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訣別金陵

第一百章 訣別金陵

烈焰在第二天晌午的時候,徹底的散盡了,昔日富麗堂皇,充盈著食客們歡聲笑語的塗宴樓,化作了殘垣斷壁,燒斷的樑柱歪七扭八的躺在黃土之上,餘燼灰塵掩蓋了大部分的殘垣斷壁,好似一個小山包似的,那是塗宴樓的墳墓。

棲善堂主帶頭的遊行隊伍一直在塗宴樓的旁邊,是他們將手中的火把朝著塗宴樓丟了過去,他們的臉上卻好像還不夠解恨似的帶著遺憾,棲善堂主舉起手來,朝著化作一團灰燼的塗宴樓指去,那些跟在他身後的信徒們便舉著鏟子跑去,他們搬開燒斷的樑柱,用鏟子挖開眼前的灰燼,這是個偌大的工程,塗宴樓曾經那般輝煌,好似跟南京城的一處標誌似的,可是卻不復存在了。

「堂主,您過來看看吧!」

挖開了灰燼的信徒扔掉了手中的鐵鏟,他遲緩的退了幾步,指著從灰燼里挖出的東西來,棲善堂主聞聲走上前去,朝著那信徒挖出的東西上啐了口口水,那是一具燒焦的屍體,即便如此棲善堂主也從身形上看得出,這一具化作焦炭的屍體是屠佛,他坐在椅子上,動也沒動,塗宴樓垮作塵埃,也沒壓垮了他。

「接著挖!一定要挖出狼顧災星的屍體來!」棲善堂主轉身高呼,剩下的信徒們也好似發了瘋似的,不管手中有沒有工具,也跑上來徒手搬開殘垣斷壁,挖開了灰燼,一定要找到虞小樓的屍體。

棲善堂主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虞小樓沒死。

他轉過身看著身邊的劉碧晨,眸子里藏著凶光和恐懼,虞小樓沒死,怎麼會放過他。劉碧晨都看在眼裡,卻仍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

「虞小樓沒死!找到他把他殺了!」棲善堂主咬牙切齒的沖著劉碧晨低語,劉碧晨的眼睛稍稍的向上瞟了他一眼。

「我和虞小樓互不相欠了。」劉碧晨扔下這句話,扭過身揚長而去,只剩下氣的直跺腳的棲善堂主,卻不好發作。

劉碧晨始終是紅手絹的門主,他棲善堂主吹破了天,也不過是在南京城有些勢力的一個老闆罷了,外八行是他開罪不起的。棲善堂主終於明白金不渙對《點將歌》的趨之若鶩是為何了,如果僅僅有了紅手絹一門的協助,就輕而易舉的把塗宴樓,把虞小樓毀滅,驅動整個外八行的威力,棲善堂主無法再想象。

「快找!」棲善堂主緊接著大吼一聲,那些信徒便更賣力的挖開灰燼,即便挖不出虞小樓的屍體,他要希望能夠挖出那本《點將歌》來,他要控制紅手絹,他得到劉碧晨。

塗宴樓化作了平地,甚至連屠佛的屍骸都在大批信徒不斷的挖掘下,被砸成了碎片,挫骨揚灰,好似所有人都陷入了狂熱,誰心裡不明白呢,即便虞小樓是狼顧災星,可是屠佛不是,塗宴樓不是。

可當他們可以以保南京的名頭,肆無忌憚作惡的時候,他們便更加對棲善堂主忠心不二,這個道理虞小樓想了很久才明白,這個世上善人少之又少,而十有八九的人不過是沒有作惡的資本罷了,當他們可以肆無忌憚的時候,往往比惡徒更加的惡,更加的可怕。

虞小樓一直躲藏在周潯的家裡,躺在床上沒說過一句話,好像活死人一般的一動不動,他兩眼直勾勾的望著天花板,眸子通紅卻哭也哭不出來,丟了魂兒一般的,好像連大氣也不喘一下,周潯就守在門口,蹲在地上一個勁兒的嘆氣,昨夜的那一幕幕就好像清晰可見,從塗宴樓一路逃出來之後,虞小樓直奔著吳家就去了,想到吳家門前的一幕幕,周潯不由得又重嘆了一口氣。

「吳老闆!吳老闆!」虞小樓帶著哭腔嘶吼著,一個勁兒的拍著門,卻又怕被人看著了,他跪在門前,若是這南京城裡還有一個人能幫他,那就是屠佛的至交吳崇了。

開門的是吳家的老管家,老管家一直是一身土褐色的布衣,往日里見著虞小樓都是笑呵呵的,可是今兒雖然給虞小樓打開了門,卻是一副冷眼相待,連句話也也沒說,只講大門打開了一人之寬,然後便朝著裡面去了。

虞小樓自知如今他已經是眾矢之的,他踉踉蹌蹌的進了門,周潯跟在他的身後想要扶著虞小樓,可是怎麼也趕不上,虞小樓一路奔著後院就去了,照常虞小樓進了門,就有人通報吳晴去了,虞小樓想著就算他要逃,可也要見見吳晴才能逃。

就在這通向廂房後院的小圓門,虞小樓便被攔住了去路,吳崇站在門前,身邊是十幾個帶著棍棒的家丁,一排人將小圓門是堵了個水泄不通,虞小樓停下了步子,他不解的看著吳崇,吳崇的臉上是憤怒和厭惡交織的神情,他看的一清二楚,吳崇的手裡舉著一把手槍,正對著虞小樓。

「吳老闆?」

「虞小樓,你毀了塗宴樓,你害死了屠佛,南京城容不得你,我吳家怎麼容得了你?你要是走,我權當沒看到你,你要是還想硬闖,別怪我我不客氣。」

吳崇的話一出口,虞小樓連退了兩步,身子險些要跌倒似的,周潯趕緊上前扶住他的身子,虞小樓才站穩了,可他暗道雙腿卻仍是打著抖。

「我就想...見見晴兒...」虞小樓哽咽著說道,可是吳崇卻絲毫未動。

「你不配見她!你本來是好好的少掌柜,不出明年你就能迎娶晴兒,可是你卻自己弄到這副地步,你完了,晴兒連眼睛都要哭瞎了,她剛剛平復下來,你配見她嗎?虞小樓,快滾吧!」

吳崇說這話的時候,不必虞小樓痛心的少,吳晴是他的寶貝女兒,他從來都是捧在手掌心,哪裡讓她受過一點苦,可是吳晴卻因為虞小樓,哭成了淚人兒,她知道虞小樓要完了,南京城容不下他了,他即便是不死,吳晴也再難見到他。

「晴兒你出來啊!我就見你一面還不成啊!」虞小樓拔腿衝上前去,卻被幾個家丁聯手擒住,死死的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就見一面,就一面!」虞小樓在地上扭曲著、哭嚎著,吳崇看著他又是說不出的滋味兒。

吳崇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他心裡一清二楚,可是他還是不能幫虞小樓,棲善堂的信徒都瘋了,他們親眼見著了所謂的顯靈神跡,他們早就成了棲善堂主狂熱的信徒,為了產出所謂的狼顧災星,他們放火燒塗宴樓,殺人放火,這些都是往日里的老百姓啊。

就連屠佛都身死命隕,他不能留著虞小樓,他要保全吳家不說,退一萬步,他要保住自己的女兒,若是這個時候讓人知道他的女兒吳晴還和虞小樓牽連在一起,他們會怎麼對吳晴,吳崇連想也不敢想。

虞小樓是無辜的,可是他註定成為敗家,註定成為一個誰也護不住的炸彈,吳崇看著地上涕泗橫流的虞小樓,嘆了口氣,扭過頭去索性不看了。

「吳老闆!!」虞小樓大喊著,可是吳崇仍舊像是沒聽到似的。

「吳崇!你憑什麼不讓我見她!她的命是我救的...我救的...」虞小樓哭啞了嗓子,趴在地上,哀求這吳崇。

吳崇皺著眉,索性背過身去,他低下頭,多希望自己聽不見虞小樓所說的話,吳晴的性命是他救回來,是他三年來一日不差的用自己的精血做出來的葯膳救回來的,吳崇知道自己現在做的是忘恩負義的事兒,可是他要保護自己的女兒,這吳家上下,到處都是眼睛,誰看著他虞小樓和吳晴還有聯繫,說出去都是毀了吳晴。

莫說忘恩負義,就是罪大惡極,為了保護吳晴,吳崇也沒二話的會做。

「虞小樓!我今天沒殺你,就是仁至義盡!給我扔出去!」吳崇說罷,揮袖手一擺,轉身朝著廂房走去。

虞小樓被一幹家丁舉起,他哭號嘶吼著看著吳崇的背影,廂房裡的吳晴怎會聽不見虞小樓的嚎叫,她也想邁步出去,可她也明白,她可以和虞小樓就此相依為命,出逃南京,可她怎麼丟下她爹,丟下吳家上上下下。

吳晴捂住自己的耳朵,她多希望聽不見虞小樓的嚎叫,她把埋進了雙臂之間,身子蜷縮起來,直到最後,她真的聽不見虞小樓的嚎叫了,眼淚又順著臉頰滑下來,卻沒發出一絲絲的哭聲,只聽得閨房裡幽幽的一聲...

「小樓...」

虞小樓被家丁們丟在漆黑的街上,砸在了青石板鋪成的路上,眼淚和青石板間的泥土混合散發著痛楚和哀苦的味道,即便是周潯,也嗅到了這股氣息,他想上去扶起虞小樓卻又覺得不是個時候。

虞小樓癱在地上,緩緩的爬起了身子,搖搖晃晃的跪在的吳家的門前,大門緊閉著,他恍如隔世般的盯著門,想要伸手去拍,可是覺著自己渾身都沒了力氣。周潯扶起虞小樓,他隔著這麼遠還能聽著塗宴樓附近那裡震天的吼聲,他聽得便覺得膽寒,只覺得此地不能就留,扶起了虞小樓,便朝著他家走去。

周潯把虞小樓藏到了自家家中,安置好了天也亮了,虞小樓一直躺在床上,周潯總看著也不少個辦法,這一出門,才得知了塗宴樓已經被夷為了平地的消息。周潯也不知該怎麼開口,一路偷偷摸摸的回家,生怕被人看出來他是塗宴樓的夥計,還琢磨著怎麼跟少掌柜的開口說這事呢,虞小樓已經是萬念俱灰了,若是再告訴他,屠佛老爺死了,塗宴樓變成了廢墟,說不定他當場就瘋了。

可是等周潯打開門的時候,虞小樓卻坐在了床邊,神情雖然看著蒼白了不少,一對眸子里卻又有了神,他身子坐的筆挺,盯著周潯,周潯卻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剛才還跟個活死人似的,現在卻來了精神呢。

「周潯,我再問你一次,你當真要和我出逃?」虞小樓的問題來的突然,周潯只是愣著點點頭,卻不知道到底是個怎麼回事。

「少掌柜,你這是?」

「周潯,你留在南京吧。」

「少掌柜你...」周潯又納悶了,不知道虞小樓到底再想什麼。

「你老娘總歸要你照顧,我這兒有錢,拿著去做些小生意。」虞小樓從懷裡掏出一包大洋來,丟給了周潯,周潯接過,沉甸甸的,他捧著大洋望著虞小樓。

虞小樓站起了身子,他到底想明白了嗎,答案自然是沒有,虞小樓這輩子都想不明白,但事已至此,他料到了棲善堂主很快就會發現他沒死,到那時候南京城就是他的困牢,他就插翅難逃了。

周潯還想說些什麼,但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虞小樓從他買回來的吃食里,撿了根油條塞在嘴裡,然後大步走去,周潯看著虞小樓的背影,突然往地上一跪,喊了一聲虞小樓。

「少掌柜,我在南京城等您回來!」

「好啊...」虞小樓輕輕回應,推開了周潯家的門,拐了個彎,身影消失在了門口。周潯望著那個身影,皺了皺眉,他當真希望虞小樓還能回南京城,心裡卻一點兒底也沒有。

虞小樓就這般失魂落魄的從大街上走過,倒也巧了,棲善堂主帶著一大幫子信徒在南京城的另一邊找著虞小樓,而虞小樓在城裡的這一邊兒大步流星的走著,卻沒人發現。虞小樓路邊水井低頭一看,倒明白了,此刻的他臉上都是煙熏火燎留下的灰燼,頭髮也散亂了,兩個眼睛通紅通紅的腫脹著,衣服也破了,沒破的地方也全是些傷疤,虞小樓看著此刻的自己無奈的苦笑了,此刻他像個叫花子似的,難怪別人認不出他來。

天大地大,就連南京城都有這麼些個城門,通著不同的地兒,他虞小樓,往哪兒逃啊?這麼想著,腳底下只好朝著一個方向不停的走著,眼看著天色就黑了下來,虞小樓抬起頭,也望見了城門洞。

他倒是一點兒也不害怕,即便被認出來又能怎麼樣呢,他想逃始終是能逃走的,可是此刻的他卻沒那份心思,他覺得自己累極了,好像用四年的時間做了一個美夢,現在夢醒了,他還是那個一無所有的小痞子,只是夢醒的時分,身心俱疲罷了。

虞小樓離著城門洞越走越近,他的神情早就變得恍恍惚惚,只是隱約覺著城門洞前站著一個人,那人不是守城的城防軍,穿著一件大衣,臉上帶著半臉面具,正和門口的城防軍有說有笑。虞小樓眯起眼睛,他捏緊了拳頭,那城門口站著的正是棲善堂主

棲善堂主打老遠就看見了虞小樓,他轉過身子,看著越靠越近的虞小樓,得意的沖著他吼了一聲。

「虞掌柜!想去哪啊!」棲善堂主此言一出,原本還只是略微有些懷疑的城防軍立馬舉起槍來對著虞小樓,他們握著槍的手指發抖,虞小樓甚至可以聽見槍桿搖晃的動靜。

虞小樓也不管那些個城防軍,走到了離棲善堂主只有一人之隔的地方停下了步子,他強忍著想要動手的衝動,死死的盯著棲善堂主。可是棲善堂主卻希望虞小樓動手,虞小樓一動手,城防軍就立馬擊斃他。

「你知道嗎,屠佛都燒焦了,是我親手把他的屍體敲碎了,挫骨揚灰,最後風一吹,都找不著了。」棲善堂主陰毒的說著,他看的出虞小樓就要忍不住心中的怒氣,他的拳頭都捏的發紅。

「動手啊!虞小樓!」棲善堂主大喊,可是很快他的臉色也變了。

棲善堂主覺得腦後勺一陣冰涼,好像有什麼東西戳著他的後腦勺,他想轉過頭,卻被喝住,他知道那是槍,握著槍的人,正是李宗武。

「虞少掌柜的是狼顧災星,棲善堂主還是離他遠些好,免得也遭了倒霉,腦後勺中了子彈。」李宗武的聲音傳入棲善堂主的耳朵里,棲善堂主的臉色變得陰沉,動也不敢在動一下,他知道李宗武會開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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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江湖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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