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列車凶夜

第三十七章 列車凶夜

什麼是佛?

這麼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的虞小樓摸不著頭腦,這算個什麼問題,他又不是得道高僧,他豈能知道什麼是佛,他答的出如何,答不出又如何,沒有任何的意義。

屠佛卻饒有興趣的看著虞小樓,等待著他的答案,似乎這個問題的答案對屠佛來說十分關鍵,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虞小樓的回答。

虞小樓想了又想,寺廟他去的不少,卻都是跪在地上乞討,那乞討不得,餓極了會去佛龕前偷上那麼一兩個貢品來填飽肚子,可是每次都會被抓住,被那些禿頭和尚一頓毒打。

他忽然想起了那些禿驢,他娘死的時候,跪在地上求他們為他娘誦一段經,為她超度,卻要他十個銀元;他餓的兩眼發暈的時候,他只求一口剩飯剩菜,那禿驢卻理也不理他,轉過身關上了寺院的大門。

對於屠佛的問題,虞小樓怎麼也回答不出。他撓了撓頭,為難的抬起眼睛,然後緩緩望向屠佛。

「這個世道,壓根就沒有佛,至少我沒見過,我不知道什麼是佛。」

屠佛怔住,他沒想到虞小樓的答案會是這般,屠佛的臉上閃過一絲的不悅,卻沒有責怪虞小樓的意思,他轉念一想,虞小樓說的又何嘗不對,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若是有佛,豈能容得下這般時間疾苦;若是有佛,豈能看著那湛台寺的和尚為非作歹。

「算你有三分道理!」

虞小樓長舒一口氣,感覺像是逃過了一劫似的。他靠在椅子上望著已經暗下來的天色,明日就能到南京了,他又要開啟一段新的人生了,虞小樓這樣想著,不但沒有興奮,卻還有些欣慰的感覺,這屠佛是個酒樓的老闆,買了他去做些幫工,聽上去尋常的很,他現在最想要的就是尋常普通。

窗外的天色暗的很快,吃飽喝足的歸鄉人們也覺得有些睏倦了,他們都安靜了下來,閉起了眼睛休息,車廂里多的是空著的座位,他們可以躺在上面休息,屠佛身子坐的筆挺,閉上了眼睛好像睡著了,又好像沒睡著。

火車在鐵軌上轟隆的駛過,這頭蒸汽怪物所發出來的巨響讓虞小樓比起眼也難以休息,他望著窗外,也許是荒原,也許是城鎮,又或許是田野,一切都藏在夜色下,遮蓋了虞小樓的雙眼,他看不出列車行駛到了什麼地方。虞小樓第一次離北平這麼遠,原來北平之外的世界比他想象的,還要大的多。

虞小樓打了個瞌睡,但是他睡不著,他好像充滿了精力,身上沒有一點睏乏的感覺,他繼續望著窗外,立車的旁邊似乎閃過了一道黑影,他不確定是否真的看見了那條黑影,太快了,幾乎是一瞬而過,他揉了揉眼睛,大概是看花了眼。

真的是自己看花眼了嗎?虞小樓這樣想著,那黑影確切的從自己眼前閃過了,是動物嗎?虞小樓歪著腦袋想著,又搖了搖頭,他還是休息吧,為這種無關緊要的事費神實在是無聊,他閉上眼,卻仍舊是睡不著。

煩躁的虞小樓環顧了一圈車廂里的人,並非只有她無法入眠,離他最遠的位置上,坐著個矮胖的男子,男子還帶著裘皮絨帽,懷裡始終抱著他的皮包,目光遊離在整個車廂。虞小樓的目光和他的對在了一起,僅僅只是一下,那矮胖男子立刻就把目光轉移到別處。

矮胖男子的行為引得了虞小樓的注意,虞小樓發現矮胖男子裘皮帽子之下額頭上滲著汗珠,即便已經出了汗,卻不把帽子摘下來,他的皮包上掛著鎖,大概是什麼貴重的物件吧,這歸鄉客們在外忙活了一年,也無非就是為了補貼家鄉父老,若是皮包里的東西沒了,這一年自然也白忙活了,還折了家中人的對他的希望,如此緊張也不奇怪。

虞小樓也覺得無趣了,哪怕睡不著,閉上眼睛休息也好罷。他閉上眼,深呼吸了幾次之後,終於覺得身子都放鬆了,似乎可以好好休息了,卻是這個時候,頭頂的鐵皮也發出『咚』的一聲響聲來。

虞小樓煩躁的睜開雙眼,剛有點休息的感覺,就被這聲動靜吵醒,讓他驚訝的是除了,那些休息的人竟然都沒有被吵醒,他下意識的望了望那矮胖子,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矮胖子在聽到頭頂車皮那一聲動靜之後,變得不安起來。

矮胖子把懷裡的皮包抱的緊緊的,他額頭的冷汗開始順著兩鬢流下,眼神飄忽不定,不停的在車廂內遊離,坐立不安的樣子讓虞小樓覺得這人更加奇怪了。

「咚!」

頭頂的車皮上又傳來聲響,比上一次的還要大,卻仍舊沒有吵醒熟睡的歸鄉客們。矮胖子被這第二聲巨響嚇的險些跳起來,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車頂上。虞小樓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車頂,卻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

這矮胖子到底在緊張什麼呢?虞小樓一時被矮胖子奇怪的舉動吸引起了興趣,更加目不轉睛的觀察著矮胖子。虞小樓很快發現矮胖子已經不是緊張了,他是在害怕,那種冷汗直冒,渾身哆嗦,坐立不安的神態,虞小樓身臨其境的可以體會到,在他的上輩子他就體會過,在他看來,他的人生從千門地宮裡出來的那一刻,就已經結束了他的一輩子。

如今他是新生的。

就在虞小樓思忖的時候,傳來了第三聲巨響,依舊沒有一個歸鄉客醒來,就連虞小樓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這三聲動靜,一次比一次響,卻都沒有吵醒他們,虞小樓靜靜的觀察著矮胖子,也許矮胖子知道車頂發生了什麼。

矮胖子卻被這第三聲巨響嚇得蜷縮在了座椅的最裡面,雙手已經死死的抓住了那懷裡的皮包,他死死地盯著車頂的鐵皮,眼內好像含著絕望似的,整個人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第四聲巨響伴隨著隆冬夜裡凌冽的寒風一同到來,車頂的鐵皮被人切出個一人見方的洞口,刺骨的寒風沖洞口直往車廂里灌。矮胖子兩眼緊閉,把身子縮做一團,翻身一滾,藏在了座椅之間的空隙里,一動也不動,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從車頂的洞口跳下來一人,那人黑衣黑褲黑靴,衣褲都緊緊的貼在身上,背後腰部的地方,插著一把精鋼短刀,短刀只有小臂的長度,卻散發著寒光。虞小樓從未見過這樣的裝束,他環視著車廂內的情況,等目光快要到虞小樓這邊的時候,虞小樓趕緊閉上了眼睛,也假裝睡去。

黑衣人的臉轉過來的時候虞小樓只是微微睜開一絲的眼睛,瞄到這人不僅遮住了面容,甚至連頭也包裹住,只露出一對眼睛。這人身形矮小,卻給虞小樓一種精悍的感覺。待環視一圈之後,這人拍了拍手,又接連從那車頂的洞口跳進來四個灰衣人,除了衣服的顏色不同外,他們的打扮都是一模一樣的。

這五個人人以黑衣的為首,他站在車廂中間,打開兩臂,以手為指令,直向兩邊的車廂,灰衣人兩個兩個為一隊,朝著兩頭的車廂而去,這間車廂里只留下了黑衣人一人。

虞小樓差不多看明白了,他們在找那個矮胖子罷,這樣一來,那矮胖子緊張害怕的神態就對了,或許這五個人是為了矮胖子那皮包里的東西而來。黑衣人此刻背對著虞小樓,虞小樓睜開眼睛,想看看那黑衣人到底呀幹嘛。

黑衣人走向一個熟睡的歸鄉客,把歸鄉客的身子翻過來,看了看他的容貌,然後翻了翻那名歸鄉客的行囊,似乎沒有找到他要的東西。黑衣人搖搖頭,拔出腰后的鋼刀來,右手反握,朝著歸鄉客的脖頸用力劃過,一道鮮血噴濺出來。這歸鄉客到死,也沒醒過來,或是發出一聲動靜。

虞小樓倒抽一口涼氣,難怪了任憑如何大的動靜都無法醒來,原來是這些歸鄉客都中了**。

車廂里所有人都中了**,唯獨那個矮胖子和自己,他忽然想起在眾人都狼吞虎咽的時候,那矮胖子一口未動鐵盒裡的飯菜。**下在了飯菜里,可是他也吃了,他怎麼沒事呢?虞小樓還沒想通,他看到那閉著眼的屠佛臉上,露出個微笑。

虞小樓心裡一驚,這屠佛是在裝睡,他早就看出那鐵盒裡的飯菜有毒,才改吃自己的饅頭和雞湯。虞小樓心裡生出一股感激來,若不是屠佛把那一塊饅頭塞進自己的手裡,讓自己也吃了他的饅頭和雞湯,自己現在恐怕也昏睡著呢。

黑衣人一個一個歸鄉客的找過去,一個個的殺過去,很快就要到虞小樓的面前了。虞小樓心裡想著要如何逃跑,他仰面朝上,那黑衣人一眼望過去看他也沒有行囊,長相也對不上號,舉刀就要了結了虞小樓。虞小樓的雙腿也攢足了勁兒,只要黑衣人的鋼刀一動,他就躍起閃開這一刀。

這種生死一線的時刻,矮胖子卻發出了動靜!他的那頂裘皮帽子,摔在了地上,打了幾個轉兒,滾到了兩排座位之間的走廊中。黑衣人放下刀,盯著那頂帽子,好像暫且放過了虞小樓似的,朝著那帽子一步步的走過去。

矮胖子知道自己就要完了,他的身體不停的顫抖著,好像失去了控制似的,就要倒在地上。矮胖子努力鎮定自己,眼看那黑衣人離他越來越近,他把手中的皮包越抓緊,打開鐵鎖,然後慢慢把一隻手伸進去,從中不知道掏出個什麼物件來,塞在了他身前作座位的底部。

這一幕都被虞小樓看在眼裡。

矮胖子抱緊了雙臂,躺在地上發著抖,他的眼前忽然閃過一道銀光,他顫抖著緩緩抬起頭,看見了那黑衣人的鋼刀,他的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殺人對他來說就是家常便飯。黑衣人一把奪過矮胖子的皮包,用鋼刀砍斷上面的鐵鎖。

他打開皮包翻弄著,他的眼神里終於出現了變化。虞小樓知道,黑衣人沒找到他要的東西,那東西被矮胖子提前藏好了。黑衣人好似惱羞成怒似的,甩開皮包,伸出手掐住矮胖子的脖頸,竟然將他從地上托起按在了車廂內的牆上。

他的左手掐住矮胖子的脖頸,右手把鋼刀抵在他的面前,從刀劍再到刀刃,不停在矮胖子的面前晃著,那寒光一直晃著矮胖子的眼。矮胖子面色慘白,大口的喘著氣,好像快要昏厥過去了。

正是那黑衣和矮胖子僵持的時候,四個灰衣人也回到了這間車廂,他們站在黑衣人的身後,如同四個木頭人一般,一動不動。冷眼看著他們的首領折磨著矮胖子,可是矮胖子卻怎麼也不開口。

虞小樓心想矮胖子即便想說,他現在也開不了口了,恐懼到了極點的時候,是話也說不出來的。黑衣人好像失去了耐心,他揮起鋼刀,在矮胖子的腿上捅下一刀。

矮胖子一聲悶哼,疼痛全部從他的臉上表現出來,他的五官都好像擠成了了一團,這一刀讓矮胖子無法站穩了,整個身子癱軟下去。四個灰衣人趕忙上前把他夾起來,又按在牆上。黑衣人又沖著另一條腿捅下去一刀,矮胖子徹底無法站立了,完全靠著四個灰衣人把他撐住。

矮胖子的眼神里透露出了一股絕望,那是比看到自己死亡更加恐懼的絕望,好像望見了整個地獄。黑衣人沒有在下手,他把刀收進了腰間,朝著灰衣人們招了招手,走到了那個車頂的洞下方,蹲下使勁一跳,便竄上了車頂,放下來一條繩梯。

三個灰衣人爬上繩梯,把矮胖子運了上去,虞小樓看著那矮胖子絕望的眼神,好像那矮胖子也在看著他。車廂里只剩下了一個灰衣人,他掏出腰間的鋼刀,直奔虞小樓和屠佛而來,虞小樓心裡清楚,這是善後的人,不能留下一個活口。

灰衣人走到虞小樓和屠佛的座位前,舉起鋼刀,剛揮到半空中的時候,他的手臂就被屠佛緊緊的抓住,怎麼也動彈不得。屠佛的手稍稍用力,那灰衣人的身體都蜷縮起來,好像異常痛苦,手裡也沒了勁兒,鋼刀滑落,插在了桌面上。

灰衣人左手成爪狀,扣住屠佛的手肘,雙腿往上一蹬,盤住了屠佛的手臂,兩隻腳抵住了屠佛的氣門,憋的屠佛滿臉通紅。屠佛大概也沒想到這灰衣人如此難纏,使出的功夫壓根看不出是什麼路數,只覺得招式怪異。

虞小樓聽到打鬥聲,睜開眼看屠佛和灰衣人僵持著,他也不知哪裡來的膽子,一躍而起沖著灰衣人的腹部一鞭腿踢去。灰衣人明顯沒料到會有兩個沒中**的人,對付一個已經是有些措手不及,兩個就更別說了。

灰衣人被虞小樓這一腳踹開,和屠佛拉開了距離。灰衣人望了望車頂的洞口,轉過身去想要逃走,雙腿一跳,眼看就要逃走。屠佛抓起鋼刀衝上去想鉗住他,卻只抓住了他的一條腿,屠佛執刀沖著他那條腿便砍去。

刀法眼花繚亂,虞小樓根本看不清屠佛到底做了什麼,只見血肉橫飛,頃刻間那灰衣人被抓住的那條腿已經成了森森白骨,屠佛好一個眼花繚亂的剔骨刀法,卻還是讓那灰衣人一使力,從屠夫手中掙脫逃走了。

虞小樓站在原地,暗自驚嘆,不禁是屠佛這一手剔骨削肉的刀法驚人,更是吃驚遭受如此痛苦的灰衣人,竟然一聲未吭的就這麼安靜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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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江湖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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