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淚如雨下
黑霜一頓，怎麼死的？昨晚的種種還歷歷在目，晃得他頭疼得厲害，他突然抱頭嘶喊了幾聲。待眾人還未回過神來時，他抬起頭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癲狂地笑著，笑聲凌厲恐怖，突又停頓下來，寒意俱厲地說到：「被我殺死的。」說完后，就彷彿怕別人聽不到一樣，又再一次重複道，「被我殺死的！」說完又開始狂笑。
玉瑤在一旁聽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確實是這麼說的。於現在而言，先前聽聞的霧靄村被焚燒一事都已經無足輕重了，黑霜他弒父、毀主城這等令人髮指的事他居然認了。再看他的狀態跟瘋了一樣，還未等玉瑤想明白，言長老已經暴怒了，他現在也無法思考事實如何，他腦海中閃過的念頭就是，安頓王如此之強，唯一可能就是眼前的逆子在背後捅了他一刀，而且這個逆子現在瘋了。
言長老青筋暴怒，手中祭起一團火焰，大吼一聲：「你這個逆子！」話音一起，十足兇猛的火焰一掌打在黑霜身上，把黑霜掀翻到幾米以外，口吐鮮血。而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卻還在笑，彷彿要用笑掩蓋眼裡止不住的眼淚。
見勢不對，谷先生急忙叫剩餘的士兵及百姓道：「保護殿下！」剩下的人自然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麼，但他們的少主君沒說，他們也不會僭越地說出真相，他們現在根本無法相信中心塔。中心塔在他們最需要的時候放棄了他們，現在來還有什麼用。他們唯一剩下的只有他們的少主君，拼盡生命也要保護的殿下，因此剩下的人圍成了一道人牆，把黑霜圍在了最裡面。
而言長老看著這群「暴民」，更加憤怒：「你們要跟這個逆子造反嗎？」可是，沒有任何一個人退縮，他們都這麼看著中心塔人，眼中皆是不懼。
箭在弦上，一觸即發，還好早些時日通知的疾風帶著渝城軍從千里之外趕到了，他們幾乎是同黑霜從霧靄村出發的同時一同出發的，從安頓附城——城渝城趕來，雖然沒有安頓王兵符不能調派超過三萬的大軍，但疾風把能帶的都帶上了。他駐守渝城，見黑霜信件，心覺不妙，再加上無條件信任他的兄弟，便也不管原因趕來了。
在一陣亂斗下，疾風帶著心如死灰的黑霜離開了，雖然半道上雲玉遙追來，爭鬥之時，一時不慎刺了黑霜一劍，但好歹有谷先生的神鬼醫術，黑霜終無大礙。再後來，主城滅，主君死，少主君失蹤，安頓分崩離析。黑霜在渝城養好傷后，一心想報仇，幾番來回，終於查出了此事是懸域主導，於是留一隊人駐守渝城，其餘兵士全全帶到了無主之地懸域尋仇。
————
故事講到這裡，回到現在，黑霜又繼續說到：「後面的事你大概也斷斷續續的知道一些，我帶人攻打懸域，找到了幽魂王，經歷了一些后，他的誅魂劍不知道是不是覺得我比他狠絕認我做了主，助我殺了他。而據他死前而言，他不過是個傀儡，是個帶青銅鬼面的男人向他提供的這般邪惡力量，領他找到誅魂劍，出謀劃策引發毒瘟。那人看準了他的野心，想獨霸天下，從離他最近的安頓入手，導致安頓分崩離棄，而後青銅鬼面再未出現，直到現在他出現在雷鳴城中。反正已經淪為喪心病狂了，我接收懸域又何可恥，我知道我忠於的是什麼。」
黑霜看著蘭馨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只自嘲了一聲：「不過，從某種角度而言，是我親手殺了父王，他的血就這麼噴在我的手上。」說著，黑霜攤開右手，彷彿三年前的一切都還歷歷在目，好像空白的手掌上還能看到滾燙的鮮血。
就在這一瞬間，黑霜冰涼的手掌卻被一雙溫暖的小手握住，緊緊握住，蘭馨埋著頭，身體卻抖得厲害，緩緩說出一句：「真是蠢死了。」
黑霜沒看到她低頭下的表情，但聽她這麼一說，倒是驚訝，這小丫頭平日里膽子已經夠大了，這會兒居然敢罵他，都不知道她現在什麼想法，問到：「你說什麼？」
誰知蘭馨又來了一句：「說你蠢死了！」
這次黑霜確定沒聽錯，正要發作才見蘭馨已經抬起頭來，都哭成了淚人，自己都沒哭，她哭什麼。蘭馨淚如雨下，這般梨花帶雨，好讓人心疼不已。那如豆大的淚珠不停滑落，點點晶瑩，滴滴剔透，打在手背上，綻開水紋，像開出朵朵白花，布滿畫布。
這是黑霜第一次手足無措，他不知道面對眼前這個幽然傷情的淚人兒該怎麼辦，他捨不得她哭。慌忙伸出手，抹掉她頰邊的淚，可她的眼角似乎一點也不領情一樣，還在不斷滾落新淚，黑霜可真急了：「別哭了，我受不了你哭。你幹什麼一個人哭得這麼起勁。」
蘭馨怎能不哭，她得知她心疼的黑霜經歷了這麼多的痛苦，這些真相撞著她的心坎。也就是在這一刻，她越發明白黑霜於她而言是多麼重要，他傷一寸動一骨，她心中便陣陣發痛，而黑霜總是看起來跟沒事人一樣，她擦乾眼淚看向黑霜之時，卻見他又那般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似乎在取笑她淚點低一樣。蘭馨不由止住了眼淚，破題而笑：「誰哭了。」
真是荒謬，她明顯的狡辯惹得黑霜大笑起來：「那我剛才見鬼了？」
「就是見鬼了！」蘭馨強辯，說著又看了看他的新傷，突然站起來，說到，「我給你煲雞湯去，這可是特殊待遇，像我這樣的神廚親自招待，你就在這裡好好修養等著吧。」說完，也不等黑霜阻攔，一溜煙跑了出去。只剩黑霜，看著她溜出去的背影，淡淡一笑。
***
在蘭馨走出門后，她並沒有立刻去廚房，而是孤身一人，在沒有人發現的情況下，愣愣地看著地面，沉重的眼皮搭著獃滯的眼神，雙拳緊緊握著，指甲押進了肉里，留出了深深的指甲印，心中暗自做了個決定。
在決定做出后，她喚出了蕭辰天給她的鐵鷹，拿出了混沌令，撫了撫鐵鷹的羽毛。隨即在混沌令上刻下了一個「雷」字，代表著雷鳴城的雷字，而不是代表回家的「家」字，她已經決定了，於是讓鐵鷹叼起了混沌令，淡淡說道：「鐵鷹，去吧。」鐵鷹耳朵一豎，拍打起翅膀，一聲長嘯，沖向了天際。
蘭馨細長的睫毛下，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鐵鷹消失在黑夜之中，微風拂過，髮絲蕩漾飄打在她的臉上，她做的這個決定，意味著斷了回家的念想，她從此淪為這個世界最無依無靠的人，沒有家鄉，沒有國土，沒有家人，她在這個世界什麼也不是，不過，好在她有黑霜。
蘭馨看著鐵鷹消失，也徑直走到廚房給黑霜煲湯，誰知還沒到廚房，就遇見了那個疾風口中的谷先生。蘭馨看他模樣，一眼便識得這是谷先生，出於禮貌打了聲招呼，誰知這谷先生也不知道是不是面癱，沒笑也沒反應，更連話都懶得跟蘭馨說，直接略過她身邊走開了。
蘭馨還未發火，卻聽到他背對著蘭馨冷冷說了一句：「你應該早些離開陛下。」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惹得蘭馨莫名其妙，轉過身去就問到：「你什麼意思？」
可谷先生卻不答，走得更快了，沒三兩下就走出了蘭馨的視線。蘭馨不明不白，古有良臣諫言女子為紅顏禍水，難道谷先生也把蘭馨定位為紅顏禍水了，這是哪跟哪，蘭馨雖是不爽，但一想到紅顏禍水，又覺得心中小鹿亂撞，想起了疾風關於王后的玩笑，羞愧難當，也懶得計較，趕快煲雞湯才是正經事。
沒過多久，蘭馨便煲好了雞湯，熱噴噴的雞湯散發著香氣，蘭馨用一盤子斟著，將小鍋放在盤子里，端了幾個小碗，便小心翼翼地端起來，往黑霜房裡走去。她雖下廚厲害，可當傭人一點也不，倒是端盤子的功夫若了些，一邊走一邊望著地下的石板，導致一不小心差點撞到了人。
她走路不長眼睛，可她撞的人怎麼能不長眼睛呢，於是蘭馨一時怒火攀升，差點抬頭就開罵，卻望見是一臉憂愁的逸楓，黑燈瞎火的站在離黑霜屋子不願處的路邊，也不知道打什麼主意。蘭馨看到他，還以為又來找黑霜吵鬧的，更是沒好氣道：「你來這裡幹什麼，尋仇啊？每天找自己救命恩人尋仇，你也算是有本事！」
「我不是…」逸楓忙解釋道，說完又望了望黑霜的屋子，磨嘰了半響，終於問到，「祿天大哥，他在屋裡嗎？」
「廢話，他不在屋裡在哪，大半夜的能跑哪去？不過，他在也不會想見你。」蘭馨生怕手中的湯涼了，忙繞開他，直接往屋裡走。
可還沒走出幾步，卻又聽林逸楓叫到：「蘭馨姑娘，我想跟祿天大哥說聲對不起，你說可以嗎？」
蘭馨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過頭來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說什麼？」林逸楓不像會說謊的人，他所思所想皆是出自真情實意。蘭馨甚是不明白，前一時還討厭黑霜之人，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不過再一想，便清楚了，他可能也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大概是疾風跟他們說到的。這樣一想，蘭馨不由為疾風捏了把汗，要讓黑霜知道他又大嘴巴，而且這次還是說出了黑霜最不想提起的事，他鐵定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