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回憶

第039章 回憶

袁遠程聞訊趕到醫院的時候,姐夫侯有根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他的姐姐們全都聚在手術室外抹眼淚,梅梅垂著頭,孤零零地坐在一邊的休息椅上,遠程熟悉的那張臉埋在亂髮里,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

「姐姐!」遠程柔聲叫著。

梅梅老僧坐化了似的動也沒動,更沒有應聲。

遠程在她身前蹲下,輕輕拂開她臉側亂糟糟垂下來的幾綹頭髮,姐姐不自然地抖了一下。遠程仔細看了看,梅梅垂下來的頭髮上,還連著一塊幾乎完全脫離了母體的頭皮。

他顫抖著雙手托起梅梅的下巴,昔日那張清秀可愛的臉此時已經嚴重變了形,半邊臉頰高高鼓起著,她美麗的右眼已經青腫得完全睜不開了。

遠程每捧起姐姐一隻青紫僵硬的手,梅梅就下意識地抖一抖。

淚眼模糊中,遠程發現姐姐的十根手指有好幾根都以奇怪的角度扭曲著,這是正常的手指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不受控制的淚水任性地滴下來,落到了姐弟二人的手上。

梅梅總算開口了:「程程不哭,姐姐沒事兒!」她抬起不像手的手,想給弟弟擦擦眼淚,被遠程歪頭躲過了。

他抽抽鼻子,沒過去跟有根的姐姐們打招呼,抱起梅梅就跑去了急診室……

醫生看著X光片說,梅梅的鼻骨和右眼眼眶骨骨折,雙手拇指、右手的食指和尾指也全被歹徒拗斷了,需要馬上住院治療。

安置梅梅住進骨科后,遠程忍著怒氣去找有根的姐姐們,想商議一下接下來的陪床事宜。

此時,有根的手術已經結束,剛剛轉入胸外科了。

遠程打聽著找到姐夫的高檔病房,進去問有根的姐姐:「大姐,我姐夫的情況還好吧?」

有根的大姐陰沉著臉說:「我弟弟顱腦損傷,人都昏迷了,肋骨斷了三根,右肺也被斷骨戳傷了。我弟妹呢,躲哪兒去了?她丈夫吉凶難測,她怎麼就一點兒都不知道關心一下呢!」

遠程解釋說:「大姐,我姐在骨二科,她傷得也不輕,正骨后也住院了。」

有根的大姐滿臉懷疑:「梅梅也住院了?她來的時候好好的,怎麼,這會兒也要趕熱鬧住院?」

有根的姐姐有一個算一個,個個都不是善茬,相較而言,他的二姐言辭還稍微和緩些。此時,她大概覺得她大姐的話太刺耳,急忙從旁周旋:「唉,還真是不幸!這樣的糟心事兒,竟然讓咱們給碰上了。」

遠程沉默了一下,試探著問有根二姐,「你們人多,您看能不能暫時分個人過去照顧一下我姐?」

聽遠程說要她們過去個人給弟妹陪床,不待有根的二姐開口,他大姐立馬就不高興了:「有根生死未卜,我們姐妹都離不開!」

遠程解釋說:「時間不會長的,我只是暫時請你們過去照看一下,等我回去安排一下,馬上就會回來的。再說,骨二科就在下面的二樓,我姐跟姐夫都在同一棟樓上,要真有什麼事兒,很快就能趕過來……」

不等遠程說完,有根的大姐早就火了:「能有什麼事兒?烏鴉嘴,一聽你小子就不安好心,我弟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絕不會輕饒你們!」

有根的五姐順著老大說:「大姐說的是,瞧梅梅那一臉的苦相就不是個有福的,她才過門幾天呀,咱弟弟就遭了難,我看就是叫她給妨的!」

遠程聽她們把禍事兒歸結到姐姐身上,也火了:「這事怎麼能怪到我姐頭上,真是不可理喻!」

有根的三姐說:「你姐要是不去找我弟弟,那兩個流氓頂多搶點東西,又怎麼會弄得他像現在這樣生死不明呢!」

遠程問她:「案發時,你在現場?」

有根的三姐搖搖頭:「不在。」

遠程道:「既然你當時不在現場,又怎麼能肯定他們只搶劫而不會傷人呢?」

「是你姐說的,她說如果她不去有根就不會跟流氓拚命,也許就不會有事。」

遠程嗤笑道:「原來你們只是假設啊!讓我告訴你吧,事實上不止我姐夫拼了命,我姐也跟流氓拚命了!難道說2:1的戰鬥會比2:2的戰鬥更好打?」

「看你姐瘦瘦小小,她敢拚命?再說了,就算拚命她又能管啥用?」

遠程悲憤地說:「我姐十根手指斷掉了四根,頭皮被薅去了一大塊,鼻骨斷了,眉骨裂了,半張臉腫得眼都找不到了,你們還要說她沒拚命、不管用嗎?」

有根的二姐說:「不會吧?要真傷得那麼厲害,梅梅怎麼當時不說呢?」

「你們都長著眼,她不說,你們就不會看?算了,跟你們這些人說不得理。」看目的難以達成,遠程乾脆掉頭走了。

他回到姐姐所在的病房,看一切都好,又轉頭去了護士站,請她們幫忙照看一下姐姐,他要出去給學校里掛個電話打聲招呼。

晚上,遠程留下來給姐姐陪床。因為梅梅雙手被裹成了粽子,所以他要一點一點地給她喂水喂飯。

尷尬地陪著姐姐去了一次廁所,回來梅梅就說:「程程,叫咱娘來吧!你帶的班不是要高考了嘛,可別耽誤了給他們上課。」

遠程望著善解人意的姐姐,心內愧疚,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大概是用了藥物的關係,兩人僵持了沒有多長時間,梅梅就早早地睡著了。遠程望著善良的姐姐,心潮起伏。

姐姐只比遠程大了三歲,可她才五六歲就開始擔負起照看小弟弟的工作了。

到了上學的年齡,跟姐姐一般大的孩子都去上學了,可是母親一度不想讓她上,因為她覺得女孩子上學沒用,還不如在家看孩子。

姐姐很羨慕村裡那些同齡的人,也許還有好奇吧,總之,她天天背著弟弟去大隊院子里玩。(那時候,他們村小學一、二年級的孩子都在大隊里上學,所謂的教室,其實也就是幾間低矮的破房子。)

因為姐姐基本上天天去,所以,他們這一對奇怪的姐弟就引起了教語文的韓老師的注意。應該說多虧了韓老師,沒有她,姐姐這輩子可能就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了。

韓老師了解了梅梅的情況后,就去遠程家做他們父母的思想工作。每天晚飯後就來,一連來了三天,遠程的父親不好意思了,就勉強點了頭。

韓老師說:「梅花香自苦寒來,梅梅的大名小名就用一個吧!」

那天晚上,韓老師還送給梅梅一本新本子和一支新鉛筆。姐姐捧著寫了袁梅梅三個字的拼音本,看著老師給自己寫得漂亮耐看的大名,興奮地她半夜沒睡著覺。

背上書包后,梅梅學習非常認真,成績也相當不錯。

可惜遠程的父親又早早地離世了,懂事的姐姐也就主動放棄了好不容易才開始的學業。

後來,在果腹都困難的日子裡,失了學的梅梅又幫弟弟跟母親求來了他上學的許可。

遠程上學了,雖然學雜費開支並不大,可家裡的生活條件還是更艱難了。

小小的梅梅不得不起早貪黑,跟大人一樣累死累活的出工,下工回家還要割草喂牛。

有一次,程程放學回家了,梅梅還沒回來。

遠程進門就問母親:「我姐姐呢?」

那時候,生產隊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誰薅的草歸誰家。正在灶前忙活午飯的母親說:「你姐今天薅玉米地里的草,早上是推著車子去上工的,散了工她還要把草收集起來,再抱出來裝車,一時半會兒怕是還回不來呢!」

程程知道他們家的小推車不好推,因為姐姐個頭太小,而父親留下來的車子太大,如果裝上草,矮小的姐姐根本就看不到車子前面的路。

聽了母親的話,他扔下書包就跑去迎姐姐了。

幸虧程程去的及時,因為那天梅梅收穫頗多,竟然裝了滿滿一車子的青草。

幫梅梅殺好車,遠程跳著腳躍躍欲試:「姐姐,我來推車吧!」

滿臉是汗的梅梅道:「你還小,不能推車,還是給我拉車吧!」

「好唻——」

姐弟倆推的推,拉的拉,興高采烈地往家走。

裝車也是有說道的,這個,推過小推車的人都知道。

要想車子推起來穩當,一般都要把重心裝得稍靠後點,這樣,裝載物的重心就處在車輪著地點與推車人左右兩腳形成的三角形內,因為三角形是最穩定的了。

不過,重心靠後,作用到兩臂上的提力自然也就會相應地加大,因此,這會兒就要用到車背帶了。借肩力減輕雙臂上的部分提力,最後,再用兩手把握住左右平衡就行了。

然而,梅梅個頭太矮,長長的肩帶根本使不上勁兒,所以,她總是裝得重心靠前些。不過,這樣推車時就要用手死死壓住車把手,車也不能裝得太重,否則很容易翻車。

可能是那天的車被梅梅裝載得超重了,姐弟倆在一個下坡時就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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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來是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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