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故人重逢

第八十七章 故人重逢

遠處的天際線上騰起一陣白茫茫的直衝雲霄的煙氣,一邊好似一陣熱浪似的翻滾著,一邊好似不斷的向後飄去,在天空中留下一條濃密而湛白的線條來。白煙伴隨著一陣嗚嗚的怒嚎聲,離得越來越近,那聲音好像老人向後生講的神話故事裡,那些伴隨著神秘莫測的煙霧,突然從中露出身形來的怪物。

那的確是個怪物,虞小樓這樣想著。

嗚嗚的聲音伴隨著那頭蒸汽怪物,從遠方越靠越近,它從頭到尾都是鐵皮罐子,身子蜿蜒著,在煙霧朦朧之中,好像一條蛟龍。

在火車站台的旁邊,是一排紅磚樓,那是等待火車的雅座。尋常人家的老百姓,只能坐在那紅磚樓與站台之間的露天長椅上,頭頂是隨意搭建的棚子,僅能避避雨罷了,擋不了風寒也抵不住酷熱。

虞小樓就坐在雅座上,靠窗的那一張桌旁,他的面前擺著很多張空盤子,原先上面擺滿了糕點,虞小樓等待火車時間已經快有兩個小時了,早就錯過了飯點兒的他覺得有些餓了,把桌面上的糕點一掃而空。

塗宴樓的少掌柜,吃相也這麼難看,站台雅間的侍應湊在一起,看著這位年紀輕輕就即將集成塗宴樓的少掌柜,嘴裡這樣討論著。可惜他們的聲音太大,被虞小樓聽了個一清二楚,可他不在乎。

一口口的細嚼慢咽是吃東西,難道狼吞虎咽就不是吃東西了嗎?不是那麼個道理,只要吃得人滿意,這食物就成了。

虞小樓透過玻璃窗戶看著窗外的站台,那頭蒸汽怪物正在放慢速度,一點點的靠近了站台,逐漸露出了它清晰的全貌,就是這這怪物帶著虞小樓來到了南京城,帶著他過上了完全不一樣的日子,他這才回憶起他一路所來的歷程,那本早就不知道放到哪裡去了的《點將歌》才又浮現在虞小樓的腦袋裡,可是他怎麼也想不起到底放在了哪裡。

這趟車上是屠佛和他從四川請回來的病蟲兒,興許還有一丈青,虞小樓的心裡有些開心,在他那些屬於前塵往事的經歷里,依稀可見的身影里,只剩下病蟲兒和一丈青是他知道了解下落何在的人。

他們是虞小樓的故人,雖然南京城怪病之危已經被這個叫善道人解除了,病蟲兒也無用武之地,可是若是能見到病蟲兒,虞小樓心中卻還是有些異樣的開心。

火車緩緩的停下來,隨之一聲尖銳的長嘯,白色的煙氣也隨之停止,逐漸在火車正上方的天空里暈開,變得淡薄,而後徹底散去了。

虞小樓站起身子,在桌上扔下兩塊大洋,離開了雅間,走向樓梯,快步下樓離開了紅磚,他是來接屠佛和病蟲兒的。

火車的門打開,人群從火車開始從火車內不斷的湧出,人頭攢動之中,虞小樓看不到屠佛和病蟲兒到底在哪裡,眼前都是擁擠的人群,他踩著站台的長椅,本想著站的高些,看的清楚,卻看著滿滿的都是人頭,可是卻沒找到自己師父的那一顆大光頭。

虞小樓有些煩悶的走下長椅,原本就嘈雜又擁擠的人群里,卻在不遠處發出一陣子呼聲來,有口哨,有喊叫,虞小樓好奇的湊過去了些。

「大美人啊」

「這是哪一家的姑娘啊?」

虞小樓只聽得這兩句,他就知道一定是病蟲兒帶著一丈青來了。南京城的老百姓什麼樣的人事物沒見過,卻能發出如此的驚呼來,肯定是這女人不但沒得不可方物,還得風情萬種,氣質從裡到外的迷死了人,恐怕也只有一丈青這種渾身散發著迷煙香氣的女人才能如此。

穿過喊叫的人群,虞小樓瞧見了屠佛的那顆光頭,又加快了腳步,是又擠又推的,總算穿過了人群,趕上了屠佛一行人的腳步,往前邁了一大步,一跳,堵在了病蟲兒、一丈青和屠佛的面前。

「讓開!」病蟲兒沒好氣的說著,頭也沒抬起來,先前一丈青引得眾人的注意,就弄的他有些不悅。

「你不認得我了啊?」虞小樓咧開嘴一笑,看了看病蟲兒。

病蟲兒和一丈青聽得這話,才抬起頭仔細的看著虞小樓,病蟲兒皺著眉頭,一隻手搓著這下巴,一個勁兒的在腦海里思索著。虞小樓看著他,有四年了,病蟲兒看上去還是沒多大變化,卻蓄起了鬍子,他的下巴上留著一小撮鬍子,連髮型換成了油亮的背頭,身後跟著一丈青,一隻手牽著她。

「哎喲~這位小哥哥是誰啊?我要是見過這麼俊俏的小哥哥,可不會忘記了。」一丈青的聲音還是那麼嫵媚,聽著綿軟酥麻,虞小樓以前聽這聲音要渾身起雞皮疙瘩,現在聽去,反而覺得有些好聽了。

「二位,他就是虞小樓啊!你們還記得嗎?」屠佛笑著,從他們的身後走到虞小樓身前,聽得這話,病蟲兒和一丈青都楞住了,但很快又回復過來。

「你個小龜兒子!!哈哈哈哈哈哈,你現在咋個混的這麼好咯!人模狗樣的!」病蟲兒一聽虞小樓這三個字,大笑著上前拍了拍虞小樓的肩頭。

「喲!現在都這麼俊俏了!看著姐姐我,終於不臉紅了,要是再跟人說起你當年那副樣子呀,怕是都沒人信了~」一丈青也上前掐了掐虞小樓的臉,好像看著自家弟弟般,眼裡都帶著笑意。

虞小樓被一丈青這樣一掐,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退了兩步,弄得一丈青大笑起來。三人見面,好像四年前的種種經歷都浮現在了眼前,虞小樓那副渾身血污,拖著身子,一點點的從地宮裡爬出來,哭喊著救命,涕泗橫流的,卻又倔強的怎麼樣的都要活下去的畫面,從模糊又變得清晰起來。

即便當時,他們似乎是毫不相關的對手,都心懷著各自的目的,相互利用,到了如今,心裡卻有了別樣的感覺,好像是多年不見的朋友,又在江湖重逢,那是別樣的緣分,那是尋常老百姓不明白的關係。

就連屠佛也不明白,明明是病蟲兒把虞小樓賣到了他的手裡,虞小樓看見他卻好像看著了老朋友似的,這大概就是他這輩子深明江湖,卻怎麼也不在江湖的原因。

「聽說你現在是少掌柜了啊,最好的煙最好的酒最好的飯菜最好的房子,龜兒子哪個也不許給我少了!」

「想的美!哪家的王八蛋給小爺兩千大洋賣到這兒的!哪家王八蛋心裡有數,我塗宴樓的拆房隨時都給你丫住!」

「不是老子給你賣到這裡,你能有今天這樣好日哦!」

「這人哪,我就服你病蟲兒,拿不要臉當戰功只跟我吹呢!」

「你給老子閉嘴,趕緊帶路!」病蟲兒推了一把虞小樓,四年沒見著他,他這嘴上的功夫還是那麼厲害。

一丈青跟在他的身後,一直低著頭笑著不出聲,虞小樓和病蟲兒見面就要罵,四年前第一次在落馬客棧見面就是這樣,四年後也是這樣,那樣故人重逢的場面大概也只有片刻,便一定會變了樣。

四人坐上黃包車,朝著塗宴樓去了,一路上虞小樓和病蟲兒並排而行,倆人的嘴也沒消停過。病蟲兒一聽說他剛到,這邊兒的怪病就解決了,就來了氣,這他不是沒有施展的餘地了。揚言得把南京城的人再毒個遍,然後再全救好,唯獨不救他虞小樓。

虞小樓聽這話也來氣,剛想回擊幾句,卻已經到了塗宴樓。

待安排好了病蟲兒和一丈青,把那行李都安排妥當了,虞小樓又親自下廚,向著病蟲兒和一丈青一展自己的廚藝,這也正是屠佛得意的徒弟。屠佛聽聞南京城中怪病已經治好了,倒也有些煩惱自己白跑一趟,不過既然人都請來了,又和虞小樓是故人,便由虞小樓自己招待,他也好去看看自己的老友,大病初癒的吳崇身子如何了。

虞小樓和一丈青、病蟲兒三人推杯換盞,到了這時候,病蟲兒也不得不誇一句虞小樓的廚藝當真是絕,挑不出一絲的毛病來。他若不是親自到了這裡,任誰說,他也不相信虞小樓有這樣的奇緣。

「虞小樓,給姐姐說說你這幾年怎麼就混成這樣了!」一丈青喝的有些微醺了,也好奇虞小樓到底是怎麼從買來的小奴隸,變成了少掌柜。

虞小樓很少有這麼開心的日子了,往日他的開心全是吳晴,可是他的秘密,他的過往他卻不敢跟吳晴言說,眼前全是知根知底的人,虞小樓憋了四年的話,一下子就好像決堤的洪水,把這四年來,每一樁每一件的事兒,都告訴了病蟲兒和一丈青。

「想不到你和你哥兩兄弟,給他用了那麼多好葯!」一丈青問起了病蟲兒。

「我用的是百毒池,誰知道他用的是回天方啊。這下虧大了,早知道當年就賣四千大洋了!」病蟲兒一個勁兒的拍著桌子,然後又飲下一杯酒。

終歸是玩笑話,病蟲兒也沒了往日嬉笑怒罵的神情,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端起酒杯,和虞小樓的就被碰了碰,虞小樓比他想的要厲害的多了,隻身在南京城,能逼到金不渙出走,又間接參加了陳家的復辟,揭露了中華飯店的而行,他的確是個奇人。

「有空去找人算算命,說不定你個龜兒子是哪個星官轉世噻!」

「還算命?找誰啊?」

「無相神卜知機子你肯定是找不到噻,不是這個怪病是被個道士治的,找他噻!」

「一個騙子罷了!」

虞小樓這話不是詆毀叫善道人,他之前就琢磨明白了這個縮地成寸的法術。病蟲兒和一丈青聽他這麼說,也有些好奇,便詢問起他來。

那叫善道人平日里邋裡邋遢,蓬頭垢面,頭髮遮著臉,臉上都是泥灰,絕不是兜里沒錢,而是故意為之,否則他都住到了棲善堂里,也不給他洗個澡,買身好衣服,那著棲善堂也太說不過去了。

實際上這樣的服裝是有意的,尋常人都想穿好衣服,叫善道人穿的好不如南京城的叫花子,他穿成這樣是為了醒目!凡人看著這身破衣服就以為是他叫善道人。他哪裡有什麼縮地成寸的本事,只是每次給人治完病,出了門拐個拐角,就脫了這身破衣服,把臉一擦,換上普通行頭,放出隼鳥或是煙花一類的信號,另一個大宅子門口的人看著信號,立馬換上一身一模一樣的破衣裳,把臉抹髒了,搖身一變,趁著別人認不出變成了叫善道人。

先前的叫善道人藏在人群里不起眼,而且人人都想找著這叫善道人何在,更不會注意他。另一邊兒的叫善道人這就換好了衣服畫好了妝,進了宅子給人家看病,乍一看確實還以為是他有什麼通天達地的本事呢。

這叫善道人原來是靠著這麼個法子,四處撞騙,虞小樓想到了這兒,自然也不認為他能夠治好那些怪病,這事兒恐怕和他也有脫不了的干係。虞小樓神色一變,忽然想起自己的房裡,還藏著那一封沾著毒的請柬。

「你等等,我這兒有個東西,想讓你看看,很可能跟這怪病有關。」虞小樓言畢,就轉過身,走向了自己的房內,打開了那塊地板磚,從底下的小洞里,小心翼翼的把這封被包的嚴嚴實實的請柬把給拿了出來,捧在手中,朝著院里走去。

虞小樓把這布包遞到了病蟲兒手裡,病蟲兒看不出來,疑惑的望著虞小樓。

「裡面的東西可能有毒,我包著呢,你打開看看?」虞小樓說明了之後,病蟲兒也小心翼翼的打開了那塊布,看到了裡面安靜躺著那封請柬。

病蟲兒百毒不侵,他徒手把那張請柬拿起來,放到臂前聞了聞,眼珠子一轉,然後用手反覆搓揉著,隱約覺著手上的皮膚微微有些發燙,然後他趕緊從懷裡拿出了那銀色的打火機,把這封請柬和那塊布都給燒了。

「你這是幹嘛!」虞小樓想要攔下,卻已經來不及了。

「這東西是劇毒!一碰就能得,不燒了太危險了!」虞小樓這下確定了,果然是棲善堂下的毒!

「這毒你能解嗎?」虞小樓關切的問著病蟲兒。

「可以是可以,但是在這兒不行!不是已經治好了嗎,還問這個幹嘛?」病蟲喝了口酒,聳了聳肩。

「怎麼在這兒就不行?」

虞小樓不依不饒的追問著,病蟲兒吃也吃不好,喝酒也心煩,實在磨不過虞小樓,這才說明了各中的奧妙。原來這毒,不是咱們中國人的毒,是那洋人帶來的一門叫化學的技術,咱們毒都是從草藥或是毒蟲毒物之中淬鍊出來,這門化學有些像鍊金術,提煉出一些東西來,然後通過融合怕配製,雖然和病蟲兒的毒術有相通之處,但是他更精練,更簡潔,毒性也更強猛,不過相對的也更好解。

「總之這毒是通過觸碰傳染的,只要塗的葯對了,很容易就能解開。但是怎麼配解藥,你得讓我去這兒的大學化學教室去!」

病蟲兒一氣說完,虞小樓聽得雲里霧裡,但是也大概明白了,這個毒是西洋技術才能做出來的,原來這病蟲兒看著是個地地道道的江湖人,卻還明白這西洋的化學技術,實在是超乎虞小樓的預料。

虞小樓也不再追問,端起酒杯痛飲,和病蟲兒,一丈青聊起了別的事情來,他心裡是敲定了這棲善堂必有問題,但是一時之間卻是看不透,自然也就不好挑明了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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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江湖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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