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葯毒雙絕

第三十五章 葯毒雙絕

大雪一直沒有停,好像要掩埋了這座成都古城,院子里蓋上了一層綿軟的雪,虞小樓踩在上面,雙腳綿軟的陷了下去,留下一個腳印來,他覺得很有趣。北平城下過比這還要大的雪,可他從未這樣玩過,以往的冬天他只覺得冷,越冷卻越要逃,冰天雪地里被人抓住偷東西,拳頭落在凍僵的身子上好像會更疼一些。

可是此刻虞小樓一點也不覺得冷,他的身子好像比以前更加強健了,只穿著一件薄棉襖的他手心裡熱乎乎的,他一下躺在了這皚皚白雪裡,整個身子都陷了下去,他覺得很舒服,身下綿軟的雪被他壓實,好像躺在一張涼快的床上。他想要打滾,可是又有些捨不得身上的一上,便把雙臂墊在腦袋下面,大口的吸著雪中的空氣,涼涼的,卻沁人心脾。

活著真好,虞小樓這樣想著。

以前他總是在逃,偷了東西他要逃,遇上了劉仁方和柳戚塵也想著要逃,到了落馬客棧他還是一心要逃,可他最沒有逃掉。虞小樓只覺得很奇怪,他斷了一次雙腿,才明白像他這樣的人啊,要跑,不要逃。跑才能甩開別人,甩開所有的麻煩和危機;逃,始終會被追上的,那樣才是真正的災難。

虞小樓慶幸他還活著,活的好好的,可是他也無法開心。已經是隆冬臘月,離九月初八已有三個月之久,他昏迷的這三個月,沒有一點音信,癩子和小四兒可能已經跑了,離開了北平。劉碧晨也應該當做他死了,消失在了人海中,他怕是再也見不到她了。

想到這兒,他重重的嘆了口氣。

庭院里躺著虞小樓,一丈青靠在門廊邊,脖頸上帶著哪條雪貂的圍巾,原來她最後帶走了那隻雪貂。她走到了虞小樓的身邊,蹲下身來,坐在了虞小樓旁邊。虞小樓看見一丈青就想躲開,但是這次他沒有,他看見一丈青沒有化上那妖艷的妝,頭髮也沒有精心打理,只是自然的散落下來,她沖著虞小樓淡淡的笑了一下。

虞小樓覺得這樣的一丈青比之前的更加美,原先的一丈青讓他有些害怕。

「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爬出那千門八陣圖的?」

虞小樓沒有做聲,他不想回答,也不想回憶那一段經歷,那些感受他都歷歷在目,可是卻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一樣,遙遠又陌生。

「你不說我們都知道了,可我想聽你說。」一丈青的口氣很平淡,虞小樓訝異她竟然會這樣說話,沒了往日那嬌媚的聲音,原來她真正的聲音是這樣的,柔和又安靜。

「知道還要問。」虞小樓側過身去。

他不想說,難道要他說他吃了杜岑的肉才有力氣爬出了地道嗎,他說不出口。虞小樓一點也不後悔他做了這種事,他沒得選,所以他也不內。可是他仍舊害怕,儘管他的腹內早已經沒了人肉,可他有時候還會覺口中有那酸臭的血腥味。

「你覺得很難以啟齒嗎?」一丈青接著問道,虞小樓沒吭聲。

一丈青沒有再接著問下去,她靜靜的坐在一邊,虞小樓偷偷的瞄了一眼一丈青,虞小樓隱約覺得她的神態與之前不同了,可他說不上來。

「小色鬼,偷看我?」一丈青捂著嘴笑了笑。

「小爺用的著偷看嗎我!」虞小樓不服氣的坐起身來。

「你和病蟲兒不是仇人嗎?」

虞小樓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他一直想不通,怎麼一丈青和病蟲兒,就成了相好了呢。

「仇人嗎?」

一丈青嫣然一笑,站起身來,病蟲兒也過來了。虞小樓看著她朝著病蟲兒走去,靠在病蟲兒的懷裡,病蟲兒為她拉了拉衣襟,重新整理了那雪貂,拍去了她身上的雪。虞小樓撇了撇嘴,他還真不明白這男女之事。

「小子你還真舒服,走了走了!」病蟲兒朝虞小樓招著手。

虞小樓看見著病蟲兒心裡就來氣,這兄弟倆脾氣太古怪了,明明救了他,卻又要把他賣了,幹上這人販子的勾當。虞小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慢慢悠悠的晃到了病蟲兒面前,一臉鄙夷的望了一眼病蟲兒。

「又上哪坑我啊?」

虞小樓的話音剛來,病蟲兒的手就扣在了虞小樓的腦袋上,揪起虞小樓的頭髮,生拽著虞小樓跟著他走去。

「你丫鬆開!鬆開!再不鬆開我可咬人了啊!」

「你還想咬死你救命恩人啊?」病蟲兒看也不看虞小樓,只是揪著他的頭髮一個勁兒的走著。

病蟲兒救虞小樓回四川的頭幾天,就讓他把那些無法消化的人肉吐了出來,病蟲兒翻弄著那些人肉,裡面還滲透了他的麻藥,他一想就知道虞小樓是咬死了杜岑才活下去的。那時起病蟲兒反而倒有些佩服虞小樓了。

虞小樓揉了揉他的頭頂,病蟲兒可算鬆開了手,他的頭髮都要被病蟲兒揪掉了,他滿不樂意的看了看病蟲兒,白了一眼。

「你丫就不能輕點,弄你小爺過來幹嘛!」

「救你的命!」

說這話的人是葯蟲兒,他面無表情的擦著手,面前擺著兩個能容下一人的大木桶,兩個桶都冒著熱氣,虞小樓探出頭望了一眼,每一個木桶里都放滿了熱水,裡面跑著草藥,朦朧的白煙一個勁的向上冒著,虞小樓用鼻子嗅了嗅,味道極其刺鼻。

「先進這個桶里泡著。」葯蟲兒語畢,病蟲兒便開始一件件的把虞小樓的衣服扯下來。

虞小樓反應不及,等他想要抗拒的時候,身上只剩下一條褲衩子,他用力抓住自己的這僅剩的褲衩子,怎麼也不讓病蟲兒扒下來。

「要命就脫了泡進來。」葯蟲兒懶得向虞小樓解釋那麼多,只是發號施令般的說著。

「脫!脫!脫!不是不方便嗎我!」虞小樓皺著眉頭,一手要死死抓住自己的褲衩子,一手又要不斷的搓揉光溜溜正挨著凍的身子,他皺著眉頭望著一丈青,他可不好意思在姑娘面前脫褲子。

「哼,什麼樣子我沒見過呀。我迴避~」一丈青笑著搖了搖頭,背過身去,然後走了足有五十步之遠。

虞小樓趕緊趁著這會兒脫了褲衩子,插條套的跳進了那木桶里,溫暖的熱水一下子就掃光了虞小樓的寒冷,他舒了口氣,緊接著他覺著不對勁兒了。

他用手這麼一捧,捧起一瓢水來,這洗澡水怎麼是綠色的,還泛著一股子刺鼻的苦味。病蟲兒拿來個蓋子,蓋子中間套了個洞,周圍扣著幾個鐵扣,虞小樓還沒看明白呢,那病蟲兒就把這蓋子往虞小樓的這木頭上一蓋,將那鐵扣扣住,只露出個腦袋來。

「嘿!嘿!幹嘛呢這是!」

等虞小樓感覺到不對勁兒的時候,他已經被關在這木桶里,怎麼都出不來了。、

他的臉漲得通紅,胸口好像被千鈞重石壓住,怎麼也喘不上氣。他能感覺到水裡有東西順著他的皮膚在往身體里鑽,好像一根根針扎進去一樣,又癢又痛。虞小樓在木桶里一個勁兒的晃動著,可這木桶是嵌在地上的,任憑他如何折騰,木桶也不動分毫。

鑽入虞小樓的身體的東西在虞小樓的體內橫衝直撞,虞小樓渾身痒痒,卻又脹痛的很。等著感覺慢慢褪去的時候,又覺得渾身被刀割斧劈,他虞小樓不停的想要站起身跑出去,他的肩膀撞擊著木桶蓋子,發出咚咚的響聲。

「我操你丫!操你丫!這是什麼玩意兒!啊!!!」

葯蟲兒卻不聞不問,閉著眼睛一隻手扶在木桶邊上,用手指緩緩的敲擊著木桶蓋,好像在數著數。等他的手指停下來,也緩緩睜開了眼,轉而對病蟲兒說道。

「差不多了!」

病蟲兒解開鐵扣,打開了木蓋。虞小樓光溜溜的身子一下子從水裡竄出來,往那雪堆里一跳,不停的打著滾。可是身上的痛楚絲毫沒有減輕。葯蟲兒探著腦袋往那木桶里看了看,很滿意的點點頭。

「你這樣是沒用的噻,泡進那個木桶才行。」葯蟲兒彎腰靠在木桶邊,笑看著虞小樓。

虞小樓其實不相信葯蟲兒的話,但是任他在雪地里如何打滾,火辣的痛苦絲毫沒減,他也沒辦法了,只好勉強站起身往那第二個木桶里一蹦,跳了進去。

第二個木桶里的水和虞小樓的身子剛接觸,虞小樓只覺得一股清涼之氣滲透了全身,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不斷的調整著呼吸,勉強讓它變的平穩。虞小樓只覺得木桶里的水越來越涼,直到變得冰涼的時候,他才站起身來。

虞小樓長舒了一口氣,身子也不再難受,他摸了摸自己的身子,就這樣赤條條的站著也不覺得冷,他上身竟然沒沾著一滴水珠,渾身光潔如玉,甚至連傷疤也不見了。自己腳下的木桶里水,已經變成了一桶冒著寒氣的冰水。

病蟲兒把虞小樓的衣服丟給虞小樓,他二話不說先穿上了褲衩子,才把衣服披在身上,然後看了一眼先前那讓他痛苦無比的木桶,裡面原先滿滿一桶的綠色熱水,只變成了小半桶清水,刺鼻的苦味也沒了。

虞小樓哪裡知道他洗的這一趟澡,別人就是重金也求不到。第一桶乃是病蟲兒調製的毒池,劇毒無比,要不了人命卻能讓人一輩子渾身像著了火般的難受,痛癢交加;第二桶是葯蟲兒調製的葯池,是專解那毒池的解藥。

病蟲兒的毒只有葯蟲兒能解,毒液現在那虞小樓的體內橫衝直撞,如同一股洪流,不僅打擊這虞小樓的五臟六腑,經脈皮肉,也把他體內其餘的雜質毒物都沖刷為一體,乃是最烈的毒藥;等葯汁在進入虞小樓體內的時候,就像那疏導洪水的巧匠,將虞小樓體內的毒液化解疏通,融為一體。

一毒一葯,葯既是毒,毒既是葯,葯毒雙絕都落在了這一家。

「您二位爺以後想干點什麼,就跟我說一聲,您二位都救了我小命兒了,我還能怎麼著。麻煩二位給我來這麼一出的時候提前支會一聲!」

虞小樓氣呼呼的披著衣服走了,這病蟲兒葯蟲兒哥倆凈折騰他。他這氣不打一處來,怎麼也想不到病蟲兒和葯蟲兒的用意何在。

他氣沖沖的走過房門,看見了迴避在一旁的一丈青,正饒有興趣的望著虞小樓,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神色,沒想到虞小樓也能變成這副樣子。

一丈青轉念一想,虞小樓本就長相不賴,算的上是英俊,只是平日里流里流氣的,一派小痞子的樣子,又總是邋裡邋遢的樣子,實在看不上眼。可是經葯蟲兒和病蟲兒這麼一葯一毒這麼一折騰,若是阿紫好好打扮一番,倒卻有了些「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味道出來,不由的嘖嘖感嘆著。

「早知道你們折騰我!不如別救我!」虞小樓氣呼呼的沖著一丈青罵道。

一丈青卻掩面一笑。

「不把你弄得白白凈凈,結結實實的,賣出去也不回本呀~」

虞小樓聽得這話更來氣了,噘著嘴自個兒回了房內,他往那床上一坐,生著悶氣,想著過不了幾日就要被這幾個傢伙賣到南京去了,這山高路遠,實在是頭疼。

他也沒少打聽到底把他賣給了誰,他也納悶,雖然早就知道這人販子拍花子販賣人口,可是人家是女孩兒賣到窯子去,男孩賣給戲班,差一些就賣到土匪那裡。哪有跟他虞小樓一眼,被賣到酒樓里當幫工去的。

虞小樓越琢磨月不對勁,這裡面肯定又藏著壞呢,就沖病蟲兒和葯蟲兒這兩兄弟這古怪的操性,肯定是不至於把他送上死路,可是也舉得落不著好兒,指不定又是什麼折騰他的古怪法子呢。

他穿好衣裳,站在房內舒展了一下身子,只覺得自己氣吐如蘭,好像身上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這樣轉念一想,病蟲兒和葯蟲兒兩兄弟似乎也是幫了他,可是這手段卻是有些古怪,虞小樓搖搖頭嗎,往那床上一趟。

他想這麼多也沒用了,人為刀俎,他為魚肉,都被賣出去了估摸著也沒幾天好日子過了,倒不如這天吃好喝好,好好再過幾天好日子得了。虞小樓是從鬼門關一點點爬出來的人,他似乎感覺不到恐懼了。

還有什麼比在黑暗無邊的地宮裡被絕望和痛苦壓的喘不過氣可怕呢,如今他的雙腿還在,還能看著太陽,躺在雪裡,張口說話,虞小樓已經無所畏懼了。

他躺著閉上了眼,卻好像泄了氣,他並非無牽無掛的人,他心裡還有挂念,只是那挂念已經可望不可即。

癩子、小四兒、劉碧晨,你么你都在哪呢,我沒死、真的沒死,我好好的呢,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你們啊,我好想你們啊!

虞小樓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喊著,直到他安靜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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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江湖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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