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催憶當初

第六十四章 催憶當初

霜露宮寢內華而不奢,雲頂檀木作梁,琥珀碧玉為燈,縵紗為簾,絨毛細軟為塌,其間那啪啪作響的火爐甚感溫暖。

蘭馨踏過門檻,只見侍女將房門輕輕掩上,細細道:「公子可覺冷否?」

「不冷不冷,倒有些熱了呢。」蘭馨說著退下厚重外套,搭在一旁的金絲楠木椅上,好奇地四下觀望,心中想著,一直以為懸域窮。卻見那琳琅的翡翠盤、碧玉觴、碎瓷瓶都極為精緻,可不比黑白海總堂內的裝飾差,明明黑白海掌控著風嵐之星大部分經濟命脈,可和懸域宮城一比卻是各有千秋、平分秋色。

侍女並沒有在意蘭馨好奇的心思,只自顧自地做好自己該做的:「公子不冷就好,懸域可不比別的地方,到了十月就已經入冬,翻年過後也要到四月之後才開春呢。」說著,徑自走到火爐旁又添了幾點柴火。

「又是你們陛下說的?」蘭馨現在一聽侍女說話,就覺得頭皮發麻,已經被剛才幾句話留下了陰影,總覺得她的每句話都是出自黑霜之後。

不過,這一次並不是,只聽侍女掩嘴一笑:「並不是,陛下只說,讓我領公子進來前,必須要讓屋子裡保持暖和,公子一時還沒適應這裡的氣候。」說罷,就自行退了出去,準備蘭馨的晚膳了。

侍女走後,留下蘭馨一個人在房裡,她卻沒心情再搗騰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將那把黑劍丟在一旁,取下腰間錦囊,捧在手心,那月之傷碎片就藏在錦囊中,自言自語道:「你待我這般好,叫我怎麼捨得走。」

話落之後,卻只是一片沉靜,月之傷靜靜地躺在錦囊中,就好像睡著了一樣,沒有反應。它本也不會有反應,因為那一日早就替蘭馨玉碎了。

幽窗外冷雨忽下,聲聲催憶起當初,讓不覺想起了當時月之傷碎落的場景,想起了落石相伴,黑霜那段看似飄渺卻言自內心的話語:「這一生這一世我只獨在意一個人…」

想到於此,她怎可不潸然淚下,鴛鴦小字惜別,早發誓再不去追憶當初,可這個人怎麼又出現了,讓她如何是好。

就這樣一夜靜默,不覺到了第二日清晨,今日還算天公有意,算是放晴了些,雖然仍有些微冷,不過蘭馨早不是兩年前那般功法微弱只比平常人好些的體質了,她現如今是黑白海的少使,功法體魄亦是高人許多,因此只穿了件薄衫,那兩撇小鬍子倒是取了下來,只是仍舊男裝在屋內活動筋骨。

不過,她活動筋骨只是無心之舉,心裡只盤算著今天該怎麼逃跑。

正想著此事,忽然有人敲門,來人敲了兩聲便自報聲音:「蘭蘭,起床了沒?」

一聽這般稱呼和此人的聲音,蘭馨倒是歡喜了一陣,急忙打開門一見,正是昨日還沒來得及打招呼的疾風。疾風於蘭馨當年而言,可能就算做「男閨蜜」了,再見熟人,蘭馨自然心情好了很多,急忙將他喚進屋:「疾風,你怎麼來了?」

「怕你一個人無聊,來找你絮叨絮叨。」疾風說著,就自行走了進來,坐在一旁的茶桌旁。

蘭馨也在對面坐了下來不滿道:「知道我無聊,還不把我放了。」

「我可不敢,再說了,誰關著你了,你要到處跑也沒誰敢攔你。」疾風話中有話,毫不掩飾地笑道。

蘭馨白他一眼:「我說的是出宮門。」說著,又看疾風仍舊再笑,懶得跟他啰嗦,反正他也做不了主,直接轉了話題,「對了,昨天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依米姐,她去哪了?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能出什麼事,我才不會讓她有事呢。」

疾風此話一出,蘭馨就發覺了裡面的微妙,又看疾風一臉紅光的模樣,心中已暗自猜想了幾分,不由挑了挑眉問到:「什麼叫做你不會讓她有事?你倆該不會…」

疾風面色微紅,單拳握在嘴邊,假作微咳了一聲:「她現在是疾風大人的夫人,你自然在宮城內看不到她了。」

「什麼?」蘭馨不由驚喚出聲,她雖然從疾風的話中聽出了曖昧的語調,但沒想到兩人居然已經成親了,怎麼不吃驚,「你倆這麼快,這才兩年呢。」

「兩年不長不短。」疾風說到,不由收回了剛才的笑臉。猶豫了半響,終一臉認真,嘆了口氣道,「對於消失了兩年的人而言可能很短,但是對於一個找尋了兩年的人而言卻是很長。」

蘭馨知道疾風在說什麼,口吻中那埋怨之意,讓她眼神有些遊離,害怕看那道眼神。從見到黑霜到現在,黑霜一句埋怨的話都沒說過,但是他心中一定會有埋怨,想到於此,蘭馨不由想著,那為什麼還要把自己抓回來。

疾風眼見蘭馨如此,也沒有收回剛才之語的意思,仍舊一臉認真問到:「蘭蘭,你當年為什麼不辭而別?」

「他讓你來問我的?」蘭馨沒看他,低著頭問到,眼眸里閃過那一抹複雜情緒。

疾風並沒注意,只自發說到:「陛下不會讓我代勞這件事的,只是我想知道為什麼,你到現在都還一點交代也沒有。你知道嗎,當年陛下醒后第一件事想的是你有沒有事,結果卻接到了你留給谷先生的信,短短几句離別之語,沒有緣由,沒有念想。『後會無期』那幾個字有多狠啊。」

字字誅心,如刀刃一樣割得蘭馨遍體鱗傷,她竟然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她何嘗不知道當年黑霜醒後會是怎樣的心情,好不容易熬出了黑暗,卻不知為何丟失了月光。可她這兩年強迫自己不去想,根本不想黑霜怎樣。她聽不下去了,站起身來頭也不回。

疾風也沒攔著,只看著蘭馨出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就這樣,蘭馨在宮城之中漫無目的地走,直到走到一座不大不小的閣樓才發現前方沒路了。這個閣樓附近竟是沒有一個兵士,只有一扇幽暗的大門,門內透著微暗的光。

正在蘭馨猶豫要不要上前時,卻看見門裡走出一人,白髮飄飄,竟是谷先生。谷先生大概並不知道蘭馨在這,先是一愣,隨之驚訝而道:「怎麼你會在這裡?」

蘭馨看著谷先生,深知他下一句肯定會說出自己不講信用之類的話,於是說到:「不是我自己要來的,不用你趕,我要找到方法,自會離開。」

「為什麼要離開?」可谷先生不知是不是健忘,竟好像沒有要趕蘭馨的意思,帶著有些不明的話語問到。

這倒讓蘭馨更加莫名其妙了:「不是你要趕我走的嗎?你是忘了,還是吃錯藥了,你當年說我影響黑霜心智,導致誅魂劍異動,久而久之會害了黑霜。」

谷先生卻一臉淡定的淡淡說到:「我是說過,不過其實導致誅魂劍異動主要原因並不在你,只是當時我沒發覺。誅魂劍內煞氣與不死人的詭異力量產生了共鳴,而陛下當時急於復仇,越接近真相思緒更加不定,心中怒氣更挑起了誅魂嗜血之望,導致最終誅魂勢強差點把他吞噬。」

谷先生說到這裡,又看了看蘭馨,見她一臉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面色由白轉黑,又繼續說到:「你也是其中影響,但是我當時沒想到你居然不是負面的影響,反而是你把他喚醒了。因為你實在太過妖艷,自古美人多禍水,又見陛下念你如此,所以我主觀上認為你才是重點影響,而沒注意到其他。」

聽到這裡蘭馨的臉都快抽了,她抬起手打斷道:「等等,你等我捋捋。」想了半響,只差沒被氣吐血了,一氣喝到,「合著我沒有影響黑霜心智!」

可谷先生就跟沒事人一樣,繼續說到:「不是沒有影響,只是你的影響是有益的,反而能壓住誅魂異動。而且我現在用忍血草之力再次封住了誅魂劍的煞氣。」

聽到這裡,蘭馨本已經氣到臉黑的心境又給拉了回來,她畢竟還是擔心黑霜多些,細細思量道:「難怪我沒見黑霜帶著誅魂,也就是現在誅魂劍已經脫離黑霜了?」

「並沒有,只要陛下召喚誅魂,它一定會到陛下身邊,也只有陛下能拿得動它。只是現在陛下不用再已自身靈力鎮住它了,所以就算把它丟在這裡,它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了。」谷先生又繼續淡淡道,那樣的淡定都快趕上聖人了,錯也罷對也罷都是浮雲。

「太好了。」蘭馨聽后先是緩了口氣,終於平定下了那顆懸挂著的心,不過心平之後,她和谷先生的帳就該算了算了,立刻喝到,「不對,好什麼好呀,就因為你的主觀認為把我和他硬生生分開了兩年。」

見蘭馨鐵著臉看著他,谷先生卻是一笑:「你該不會要跟我一個老頭子發脾氣吧。」他知道蘭馨不會把他怎麼樣,在看到蘭馨雨夜苦求、雪日離別時,他已知蘭馨心智並非常人所比。蘭馨不會怨他,因為他跟蘭馨一樣心心念念顧著黑霜。

不過,雖是不會把谷先生怎麼樣,蘭馨的嘴可不饒人,厲聲道:「要不看你是老頭子,我早就把你剝皮抽筋了,你晚上睡覺的時候最好驚醒點。」

蘭馨的威脅並不是沒有用,雖然蘭馨不會傷他,但是先前聽疾風說過些關於蘭馨的事,恐怕晚上睡覺確實得驚醒點,否則不知道第二天起來會少了鬍子還是頭髮,於是立刻轉移話題道:「留下來吧。」

聽到於此,蘭馨確實消了點氣,谷先生是黑霜信任之人,他能親口說出便不能不讓蘭馨重視,於是認真問到:「那我不是紅顏禍水了?」

谷先生一笑摸了摸鬍鬚:「紅顏禍水與紅顏知己只是兩個字的差別罷了。」

「那是天差地別!」蘭馨又一聲不滿,隨即問到,「為什麼你不早說?」

「待我察覺時,你已經消失在了茫茫江湖,而我又何必提起讓陛下更加痛心。」一念之差的失誤,讓兩人分別兩年,若黑霜知道不知作何感想。

谷先生並不怕黑霜怨他,只是想著依人已走,何必提起成為此生之憾。只是沒想到今日又回來了,怎可讓兩人再次錯過,於是道,「你準備在這裡和我這個老頭啰嗦一整天?」

兩年之久的一段心事落地終於落地,一切化解,還有什麼能阻止蘭馨跑向黑霜。她此刻不用谷先生提醒就已經匆匆跑開了,心念如箭,恨不得馬上就能見到他。今昔朝陽來得分外燦爛,彷彿久隔多年再現艷陽,心底澄明得無以復加,寬闊長廊上只見不停腳步的俏麗身影踏著明快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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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譴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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