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桃源之禍

光陰飛逝，時光如蝴蝶振翅一般翩然輕擦，便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迹，一夜秋雨，風景向來怡人處，只留下一片蕭瑟。

孟岑日日不輟的練習著雲無涯給他的《聽風十三式》，聽風之名，便與風雨相伴，一式春風拂檻，劍如凝華，一招楊柳春風，直教人生死兩難，待到殺盡百花過後，又是風語清荷，但見鴻飛碧落，追星逐月，江海青光之中，流雲萬變，疏影橫斜之後，一陣風急天高，捲起萬壑松濤，梅花煮酒，蒼山負雪，但看伊人弄曲，醉卧花蔭。

一招一式，雖非大成，卻已有其韻味。

雲無涯雖是說了別人指導終究不及自己領悟，但他終究還是有所關注孟岑練劍。

此子悟性絕佳，竟憑一己之力，將聽風劍法領悟的七七八八。

一陣風起，漫天的黃葉隨風而逝，枯草在勁風中百折不撓，回首向來蕭瑟處，孟岑感覺，這劍法宛如讓他度過了一個輪迴，從春風拂檻到蒼山負雪，宛如四季輪迴之中絕處逢生，每一劍都可以作為起點，也可以做作為終點，而每一次都算得上一場輪迴，端的是變化無常。

「很好！」雲無涯有些讚賞的對孟岑說道：「天下武學，觸類旁通，如今你這劍法也算小成，須知，劍是死的，人是活的，招式縱然再精妙也需要人去使出來，聽風十三式，可以演變出千般變化，而當你有一天真正的領悟了劍法中所蘊含的至理，你便能賦予你手中的劍以生命，而你所擁有的不再是劍法，而是劍道。」

「多謝雲伯伯厚贈！」孟岑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謝就不必了，聽你所言，如今天下苟安，四處危機四伏，如今已過半載，且不知天下如今又如何了。」雲無涯有些悲憫的嘆氣道：「你可有何打算？」

孟岑皺了皺眉頭，他喜歡現在安逸平靜的生活，也喜歡有傾城相伴的日子，可年少之人，皆有揚名四海之心，劍盪八荒之志，若如此偏居避世，卻終非所願。

「孟大哥。」卻是傾城出聲，她飽含深情的看著他，說道：「我知道你是天上的鴻鵠，從來不是目光短淺只知啄泥的燕雀，你如果想去，就去吧！我等你回來。」

其實她想說，她也想隨他一起去外面的世界，一起並轡縱馬，馳騁江湖，一起去看潮起潮落，天高地遠，海闊天空，可她終究並未說出口，她可以如一個小女孩兒一般的依賴與偎依在他的懷裡，也可以溫柔如水，善解人意的讓他無拘無束的去追逐自己的夢，外面風雨太大，與其成為他的累贅，不如成為他的牽挂。

「我的確有意再入江湖。」孟岑正色道：「但我想你與我一起，去看外面的日出日落，這江湖路漫漫，若沒了你的陪伴，不去也罷！」

「可我什麼都不會，要你幫我遮風擋雨，燒的菜還不好吃……」傾城有些黯然的垂下頭去。

孟岑開懷一笑，抓住她的手，說道：「我可以保護你，哪怕拼了性命……」

傾城慌亂的捂住他的嘴，打斷了他繼續說下去：「不許說胡話，誰要你去拚命了……」

「哈哈！」雲無涯笑道：「你倆就別卿卿我我了，老頭子我見不得這世間的分離苦痛，傾城你若要出去也並無不可，那峻極峰的杜九娘乃是仙門傳人，我屆時可以予你一些方便，拜入她門下，修習天靈散仙之術，不求獨步天下，但求自保無虞。」

傾城眼中泛著神采，興高采烈的有些不敢相信：「雲伯伯是真的么？我，我也可以學功夫？」

雲無涯點了點頭，笑道：「那是自然，天靈之威，在於引動天地之氣，化為己用，那杜九娘平日里並不顯山露水，也許武功並不高明，可若論術法神通，普天之下，也就絕龍嶺死去的聞仲能出其右，你資質尚可，心境更是剔透玲瓏，去她門下，是最好不過。」

「那便多謝雲伯伯了！」傾城開心的宛如一個孩子，臉上的笑意，更是讓深秋之中多了一抹驚艷。

「哈哈！你這丫頭！」雲無涯笑道：「孟岑你此番出了桃源，途經絕龍嶺，然後入得金陵，去幫我辦一件事。」

「雲伯伯有何差遣，孟岑定當竭盡所能。」孟岑躬身說道。

「也不是什麼大事。」雲無涯神色有些黯然：「我在入桃源之前便起誓，終生不出桃源，當年水月死去，我也未曾去祭拜過她，如今想來，卻是遺憾，我既無傳人，亦無子孫，如今你也算故人之後，我想讓你，在絕龍嶺取一株安魂草，放在她的墳頭，順便為我祭拜一番，也算了卻我的一番心愿。」

水月便是雲無涯的妹妹，雲水月，孟岑感慨唏噓，自然應承下來，只是心中愈發堅定，此生，不負傾城！

「嗯？妖氣？」三人正說話間，雲無涯目光一閃，有些疑惑的看向桃源村的方向。

「村中或有變故，你倆速回村中，我先行一步！」雲無涯說完便腳下一蹬，衝天而起，向著桃源村的方向趕去。

村中一片狼藉，火光四起，村民們在夜子寒的帶領下，護著孩子一路奔逃，哭聲罵聲混成一片。

狼人與魔猿咆哮著追逐，屋舍良田被毀壞了一大片。

「妖魔敢爾！」雲無涯目眥欲裂，含恨出手，他對於桃源的感情可謂深沉，說此處是他的故鄉亦不為過，眼見桃源被破換成這般摸樣，心中恚怒已然及至頂點。

但見他一掌揮出，一道勁風撫過，幾名正在追逐村民的狼人猶不自覺，只覺身上一涼，定睛一看，身體竟化作碎片消散，只有頭顱被高高拋起。

雲無涯將村民護在身後，狼人魔猿悍不畏死，前赴後繼，鋪天蓋地的沖了過來。

雲無涯雖武功高絕，一身術法通天，可終究妖魔數量太多，若是隨便一隻闖入村民之中，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正衝殺間，孟岑六齒乘風閃過一道光華，將一狼人劈成兩半，傾城的手心沁出汗來，既是害怕，又是擔憂，不知家中父親是否還好。

孟岑習劍數月，並未經過實戰，雖說聽風十三式精妙無雙，可方用之時，卻略顯生澀，可他悟性本就高，實戰之中，許多疑惑豁然開朗，劍法愈加純屬自如，宛如一道颶風，從妖魔大軍中席捲，引起一陣慌亂。

「哼！」大軍背後，一隻高大的魔猿和體型巨大的狼人面色陰沉：「聞太師千辛萬苦從九幽開闢了這條路徑讓我等進入乾坤，不想此處竟有兩個硬茬子，真是該死！」

「桀桀桀！」狼人統領獠牙畢露，眼中泛著嗜血的紅光，獰笑道：「有強者不是更好么？我彷彿聞到了他們血液的味道！」

魔猿冷笑道：「區區兩個人，卻是不足為慮，只是此次進入乾坤，事關重大，容不得半點馬虎，不然吞骸大將軍……可不會心慈手軟！」

狼人打了一個哆嗦，想到吞骸的手段不禁脊背發涼，寒聲說道：「待我去解決了他們，此處，便是我九幽入侵乾坤的第一個據點！」

說罷，他帶起一陣腥風，直撲孟岑而去。

孟岑正一邊衝殺，一邊體悟劍法，忽然好似有所感，回頭一看不禁大駭，只見一個高大的狼人手持一把骨劍，以泰山壓頂之勢，豎劈而下，聲威滔天。

他趕緊將傾城拉到身後，乘風劍迴轉自如，與它戰作一團。

狼人統領勢大力沉，孟岑雖有精妙劍法，奈何對方勢大力沉，所謂一力降十會，且加上他要保護身後的傾城，容不得他退後半步，故而只能硬拼。

雲無涯眼見孟岑受阻，一聲冷哼，將身邊的妖魔殺死，眼見四周的妖魔漸漸退去，將孟岑圍在了中央，便飛身進入了戰團，將傾城帶了回來。

「孟岑小子，你的劍法雖然精妙，可終究未嘗實戰，今日便讓此處妖魔，做你磨礪之石，我護得村民周全，你無需後顧。」雲無涯的聲音宛如在孟岑耳邊響起。

孟岑心中大定，微微閉眼平穩了一下有些紊亂的呼吸，右手卻已然微微發抖。

他張開雙目，宛如雷霆萬鈞，鋒芒畢露，乘風劍本就是雷木崖上的頑石所鑄，揮動之間，隱隱有風雷之音，而聽風十三式更是風雨相隨，兩相契合之下，孟岑宛如神助，竟與狼人統領旗鼓相當。

狼人統領心中大怒，此人力量微弱，偏偏劍法精妙，纏鬥多時，竟奈何不得對方，頓時感覺羞惱，大喝一聲，身軀瞬間再次拔高，血肉之中，長出骨刺宛如利爪，獠牙森森，目光泛紅，一聲長嘯，竟趴在地上變作一頭巨大的青狼。

「桀桀桀，小子！受死吧！」狼人一聲大喝，只見一道青影掠過，瞬間便到了孟岑的身前，一爪揮出，帶起陣陣勁風撲面。

孟岑大駭，本能的用乘風劍使出一記楊柳折腰，渾身好似柔若無骨一般，堪堪躲過了一爪。

「雲伯伯你去幫幫孟大哥吧！」傾城焦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雲無涯搖了搖頭，說道：「丫頭，孟岑既然自己選擇了要面對這個江湖，那就應該有著不斷面臨不可預期敵人的覺悟，此番我若幫他，將來他在江湖之上，遇到了更強大的敵人，那又該誰來幫他？如今，他需要的，是一顆強者之心，需要不斷的磨礪，讓它堅韌如鐵，堅不可摧，別人可以打倒他，但卻永遠也打不敗他。不經歷生死磨礪，縱然有絕佳天賦，上等武學，也終究成不了強者，你難道信不過他么？」

傾城泫然欲泣，心中也堅定了自己學習術法的念想，縱然是與天下為敵，我也要站在你的身旁，和你一起笑對蒼生。

孟岑左支右絀，艱難的在狼族統領的利爪之下苟延殘喘，宛如風雨中的一葉扁舟，搖搖欲墜。

聽風十三劍，以一種更加純熟的方式施展，將春夏秋冬，一起施展了個遍，而後枯木逢春，破而後立，又入一個輪迴。

狼人統領越戰越驚，聞太師曾言，不可輕視乾坤，乾坤之人羸弱不堪，大多九幽之妖，並未放在心上，可此番他算是見識了人類的恐怖之處，人類，或許天生不如他們妖魔強大，但他們的智慧與學習能力，卻是妖魔難以望其項背的。

此人不殺，將來必成大患！青狼眼中凶光更盛，氣勢更是攀升一層。

孟岑心中一片空明，卻沉浸在了聽風十三劍的劍法的領悟之中，而後竟然漸漸閉上了眼，一切招式宛如千錘百鍊，信手拈來。

聽風聽風，天下之風，風語不同，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原來聽風劍法，並非只是劍法，劍法之中，直指天道！

後方巨猿面色陰沉，他智慧比狼人高出不少，自然知道此人乃是進入頓悟之中，而青狼，猶不自知自己已經成了孟岑崛起的磨刀石。

幽猿一聲大喝，宛如驚雷，將孟岑驚醒，孟岑胸口好似遭了一記重鎚，一口鮮血便吐了出來。

青狼大喜，見縫插針的撲了上去，雲無涯微微一聲嘆息：「可惜了，此番頓悟若成，只怕這小子就可以窺得一縷天機。」

說罷便如大鵬一般，從青狼的爪下，將孟岑帶回了身後。

傾城扶住面如金紙的孟岑，一陣心疼，而人群中的夜千冷心中更不是滋味，他痛苦的閉上了眼，自己喜歡的女人一顆心思全在別人身上，偏偏這個人方才神威凜凜，與妖魔不相上下，而自己卻只能在人群中當一個看客。

雲無涯目光冰冷的看向幽猿和青狼，冷喝道：「爾等何方妖魔，亂我世外安寧？」

「嗤！」青狼笑道：「老頭，死人可不該問這麼多，我青狼承認你功夫高，可你能護得了你身後的這群愚夫？」

雲無涯面沉似水，將孟岑手中的長劍拿過，當作暗器一般飛擲而出，青狼大駭，周身毛髮倒豎，一聲大喝，卻偏偏氣機被鎖定，無論往何處躲閃都逃不過一劍，只得硬著頭皮，用雙爪擋在身前。

呲吟！長劍擦過鋼爪，帶起一陣火花，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嘯，去勢未盡，又一劍斬斷青狼的尾巴。

青狼一聲痛呼，卻再也無法維持狼形，變作了狼人模樣。

幽猿目光閃動，「百步飛劍」乃是聞太師口中一位禁忌人物的絕學，他有些不確定雲無涯使出的是不是百步飛劍，可，光憑這一手，便可以取他和青狼的首級。

「我們走！」幽猿一聲令下，群妖避退，紛紛散去。

青狼目光怨毒，問道：「為何撤退？他只一人。」

幽猿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青狼，說道：「你若想死，我不攔你，你認為我倆性命換那一群愚夫的性命，可是值得？」

青狼沉默不語，只是隨著幽猿一起進入到傳送陣，此次功敗垂成，回去定然會面臨吞骸的怒火，他恨恨的回頭問道：「老頭你是何人，可敢留下姓名？」

「老夫雲無涯！」雲無涯淡然說道。

「記住了，老匹夫，我一定會回來的！」青狼恨恨的踏進了傳送陣，消失在桃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