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暮死
蛤蟆巨大的身軀往前跳了一跳,對準半空中的林庸,吐出了自己的舌頭。
嗖!
那舌頭彷彿比子彈還要快上幾分,林庸拚命扇動著翅膀,才險險躲過這一擊。轉動複眼一瞧,剛才還沒發現,現在這專心一看下,林庸不禁大驚失色。這整個池塘的邊緣,竟然蹲伏著各種蟾蜍蛙類,掃視一圈下來,這小小的池塘竟成了這幫蛤蟆的圍獵場。
林庸趕緊飛到了池塘的正中心,在池塘中部的水面上,張開四腳停了下來,平靜了一下內心的波瀾,開始分析起自身的處境。
當前這看似萬物欣榮的池塘,實則是危機四伏的。經過了一系列的適應身體和追逐閃躲,林庸發現自己的體力正在急速的下降,這感覺就像一個小時之前還是十八歲的身體,一轉眼自己就到了三十歲。並且自己完全無法進食補充體力,因為自己連最基本的口腔都已經沒有了。
而且林庸發現,自己的潛意識裡,竟然有一種繁殖本能,就像剛才,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無緣無故的就開始追逐一隻雌蜉蝣。好像極度乾渴的沙漠行者遇到了水源一般,雌蜉蝣此時對自己有致命的吸引力!
而剛好這次的因果結,就是進行五次繁殖。一年的等待換來一天的生命,這份宿命一般的渴求,雖然對一個人類來說,真的要去實施確實略顯荒唐,現在看來自己這是勢在必行。
打定了主意,林庸開始仔細注意起蜉蝣的交配特點,正巧,不遠處一隻雄性蜉蝣剛好追逐到了一隻雌蜉蝣。
只見它從上而下鉗住雌蜉蝣,用尾部和雌蜉蝣一連接,經過了大約一分鐘的過程,雄蜉蝣便撒開雌蜉蝣,向遠處飛去了。
這麼簡單?
林庸一飛而起,向著最近一隻雌蜉蝣沖了過去。
…………
三個小時后,林庸疲憊地在一棵小草上停了住,望著眼前那些依舊花枝亂舞的蜉蝣,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完成了……為了保險起見,林庸完成的交配次數不是五次,而是二十三次!
這時,林庸只感覺自己彷彿成了一個歷經滄桑的老朽,再也經不起一絲的折騰。一轉身便離開了池塘,向著月亮的方向飛了過去。
蜉蝣的一生何其短暫,一生的守望換一瞥的光陰。正如這讓人絕望的六道輪迴,千百世的流轉換一個燦爛的人間。不知怎的,林庸此刻竟開始有些長吁短嘆,莫名的嗟哀。
身體里的力量已經流失殆盡,林庸越飛越高,感覺似乎下一秒自己就會死去,但他還是竭力的飛向高處,俯瞰著這片黑漆漆的大地。
花香……鳥鳴……樹搖……水流……
夜正濃郁,那東方可以看見一片閃耀的霓虹,那西方此刻卻流轉著一抹幽藍的極光。
生命究竟是什麼樣的?生命……的意義是什麼?
這問題纏繞於心,在那北冥河畔,自己怎麼也想不通,此刻經歷了蜉蝣的半寸光陰,心中卻有了一絲感觸。
死?這世界太他媽好玩兒了,因為這世界總他媽玩兒我……
那就活著吧,無論如何我得活著啊!
病毒的意義就是創造毀滅,蜉蝣的意義就是對愛執著。原來生命根本就沒有什麼意義,如果非要有,尋找意義本身就是生命最大的意義!
一時間,林庸只感覺自己已經超越了這個微小的軀殼,對這片大地突然多了一種由衷的親切,對生命前所未有的熱愛,一時間,他的心境有了一個質的提升。
月光之下,他還在向著高空飛去,飛行的速度逐漸減緩,他用盡了自己最後一絲體力,兩隻翅膀最後扇了幾下。
撲哧
撲哧
……
當重力重新主宰了他的軀體自由下落,林庸閉上了眼睛,顯得格外的安祥。
…………
林庸睜開了眼睛,入眼是一片單調的白色。
白色的被單、白色的牆壁、還有包裹著白色繃帶的自己。
唯一帶著顏色的,是身側一個女孩。
朝陽穿過窗戶的縫隙落在女孩細膩白皙的臉頰上,她嘟起的小嘴吧嗒了一下,略帶紅腫的眼睛上,長長的睫毛動了一動,幽幽地轉醒了。
兩人對視一眼,三秒鐘之後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到:「你醒了?」
女孩撲哧一笑,立馬站起來對著門口呼喊道:「醫生!醫生!他醒了!」
林庸也一下笑了出來:「大清早的別叫喚了,瞧你那不管不顧的樣子。」
那醫生穿著睡衣從醫務所內室走了出來,有些詫異的說到:「醒了?來,量量體溫。」
什麼?三十七度二?!
醫生不可置信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將林庸左手上最嚴重的傷口揭開來一看,發現居然已經消了膿腫,鋪上了新生的血痂。
「咦?不可能啊?!你們給他打抗生素了?」醫生轉頭向孟小葵問到。
孟小葵也一臉茫然:「沒~沒有啊。」
醫生驚異地盯著林庸問到:「你這免疫力也太好了,四十多度的體溫,如此重度的感染,一般的常人不打抗生素早就不行了,你居然自己好了!」
林庸也一下有點懵,自己傷口感染自己是知道的,跳下北冥河后,一身的傷口被河水一衝,不知多少細菌鑽了進去,事後又沒有及時消毒處理,感染再所難免,本來準備躲進山裡用點土辦法給自己消消毒,但後來又遇到孟小葵傷上加傷……
難道……是因為病毒?眾所周知,病毒和細菌都屬於微生物界。因果結上的目標達成后,如果那進化是真的,是否不光是地府的自己,陽間的自己也因為進化而調整了基因鏈,得到了同樣的進化?
只有這個道理能說通現在的情況!
這病毒帶給自己的恩賜,很可能就是病魔的剋星,對有害微生物的治癒免疫能力!
林庸心中狂喜,這能力有多寶貴那是毋庸置疑的。記得小時候聽村裡的老人說過一個故事,三國時期那張飛囂張跋扈,號稱自己天不怕地不怕,這世間沒有自己所懼之事。諸葛亮聽完后把張飛叫來,在他手上寫了一個字,自此張飛便收斂了囂張。
那個字就是個「病」字!
但如果說病毒的能力是微生物免疫力。那麼自己剛剛所經歷的蜉蝣世,肯定也完成了因果結了,那麼它帶給自己的能力又是什麼呢?
想起了蜉蝣的特徵,堅韌執著、朝生暮死、為愛而生、吸引交配……
林庸目光一轉,盯著自己高高支起的小帳篷,趕忙坐了起來用手捂住自己的胯部。不是吧?我的小庸庸,居然尼瑪繼承的是這個!
仔細感受了一下……呼,還好!不要到時候多出一個來,自己可真就欲哭無淚了。
清了清嗓子,林庸說道:「我沒事兒了,謝謝醫生為我包紮處理。這點外傷回家休養吧。」
醫生一聽這話,似乎巴不得林庸現在就走一樣:「好好好,年輕人身體就是好,那個……錢剛才這個姑娘已經幫你付了。你要是沒事的話就……」
林庸對醫生微微一笑,再轉向孟小葵說到:「多少錢,你給我一個卡號,我三個月之內還給你。」
「你就是因為我而受傷的~這醫藥費怎麼可能還讓你付。」說著她嘟著小嘴撇了那醫生一眼,看來這黑心醫生也沒少趁火打劫。
林庸不好意思的一笑,起身穿好自己骯髒的外套襯衫,埋頭走出了醫務所。現在是早上八點過鍾,景區正人煙稀少。山裡的氣候也是在這早晨時分最是寒涼。回頭看向跟著他出來的孟小葵,只見她抱著瘦瘦的肩膀,身上那件粉色的羽絨背心此刻也略顯單薄。原本梳好的隨意散亂,那紅腫的眼睛也望著自己。
林庸走了過去,依舊笑著說道:「熬了一夜吧?趕快回去休息休息,我走了。」
孟小葵哪裡肯讓他走,看著他衣服里露出的繃帶,昨晚為她搏鬥的場景又歷歷在目:「我還沒謝謝你呢!」
林庸說到:「你要謝謝我的話,幫我做一件事就好。」
孟小葵問到:「什麼事?」
「不要和別人說起我的樣子,也不要報警。」
孟小葵皺了皺眉:「為什麼?我要報警把那個混蛋抓起來~」
林庸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到底答不答應我?」
孟小葵彷彿看穿了林庸的內心,把頭高高的揚了起來,臉上露出了鬼馬的笑容:「哼,不~答~應~!"
林庸一頭的黑線:「這樣吧,我的事兒你別往外說。只要你不說,我就答應你,我會把他找出來,好好懲治他一番。這樣行了嗎?」
孟小葵得意地一笑:「那好,我們現在就去找他!」
林庸把手一攤:「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跑兩步都費勁,哪幹得過他啊?」
孟小葵:「那你說怎麼辦?」
林庸實在無奈,思考了一下說到:「你住哪?給我一個地址,我三個月以後去找你。」
孟小葵快速竄回醫務所找了紙筆回來,刷刷刷在上面寫上了自己的學校、電話、地址。將手中的紙片在空中一揚說到:「三個月太久了,三天!」
「兩個月!」
「五天~」
「一個月!」
「一個星期~」
「十天!」
「成交~!」
孟小葵像個得勝的將軍一樣,將高高揚起的紙片,放到了林庸的手中。