞬間,哪怕虞小樓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可她此刻徹底明白了虞小樓的心裡只剩下了吳晴,對她無非是愧疚罷了。

於是她的眼淚也幹了,劉碧晨或許覺得今夜不該她親自來,在那之前她還期待著虞小樓一無所有之後能夠再回到她身邊,可是此刻她自己徹底見證了她所有幻想的破滅,她無需再挂念什麼了。

「虞小樓...你我...再無丁點關係,雖然你有負於我,但你也不必再愧疚了。」劉碧晨說罷這話,大步朝門外走去,虞小樓沒攔她,只是目光隨著她的身影一點點的走向黑暗。

虞小樓還不明白她的話,他沒覺得輕鬆,他為何不必再愧疚了,他覺著劉碧晨不是原諒了他,可他此刻心緒已經亂了,他什麼也想不明白。

「留下吃頓飯吧,我會做菜了...」虞小樓哽咽半天,眼看著劉碧晨就要蹬牆離去,卻不知怎麼說出這樣一句不著四六的話來。

「哼!你怎願與我同桌而食。」劉碧晨頭也不回冷哼一聲,言畢躍牆而過,一下子就沒了聲影。

虞小樓好似丟了魂一樣,緩緩走到了床邊,一下子癱軟下去,他坐在床邊,只覺得胸口發悶,故人相見本是見甚歡的事情,可是劉碧晨卻毫不留情的撕開了虞小樓心裡的疤,他知道自己對不起她,可是讓虞小樓更難受的是,他更知道自己深愛的是吳晴。

今夜不知如何成眠,虞小樓躺在床上,怎麼也合不上眼,四年前從廊坊到天津的往事從他眼前一幕幕的閃過,清晰可見。深情最是不可言明,就是那麼一眼,劉碧晨便是把當年虞小樓那個少年的身影映入了心底;虞小樓也是驚鴻一瞥,便愛上了吳晴。

說不清的道理,道不明的心思,虞小樓卡在稚氣未去卻又已然成人的年紀里,忽然他覺得日子是好了,他吃得飽穿得暖,又有相愛的人,可是煩心的事兒,卻從來沒少過。

直到天已經亮了,連雞鳴都過了一段時候,塗宴樓開了門,虞小樓才站起身來,洗洗漱漱,還沒等他完事兒呢,夥計們就氣喘吁吁的跑到他的房內。

「少掌柜,不好了,那個叫善道長死在咱門口了!」

「倒霉催的,叫警察和棲善堂的來。」虞小樓隱約覺著事情不妙,可是卻又想不明白,只是隨口應付了一句。

「早就來了,在門口喊呢!都說是你殺的叫善道人。」

「放屁!小爺為嘛要殺他!」

「少掌柜你快出去看看去吧,連屠佛老爺都到門口了。」

虞小樓心知不好,放下手邊的毛巾,快步走到了大門口,門口就躺著那叫善老道的屍體,盤腿而坐,心口上一道紅色的血痕已經滲透到了衣服上,臉色已經變得蠟黃,五官扭曲,好像極為痛苦。

可這門口不止一個死了的叫善老道,棲善堂主帶著一干棲善堂的夥計,身旁站著好些個警察,連巡警隊的王隊長都一臉凝重的站再塗宴樓門口,甚至連李宗武都站在一旁,皺眉冷眼看著。圍觀看戲的老百姓們圍了個裡外三圈。棲善堂主看得虞小樓出來了,立馬指著他破口大罵!

「虞小樓!叫善道長算到了你是禍害南京城的狼顧災星,你就把他殺了!你!!你!!不除你虞小樓!南京城再無寧日!」

「放你娘的狗臭屁!」虞小樓破口大罵,卻正中了棲善堂主的下懷!

「叫善道長!您若在天有靈,就顯靈指認真兇吧!」

棲善堂主話音剛落,從叫善老道的屍體上飄出一股子青煙,青煙好似有靈性似的,化作人形,引得圍觀之人一陣驚嘆,虞小樓心中暗驚,難不成真顯靈了不成。但他很快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兒了,他看著了站在棲善堂主背後,冷若冰霜的那個美人,雙臂扶在前胸,冷眼盯著虞小樓,她看著虞小樓,卻好似什麼也看不到似的。虞小樓心頭一陣刺痛,他終於明白昨夜裡劉碧晨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他當然不必再覺得愧疚,因為她劉碧晨已經和棲善堂主狼狽為奸,調轉槍口,要對付他虞小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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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江湖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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